涂山川，就跟他的姓氏一样让人稀罕。

    城郭边的小郊区，挨山傍水杵着一座精致小别墅。和谐美景却无端挤进来一方破旧的小平层，像城市里扣不掉的空调外机壳。

    我叫叶倾，那间空调外机壳就是我家。别人说我是私生女，就如别人说的的那样，我从小没有父亲。

    从我有记忆起，家里就有了存底。我妈妈是个很佛系的女人。不过分节俭，也不铺张浪费，她偶尔上个班，不喜欢了就不干，总有闲暇时间也总有一群姐妹陪她打麻将。有时候，我怀疑我妈妈是不是这个世界的npc，照顾我长大，却不关心我，不用努力赚钱也不会穷困潦倒，没有过深情的爱人，也能每天过的无忧无虑。她从没告诉过我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我一度以为，我的父亲是我妈妈的伤口。我便从不敢问。

    有一次，一个人问我妈，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孩子她爸？我便也抱着好奇的心思看向我妈，我看见她好像有那么一瞬的停顿，而后云淡风轻的说“孩子跟我也挺好的，多一个男人多碍事。”那人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就感慨起一个家庭的鸡毛蒜皮。

    我有点失落。在我妈停顿那一瞬，我以为她会跟我一样其实是想要家里有个男人的。每次看见别人的爸爸保护自家的孩子，我就感觉自己是掉下巢穴的小雏鸟，无所依。

    “来，川川啊，多吃点，你看你才几个月不见，都瘦了。”妈妈不停的往涂山川碗里夹菜。

    我抱着胸靠坐在椅上，冷眼看着这个比我大两岁高一个年级的男生。是了，我家也不算没有男人，他，可不就总是出现在我家吗？我家甚至都有他的一间房。

    我现在住的小平层是涂山家的旧屋，我妈妈只出了不到一万块钱就买下了。也算是友好的邻居。涂山川父母经常出差，他又总喜欢待在我家，以至于，小时候他父母每次出差都会打发我妈妈一些钱，然后把儿子安置在我家。

    “谢谢衾姨。”

    我妈妈姓衾，很奇怪，我没有爸爸，却姓叶。涂山川有一双笑起来仿佛能生水的眼眸，五官精致的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我一直怀疑我妈妈是从小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住，才想把他当儿子看待。况且涂山川确实喜欢待在我家，放学就往我家跑，吃饭就往我家桌子上蹿。

    “学校里的饭菜哪有衾姨做的好吃啊，在学校里这几个月我都待的不习惯。”涂山川淡红色的唇咬了一口糖醋排骨，酒红色番茄酱把他的唇色又加深了几个度，像樱桃一样鲜嫩欲滴还带点光泽。他吐出来的话，也跟他的嘴一样含了蜜糖，甜到了我妈的心里。我觉得我妈眉眼里的笑好刺眼。

    “川川可真会说话，来，你最喜欢的跑山鸡。”每次看见涂山川，妈妈就乐的像开着一朵花。只见妈妈把一个鸡翅膀夹给了涂山川，那也是我最喜欢的。

    “衾姨，您辛苦了。”涂山川也夹了个鸡腿给我妈。这一来一往母慈子孝的，看的我都尴尬。

    涂山川的碗堆的像座小山，而我的碗里只有一颗瘦精精的青菜，虽然我脸上噙着笑，但我的心里是苦涩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涂山川更像是妈妈的孩子，而我是捡的。我记得小时候我没有这么敏感，大概是从某一天我看见涂山川的爸爸妈妈带着他去旅游。我跟妈妈在家的那段时间我妈妈对我也很冷淡。我的心里莫名难过，我嫉妒涂山川。

    妈妈全程都没有关注过我。我心口有一腔苦涩的汪泉在往上涌。涂山川凭什么能得到我妈妈的爱？

    妈妈的手机响了，她拿着手机到外面去接电话。

    自从我意识到我嫉妒涂山川之后，我便不喜欢他来我家，抢我妈妈那本来就微薄的爱。涂山川朝我看过来，我赶紧将脸瞥向一边，不想他从我的眼睛里发现异样的情绪，那样很丢脸。

    涂山川敛了眉间的笑，将妈妈刚夹给他的鸡翅膀又悄悄夹给了我。

    我看着他时，眼睛上都蒙了一层水汽。他的世界里总是阳光明媚的耀眼，长的好，家世好，还学习成绩好。而我的天空总是阴云霾霾，爹不亲娘不爱的。我想不通，他有自己的家，为什么还要来跟我抢妈妈。

    他生日的时候有生日蛋糕有礼物，而我的妈妈时常忘记我的生日。涂山川转手就把别人送给他的礼物送给我。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把他送我的礼物都塞进了纸箱子里。我在乎的是我妈妈为什么不记得我的生日。

    妈妈接完电话走进来，看见涂山川的碗空了，又看到我碗里的鸡翅膀，蹙着眉头有些温怒:“倾倾，桌子上有的是菜，你为什么又要抢川川的呢？”

    又，在她的心里我总是这么的不可理喻吧。我狠狠的瞥了妈妈一眼，她又把鸡翅膀夹给了涂山川。

    “川川啊，阿姨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跟倾倾慢慢吃哈。”涂山川冲妈妈一笑，妈妈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涂山川的头。然后提着她那砌长城的专用包走了，都没有看我一眼。、

    涂山川又把鸡翅膀夹到我碗里。

    “我告诉你，这次哄不好了。”

    我每次不开心，涂山川都会想办法哄我，他愿意把他所有的好东西送给我。可是妈妈对我的忽视，无视，让我这些年压抑心里的酸楚瞬间溃了堤，我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我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涂山川身上。

    涂山川看到我哭，有那么一时的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又狭笑着说:“都多大的人了，还来哭鼻子这套。”

    是啊，我什么糗事他都见过，连我第一次来月经，不知所措弄的满裤子都是时，还是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替我遮挡。

    同学们都说他冷若冰霜，但我认为他那不过是装酷罢了，他跟所有的男孩子都一样，只不过他的样貌跟他的良好基因让他格外出众而已。涂山川在学校是学霸校草的存在，因为他，有多少女生跟我套近乎。起初我还以为她们是真心喜欢我，熟络以后她们就叫我帮她们递情书。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来我家了？”我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我知道很伤人，但我实在受不了了。

    “为什么？”他声音低低的，神色漠然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白白的米饭像他的嘴唇一样，被番茄酱染红。

    “我不喜欢你。”我一字一顿认真的说。

    我看到涂山川的手颤抖一下，他像卡壳般凝固在半空。我意识到我这句话伤到了他，我有些后悔。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的。

    他转头看着我，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眼里蔓延，将他的眼睛烧的通红。而我面容坚定，并不打算要改变主意的样子。

    他终于不再看我，而是盯着碗里的饭菜愣神。

    我其实很想不明白，他虽住我家隔壁，但他们家是豪宅，而我家只是他家附属的小平房，我每天过的卑微又自怜。他的父亲母亲都很优秀，对他也很是疼爱，他为什么却总是喜欢往我家跑，费劲心思讨我母亲的喜欢？

    涂山川忍着没有爆发的情绪，咬着一块排骨。酒红色的番茄酱又沾上他的唇，这次像血一样红。

    我就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吃，等着他把那句话吃到心里去。终于他还是吃不下去了。摔了筷子把凳子往后一踢，离开了。

    我垂眸看着倾倒的凳子左右晃荡一下，最终归于平静。

    涂山川从来没在我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我一时有些懵，而后自嘲的嗤笑一声，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以前有意无意的疏远他，他不甚在意，想必这次是真的断了吧。之后涂山川再也没来过我家。

    我即将面临高考。在高考的前夕，我收到两封情书，一封是我暗恋了很久的同学裴原写的，而另一封没有署名，但始终觉得篆书小楷像极了涂山川的字，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的心情很好，以至于考试的时候超常发挥，考出了一个很不错的成绩。可是填志愿的时候犯愁了，以我的成绩刚好够填a大，a大也是我最好的选择，可是涂山川在a大。我一想到去a大，又要面对他，心里就隐隐排斥。我把他赶走了，他从此从我的世界里搬出去，我的妈妈就可以只爱我一个人了。

    兜里手机震动起来，是裴原。我看向他，他示意我看手机。

    裴原:“我们一起填a大好吗”

    裴原是高二转到我们班的，一米七七的个子，长得清秀又好看，有耐心又温柔，一到教室就俘虏了不少女同学的心。可能是真香定律吧，身边的女同学总是议论他，裴原这个名字根似的扎在脑子里。我对他便也上了心，后来发现每次我看他的时候，都能正好被他看见。像被抓包一样心慌。我从来没有这么关注一个男生，所以我想我定是很喜欢他的。裴原很纯洁，透过他的眼睛看不到任何的欺骗与阴谋。

    “好啊。”

    一想到他也喜欢我，我立马心花怒放了。于是我果断的填了a大。涂山川在又怎么样，我们已经划清了界限。

    马上就要各奔天涯了，大家都很伤怀。当天晚上同学们就齐聚在路边的大排挡，燥热的夏日，鸣蝉伤心的哽咽，汽车无声无息的穿梭，黑天昏灯，仿佛都在告诉我们时光在无情流逝。我们该祭奠死去的青春了。

    有人点了酒，每个人都喝了点。酒后失态，男的嚎歌，女的抱在一起哭哭啼啼舍不得分离。

    极度紧张后的突然放松，让人感觉好不真实。

    酒精的作用下，我似产生了幻觉，我觉的我看见了涂山川，就在路的对面，可当我定睛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我想，我定是魔怔了。

    正恍惚，一只手覆盖上我的手，我陡然想起，我的身边是裴原。

    他的手掌宽大，温腻，正好将我的手整个包裹其中。我还是第一次与男孩子在这种隐晦的情况下亲密接触，内心有些胆怯，可因为是他，我又窃喜。左右徘徊，掌心在隐隐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