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愁眉苦脸的？”洛尘在常萸面前坐下，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妈只是在想怎么做才能在这边留久一点。”常萸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妈妈想长长久久留在这边吗？”洛尘看着常萸轻声道。
常萸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爸爸该怎么办？”
常萸倏忽哑言，过会儿才笑道：“他一定会尊重我的选择。”
洛尘眉梢微动，“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常萸肯定道。
洛尘默了须臾，眼里的光特别柔和，他看着常萸认真说道：“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我希望妈妈选爸爸。我总会长大，终将要独立抵挡各种挫折与困难，妈妈不用担心我。而且...我只能陪妈妈一段路，但爸爸不一样，爸爸更需要妈妈。”
“他可是你爸爸，能扛起整个家的男人，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常萸笑道，似乎已打定了主意。
说罢，还来不及等到洛尘的回复，常萸再次陷入了黑暗。
不用猜都知道是洛铭那家伙又在叫醒她。
“我睡得好好的，你干嘛总要晃醒我？”常萸一睁眼看见洛铭近在咫尺的脸就心烦。
洛铭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抱紧常萸，所以她听到了那不停歇的慌乱心跳声。
“不要睡那么久。”
常萸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安静很久才回道：“睡着就不会发疯，这不好吗？”
洛铭还没回答，常萸接着咄咄逼人地往下问。
“和精神病生活在一起，你真不会觉得累吗？”
“她恨不得让我赶紧滚蛋，生怕我耽误你找下一春，这是事实吧？”
常萸一句又一句的反问，洛铭哪一句都反驳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的沉默。
“爱能抵挡一切，这句话在残酷现实面前就是个笑话，”常萸掰着洛铭扣得紧紧的手，声音有些疲惫，“你有空和我说一声，我们去把婚离了。”
“离了你就可以放心去.杀.人了是吗？”洛铭异常冷静道。
“对，只要能.杀.了他，法律怎么惩罚我这个普通人，我都接受。”常萸点头道。
“那我呢？”
常萸对洛铭问的这句话感到奇怪，“你就好好生活啊。”
“哈哈，”洛铭笑出声，只觉特别讽刺，“好好生活，你觉得我还能好好生活？”
常萸抿嘴。
“常萸，你对我太狠了。”
这时，常萸一直掰不开的手，松了。
“你睡吧，其他的...”洛铭起身，停顿了一下，抬脚走出房外。
“以后再说。”
常萸躺在床上，看着房间外面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今晚他都不会打扰她睡觉，她又可以见到帅气的宝贝儿子。
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常萸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脑海里全是洛铭悲伤失望的眼神。
……
烦死了！
常萸猛地掀开被子，悄声下床，赤脚走到门边，小心地开门往外瞅。
客厅一片漆黑，而洛铭不在。
常萸走到大门玄关处，发现他的鞋子还在。
没出去，那是去客房了吗？
常萸朝紧闭的客房走去，悄悄打开了门，里边仍是一片黑，没有洛铭的身影。
常萸眼里浮现出几丝迷茫。
“你找我？”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常萸一哆嗦，忙转过身。
果然是洛铭。
他身上有股不容忽视的烟草味。
常萸不由皱眉，“抽烟了？”
洛铭垂眸盯着常萸，轻轻嗯了一声，“只抽了一根。”
常萸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从前他不抽烟不喝酒，但自从她失去孩子开始，他偶尔会抽上一两根，有时也会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喝很久的酒。
“地上凉。”洛铭将常萸打横抱起，送她回房。
洛铭把常萸放下后就打算离开，她连忙上手搂紧他的脖子。
“别走。”常萸小声道。
洛铭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常萸，与从前在床上的时候一样，让她不自觉想沉沦。
常萸抚着他的脸，声音轻柔，吐出来的话却残忍。
“洛铭，我梦见他了。”
洛铭先是一怔，随后慢慢红了眼眶。
常萸亦是。
“他十七岁了，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七十公斤，各种指标都很健康，眉毛像你，眼睛像我。他既温柔又爱笑，和你当年很像。”
洛铭将常萸紧紧拥在怀里。
常萸眼里的泪水顷刻流淌，“他说他叫洛尘。”
“他还叫我，妈妈，”常萸说到这不禁哽咽，“他也知道他的爸爸，叫，洛铭。”
洛铭滚烫的泪浸湿了常萸的头发。
“我跟你说，你儿子，他早恋，他给我搞了个未婚妻出来。”这事说出来，常萸都忍不住笑。
洛铭也笑了，“比我当年强。”
“那个女孩子很漂亮，气质一看就是家里人娇宠长大的，有点小脾气，但本性不坏。我反正不阻扰他们谈恋爱，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嗯，他长大了，这些事情他分得清轻重。”洛铭回道。
常萸吸了吸鼻子，顶着红眼睛说道：“我之前想，如果能永远留在那边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他。”
洛铭拥住常萸的力度更是加重了几分。
“但他问我，爸爸该怎么办，”常萸忍不住哭了，断断续续道，“他和我说，和我说你更需要我，说他可以抵挡生活中的风雪，让我不必为他忧心，就当作他去远方旅行了就好。”
“你说，他怎么这么乖啊？”常萸低声哭泣，“他到现在还在安慰我不要难过，还在担心你会撑不住，让我不要离开你。”
洛铭无声抚着常萸的后背。
“他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常萸颤着声音说道，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八、个、月，我怀胎八个月，每天我都小心翼翼，每天我都在期待他的出世。”
洛铭轻轻拍着常萸的后背，像哄小孩睡觉一样。
常萸呜咽，“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就算有，那冲我来啊！为什么要牵扯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啊！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常萸大哭。
洛铭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什么安慰话都太假，太没有意义。
“世界对恶魔的包容度真高，恶魔杀人就体谅他精神有问题，所以帮他们减了刑，甚至不用负责任，”常萸笑出声，眼泪簌簌地落，“可我呢？因为我太普通所以就可以不在意吗？我平白无故被精神病捅了几刀，还失去了我的至亲，我只是想要恶魔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也不行吗？”
“他会受到惩罚的。”洛铭说道。
“我能等到那一天吗？”常萸追问，眼里满含怨恨，“等到之后，他能给我什么补偿？他能把我的孩子还回来吗？”
洛铭什么都保证不了。
“所以这一切就是我活该！我倒霉！我就该躲在家里十个月！等你送我去医院接生，对吗？”常萸一字一句仿佛都在泣血，在洛铭心上划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我不能怪他们没有看管好恶魔，让他跑了出来，也不能怪他伤人，因为他心情不好，我得体谅他，他自己都被坏情绪折磨得很惨，我必须原谅他，因为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没办法负刑事责任，对吗？”
“虽然他伤了我，但我至少还活着，所以我得庆幸对吗？”
洛铭答不上来。
“你告诉我啊！”常萸逐渐受不了洛铭的沉默，她的情绪再次失控。
“你教我怎么释怀啊！你不是想让我正常一点吗？那你告诉我怎么做才不会让我恨他！告诉我怎么让他和我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常萸失声痛哭，“你告诉我要怎么活着...”
洛铭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他只能默默地抱着她，在她发疯时给予陪伴。
她知道，她都知道。
他的心和她的一样，早已被现实撕碎，可因为他是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海上浮木，所以他不能软弱，不能倒下，更不能崩溃。
她清醒地自取灭亡，肆意伤害最爱她的人。
她根本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她只会拖累他。
无法预料的苦难将她牢牢困住，也将他折磨得够呛。
他们，不适合在一起生活。
“妈妈。”
常萸迷迷糊糊睁开眼，洛尘俊俏的容颜在咫尺之间。
常萸扬起嘴角，抚着他的脸颊，感受那属于活人的温度，倾听他跳动的脉搏。
“不要哭。”洛尘揩去常萸眼角的泪。
“让你担心了。”常萸将眼泪抹干净，努力让嘴角上扬。
洛尘帮常萸梳顺头发，温声道：“下次带爸爸一起来吧，我也想和他见一面。”
常萸愣住，“他也能来吗？”
“能，你牵着他的手，一起入睡即可。”洛尘朝常萸弯了弯眼睛。
“好，”常萸点头，没一会儿就高兴地和洛尘说，“你爸可喜欢你了，我和你说啊，他偷偷给你写了好多好多信，他以为我不知道，切，我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洛尘笑着听常萸手舞足蹈地讲。
“你有收到信吗？”常萸不知为何问了这句话。
洛尘笑着点头，“九封。”
“嚯！这么多？”常萸很讶异，“他才写给我一封。”语气里多多少少带了点酸味。
洛尘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呦我的妈妈啊，爸爸写给你的是情书啊！他怎么可能给我写那玩意儿。”
常萸听了却是眯起眼睛，“你咋知道那是情书？他告诉你的？”
洛尘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是啊。”
这听得常萸心痒痒，“给我看看。”
“妈妈要是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爸爸，反正我这边不能透露给你。”洛尘笑眯眯的。
常萸哼一声，嘀咕道：“我也没有很好奇。”
洛尘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