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除夕将近,宫内本该像往年一样一片祥和的景象,欢声笑语的庆祝新的一年的开始,今年却不同,反而宫内格外清冷,寒风吹得人发颤。

    宫内人都知道陛下近日心情不佳,在朝堂上训斥了诸多大臣,承明殿的宫人更是胆战心惊,陛下不知为何处死几位宫人和巡逻的侍卫,就连太医院那名妙手会春的苏院使也因办事不力而被罚了半年俸禄。

    随着除夕一日日将近,承明殿内的宫人胆战心惊的发现,陛下的心情正在愈加不快,有别的宫内的宫人问起缘由,承明殿内的宫人皆缄口不言。

    一时间宫内格外肃静。

    承明殿内,两名婢女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小心翼翼将锦帕浸在药中,随后一人轻抬着陆念慈的口,使之微微张口,一人用沾满药的锦帕一点点滴入她口中,许是二人太过于专注,连程尉泽走了进来两人都丝毫不知。

    半晌后,两名婢女将汤药喂完,还未擦拭她唇边的药渍,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下去吧。”程尉泽摆摆手。

    奴婢们连忙端着药碗退下。

    陆念慈已经昏迷了五日,日日灌入的珍贵汤药有用,脸色不似前几日苍白,唇色也有些微微透着红,只是一直没能醒来。

    程尉泽慢慢的擦拭她唇角流出的药渍,擦拭的极其认真,不肯放过一丝地方。

    原来你是这么脆弱,脆弱到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了么。

    他脑海中又浮现她跳下湖的一幕,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直的的跳下去。

    起初他是不信她有胆量跳下去的,毕竟向她这么惜命的人。

    三年前自己拼死逃亡,只为见她最后一面,而她呢?为了能和他划分界限,亲手捅了他,为了确保能够一击毙命,特意选择捅他心口处。

    再次见面她为了活命,任由自己如何羞辱,为了活下来,她都是沉默接受。

    可是,这样惜命的人为何会死?

    还是选择自己最怕的一种方式——溺死。

    他揽着着她的肩膀,用手掌拖着她垂下的头,擦拭她后颈处有些干涸的褐色药渍,忽然觉得不快,那些该死的奴婢怎么伺候的?喂药都能喂到后颈。

    陆念慈感觉嘴里好苦,是那种苦到舌根的苦,苦的让她胃酸都要反流了,脑袋有些晃,这让她更想干呕了。

    她皱着眉睁开眼,发觉自己的肩膀正被人环住,那人手还在她脖颈处搓着。她用力推开他,却发觉自己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刚想开口,就见一张陌生但俊美的脸。

    这张脸有些冷,她不喜欢。

    不过他是谁啊,为什么搂着自己??

    她还没缓过神来,就见这张脸的的主人看她的眼神更加冷了。

    程尉泽察觉她醒了,轻咳一声,在触及她看向自己陌生的眼神时,喉咙里的那句“醒了?”还没能吐出。

    心中刚升起的那点喜悦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太陌生了,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果然,下一刻——

    “你是谁?”

    看着眼前一副陌生景象,这人还胆大包天的搂着自己,陆念慈抬手就扇在他脸上。

    “知道本小姐是谁吗?知道本小姐的爹是谁吗?竟敢将本小姐掳来?”她语气狂傲,笃定旁人听了定会恐惧。

    程尉泽缓缓放开了手。

    陆念慈见他识趣,有想着自己还在他地盘上,先走为上,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哼,今天先放过你。”

    说罢,起身要走。

    未曾想被刚起身,便被程尉泽大力拉住,紧接着被他严丝合缝的压在身下。

    程尉泽一言不发,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对着自己的眼睛。

    他眯着眼,仔细端详,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这眼神若是装的,怎么会这么真实?

    陆念慈抬起腿用力踢去,只听身上人闷哼一声,随后自己的腿也被他压在身下。

    “你快放开!我告诉你,我爹是陆征,要是我爹知道你敢欺负我,他一定亲手剁了你!”

    程尉泽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样子,陆念慈身体还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咬牙,眼神死死地瞪着他。

    僵持半晌,她察觉到身体蓄了点力气,她猛地抬头狠狠向程尉泽撞去,然后推开身上的人,趁着他松手的间隙下床跑向门口。

    这一撞她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撞得她自己也头晕,一瞬间天旋地转。

    未曾想脚还未触地,腿部的疼痛让她猛吸一口气,下一刻一头栽倒在地,她向腿上看去,那里绑着着厚厚一层纱布,此时伤口裂开,正潺潺的流出血来。

    还未思出缘由。

    忽然后颈处一阵刺痛,随即眼下一黑,昏了过去。

    *

    “她这是怎么回事?”程尉泽一脸阴沉的看着苏院使。

    “这……这……”苏院使候脉的手一颤,嗫嚅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能和陛下说,自己行医行医几十载从未碰到如此怪异的病症吗?

    “说话!”程尉泽音色中满是寒凉,

    苏院使连忙恭敬道:“陆姑娘她许是因为从亭楼摔落下去而撞击到脑部,从而产生的失忆。”

    “她头上没有伤口。”程尉泽面无表情道。

    “……”

    “也许是因为陆姑娘受到的巨大打击产生的,这个微臣也说不准是何缘由……”苏院使谨慎说道。

    他话音刚落,程尉泽就见眼睛微眯着,顿时他一个激灵,慌忙跪在地。

    就在他以为程尉泽会提剑砍了自己的头,等了半晌也未见动静,他小心翼翼的抬头,却见陛下正神情莫测盯着床上的人。

    见此,苏院使暗自抹下额角的冷汗,矛头对着的不是自己。

    还没叹下一口气,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了上去。

    “她这样什么时候会恢复回来?”

    苏院使:“……”这我也不知啊。

    “这……微臣也说不准,许是明天,许是永远也恢复不了。”

    “失忆于身体有碍吗?”

    “这个陛下可以放心,失忆对身体无碍。并且对于陆姑娘或许是好事,她郁结于心的事或许可缓解,因为失去了许多的记忆,不记得郁结的事情,自然也不会郁结了。”终于是个他了解的问题,苏院使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看法说出。

    好事?

    程尉泽冷笑一声,他才不会相信她会真的的失忆,或者说她一定会记得的。

    毕竟她演技是如此的高超,连自己都被她骗的团团转。

    ……

    陆念慈再次醒来时,还没看清眼前景物,忽然冷光一闪,下一刻喉咙被匕首抵住。

    程尉泽的声音阴沉的响起:“陆念慈,你不是找死么?我来帮你好不好?”

    浓烈的杀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梗着脖子,不敢动分毫,也没空去思考他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又是为什么在此处。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程尉泽手中的匕首近了一毫,陆念慈能够清晰感受到脖颈处的痛,“说话!”

    从来没有人能这样和自己说活,陆念慈闭眼强压下怒火,心中默念三遍冷静,冷静,冷静。

    随后她睁眼,看着程尉泽的眼睛,认真道:“我从来没寻死,是你不知道拿什么手段把我掳到这的,你还打晕了我,现在你又问我寻死?”

    “我是镇国将军府的人,陆征是我父亲,我们将军府的人只有战死,没有自杀的。”

    顿了顿,她又道:“你要是敢伤了我,将军府是不会放过你的。”

    程尉泽眸光阴森,手中的匕首再次向她喉咙处近了一豪,顿时刺痛袭来。

    陆念慈不知她到底要干什么,只觉得这疯子真难缠。

    “停停停。”她连忙道。

    “这是不是有些误会,一切都可以商量的。”她的声音软了几分,变得轻又缓。

    “你我之间无需商量。”

    见他如此软硬不吃,陆念慈怒不可遏,她咬牙笑着问道:“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呢?”

    他定定的盯着她的眼眸,微微侧头道,“你在骗我。”

    陆念慈实在被他弄得无奈,叹气说着:“你拿着刀抵住我的喉咙,你觉得我敢骗你吗。”

    闻声,他反而笑了起来,手中的匕首因他的笑而抖动着;看着自己的喉咙处晃动的匕首,陆念慈的心也被提上提下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半晌,他在终究笑够了,薄唇缓缓吐出字来:“你敢。”

    这人八成疯癫!

    脖颈的刺痛提醒着她不能激怒这个疯子,不过她什么时候骗他了?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从这个疯子手中逃走。

    硬闯?

    不行,目前自己身体虚弱,腿还受着伤,她甚至没动都感觉自己身体冒着虚汗,更别提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手中逃走了。

    服软?

    但这人一脸阴沉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服个软能让她走的人。

    在她思量时,下巴被他抬起,他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你是我的婢女阿苑,所以你应该知道不能妄图欺骗主子。”

    说罢,他把匕首插在她脖颈不足一寸的床上,锋利的匕首划破柔软的被褥,牢牢的嵌在床板上,捏着她的下巴手用力一推,脑袋碰撞在床头的木头上,碰的一声,撞得她眼前发昏。

    她痛苦地双手捂住脑袋。

    “阿苑你这脑袋也会疼啊。”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陆念慈。

    她咬牙切齿道:“我是人!!我的脑袋也是肉做的!!”

    “还有我什么时候是你婢女了?我不是!我是陆念慈!将军府的大小姐!!”

    程尉泽眯起眼,口中讥讽:“陆家都被灭了,还在这演什么戏?”

    “阿苑,少做些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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