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雨把头低着，眼前的老师已经对她长篇大论半个小时了，越听头埋得越低，脑袋顶上积压的谆谆教导已经堆成小山，往两边落下，盖过她的身体。
“余雨啊，你这这这，怎么老师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个成绩太不理想了啊，你自己看见了没，你首先问问自己，这是你用心之后的结果吗？太令人失望了，你简直是……”
忍住忍住，班主任对自己默念，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快快回忆起考教师资格证的初心，你要因材施教，你将来要桃李满天下。
“你你简直是太有潜力了！可是余雨，现在是要发力的时期了，咱们现在要为了未来开始冲刺了，咱们要和优秀上进的人攀比，比上不比下啊，你看看你的周围都是公子千金，他们已经天生具有优势了，还在基础上努力。你说对不咯，你同意不咯，对自己有信心不咯？”
余雨小鸡啄米点头，有问必答：“有！有！有！！”
余雨灌满了鸡汤，出了老师办公室之后，还在挥舞拳头加油打气，没注意自己走反方向，楼梯在另一边。
“其实星然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可是这个思想上啊，还希望廖总好好梳理一下。”
余雨看见校长送两人出了门，一个是廖同学，还有一个是谁呢？
“您放心，劳您费神。”
廖峥领着他弟弟走上顶楼角落，摘下眼镜，没有回头看他，兄弟二人年龄差个十岁，身高没差几厘米，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高个，他们一前一后站着，哥哥穿着西装，弟弟穿着校服，眉眼相似，气质截然不同，他们谁也没开口，低气压笼罩。
半晌，廖峥把眼镜带上，开口嘲讽：“学会阳奉阴违了？不错。”
廖星然沉默。
“你和我说得好好的认真学体育，答应得满分，结果又开始偷偷玩音乐，还上台去表演，你知道我收到别人给我发来的视频的时候，我要装多久的假笑吗？你不知道丢人吗？难道忘记就是因为你，爸妈他们……”
廖峥指着他鼻子收声，似有千百句但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他松松领带，迈开步子：“我对你很失望。”
廖星然神色悲伤：“你从来就没有对我抱过期望！”
廖峥和他错肩走远，走下楼梯口时，望着他，眼里淬满了毒箭，冷峻的面孔没有丝毫仁慈。
“对你抱有期望的人，已经死了，你亲手。”
他和他不过十米远的距离，在这之间裂开了巨大的缝隙，有碎石滚落，充满了滚烫的岩浆，灼烧着自己，灼伤了对方。
廖峥三步迈下一层，没有施舍一个眼神给路过的余雨。
哇，这个人吵完架之后肯定不会懊恼自己没发挥好，他字字句句击中要害。
余雨抽出两张纸遮住双眼，朝后一步一步倒退，用手里的纸盒撞撞蹲着的人肩膀。
“廖同学你好，我是盲人，请问这里下雨了吗，我是来送伞的。”
廖星然低着头，没接过，带着鼻音：“滚开。”
余雨盘腿坐下，强硬把纸塞进他的手里，他侧头看她：“原来是你，你满意了？”
在余雨眼中，他此刻像个刺猬一样到处打滚，攻击所有人，其实只是徒劳。
“廖同学，为什么你不和他沟通呢？”
“我没有资格，我没有开口的机会，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是我太不懂事了，就应该乖乖听话的，他每天那么忙，还分了精力给我规划以后的人生，我老老实实地踩在他的脚印之上，往前走就行了，我为什么还要和他作对，给他添麻烦呢。”
余雨看着他失魂落魄，肆意青春的少年眼中没有了光，小声说：“你口中的这个‘我’，你认识吗？反正我不认识，这个‘我’是你杜撰出来的躯壳，你躲在里面，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往后躺下，自虐地盯着阳光：“你又知道我的真实想法了？”
余雨拿张纸盖在他的脸上：“我当然知道啊，现在不知道的是你，你已经快把自己骗过去了，
你不是认可他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只是心疼他，用接受他对你的伤害，来达到你保护他的目的。你们回合制般的你一刀我一剑，伤痕累累，血流无比，没有一个人开心的生活，你们真正刺痛的是相片上的人。”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意再次翻涌，廖星然抓起她的衣摆，借力起身埋进她的怀里，趴在大腿上宣泄情绪。
余雨轻拍他抖动的身体，越是安慰，哭声越不成调，越压抑。
她对着空气挥拳，这都把好好的孩子逼成什么样了，她不会任由命运这么折磨人的，她要制定一个勇气计划，搬开这座隔阂的大山。
“余同学，你收拾快点吧，我调到你这个座位了，我要开始摆东西了。”
“噢噢，好好好。”余雨抱着书站起身，让开地方，她数着号码，找到新位置，忙碌的众人和旁边的人形成对比，他不需要换，因为。
“小沈同学？”余雨感叹，直接把她换来和沈桉坐在一起，老班真是太照顾她了。
沈桉指尖转动笔，看了旁边一眼，点头示意。
余雨把所有资料分类整理好，以前没机会看的书摆在最前，笔记本和草稿纸就位，所有文具就位，她也就位。
上课时，沈桉歪着头看窗外，整本书他都学完了，坐在这只是做做样子，无意间瞟到自己右边的人，写了个纸条过去：小雨姐？
余雨看了一眼潦草写下：退下，一会再说。
下课了，余雨刚喘口气，旁边的人冷漠开口：“让开。”
熟悉的历史反复重演，余雨从容不迫地应对，等待时机。
午餐的时候到了，上午的学习内容结束，她有信心，只要完整的度过学习时间，她能有很大的进步。
“小雨姐？我们什么时候成为同桌了？”
沈桉撑在她的桌面上看她的书。
余雨很淡定地开口：“不用惊讶，再过不久，你会习惯的。”
教室里已经没人，余雨也起身离开座位，沈桉经过把她的笔帽盖上，问她：“小雨姐，一起吃午饭吧？”
余雨伸出手指定住他：“你有邀请过女生一起单独吃饭吗？”
沈桉被她指着，乖乖摇头。
余雨斜眼：“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邀请顾晚晚同学一起吃饭？”
沈桉自然地回答：“晚晚每次和她朋友一起吃饭啊。”
哦，不好意思，她没有朋友，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余雨收回手，尴尬地绕着头发，呵呵道：“那也行，正好问问你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从餐厅侧门走进，余雨跟着沈桉来到小隔间门外，她觉得不行：“等一下，去阳台的桌子上吧，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
“啊？哦。”
沈桉又跟在她的身后走着。
余雨望见一个女生朝她走来，黑黑的长直发过肩，一边挽在耳后显得脸颊小巧而可爱，但她身高比一般女孩子优越一点，身材玲珑有致，她没穿着学校的特制制服，她一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一手和她打招呼。
哇，大美女欸，余雨抬手回应。
“沈桉~”美女开口。
余雨原地向后转，迈开步逃离视线范围，使用自己独特的隐身术。
他们一起并排坐下。
“沈桉，刚刚和你一起的女生是谁？”陆如薇向他靠近。
他稍稍移开，伸手拿了远处的水果推给她。
“谁？你怎么会过来。”
陆如薇有些委屈地眨眼：“因为你太难约啦，我想你了，难道过来看看你都不可以吗？”
沈桉揉揉眉心：“你真的是过来看我的吗？”
陆如薇不隐瞒：“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女生来往很密切，我也想认识这位新朋友啊，不欢迎吗？”
沈桉随意望去，却发现顾晚晚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他们坐在旋转楼梯的另一边。
顾晚晚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对上了他的视线，有些呆愣。
陆如薇顺着方向看去，笑道：“看来这就是我要认识的新朋友了，不正好是一个机会吗，不过去吗？”
沈桉抵开身后的椅子，引起不小的杂音，旁人开始偷偷注视他们。
“沈桉，你怎么……”顾晚晚话还没说完，被他大力拽起，拉到一边。
“沈桉你放手，你弄痛我了。”
沈桉面无表情：“他是谁？”
陆如薇看热闹：“沈桉，对女孩子要温柔点，人家在吃饭，还是过会儿冷静下来再聊聊吧？”
顾晚晚只觉得莫名其妙：“那我问你，她又是谁？”
沈桉瞪着她，手上的力道没松，顾晚晚两手并用甩开他，想说什么又看了看旁边的女孩，快步跑开。另一位男生跟着追去离开了现场。
陆如薇满意地偷笑，准备拉他的手，被避开。
“你也回去吧，路你很熟悉了，不送。”
陆如薇耸耸肩离开。
沈桉用脚移出椅子坐下，发呆不语。
“你抓不住这火苗，它燃起熊熊烈焰，冲垮了你的理智，那一瞬间你无法控制自己，语言系统失灵，你展现了你霸道蛮力的一面。”
眼前的人突然出现，沈桉甚至低头看了一眼桌底：“小雨姐，你从哪来的？”
“别和我说话，我现在是另一个你，你也别到处看，不然我又白说了。幸运的是，你有着英俊的外表，偶尔拽一点没关系的，你的人设就是这样没办法，哥们长得帅撑得住。”
“可是你不能愚蠢，一蠢人格魅力就会大打折扣，你看你和那位美女之间没有什么，但是你们也是一起出现在晚晚面前，所以你不能直接质问，给她三方面打击，在那位男生面前是社交上的丢脸，在美女面前是女性之间的落败，在你的面前被你判下怀疑的罪名，她那么单纯的女孩子，哪里遭受得住这样的压力，那么问题来了，谁来承受压力呢？没错，就是你。”
沈桉眨成豆豆眼，也指自己：“我？”
余雨重重点头：“又一个关键点出现了，恋爱交往中的付出与回报。首先声明我的观念是男女平等啊，但在爱的交往过程中，我们作为男方，要先付出，先去多多的包容，先撇开对错，把心中的秤砣放到一边，女孩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回报成果，前提是你真的特别喜欢这个女孩，不然你觉得这些话很无理，聪明的人会懂，你一定会懂。”
沈桉似懂非懂：“我懂？”
余雨让他拿出手机：“你现在马上给她发一条‘请给我一个道歉和解释的机会，原谅我对你控制不住的在意，同时，请替我传达歉意，因为我无法对你之外的人低头’。”
沈桉还在懵：“给谁？”
余雨啧了一声，沈桉马上开始敲字。
余雨解释：“既表达了你的知错能改，敢作敢当，还表达了你对她的关心则乱，在无形之中把她拉近你的亲密距离，给予了她信任与被信任感，那个男生嘛，当晚晚替你向他道歉的时候，他就会自己走开啦。”
沈桉猛点头，收获颇丰。
余雨也拿出手机，给徐知舟编辑了一条短信：徐学长，吃饭了吗？
那边很快回复一个小兔子吃胡萝卜的表情，余雨回了一个耶耶天使的微笑。
旋转楼梯上一对男女走上来，徐知舟被女生开心的揽住肩膀，脑袋靠在上面，他笑笑没做反应。
余雨佩服，这不是在忙吗，这都能秒回她啊。
沈桉发完消息，响指示意，菜肴放满桌子，余雨开始暴风吸入。
徐知舟路过他们多看了两眼，好奇沈桉居然在和除了顾晚晚之外的女生吃饭，准备上前打招呼，同行的人拉住他：“知舟学长，人家好饿了。”
他点头，和她走进小隔间。
大快朵颐后，余雨选择橙汁收尾。
“小沈，你以后上课记住你需要开始记笔记，以最简单又要全面的方式写下来，就是把课堂上的精华帮我速记，你看见我的时候直接递给我，别和我说话，没看见我的时候，就放在你桌子的右上角，你滴，明白？”
沈桉只觉得越来越多的事考验着他的智商，眼前这番话也需要一顿理解，他觉得人还是要虚心好学，他嗯嗯：“我知道了，我会的。不过我的同桌就是你啊，为什么看不见你，而且成为我的同桌的话，一般是……”
余雨打断他：“没错，所以我们之间相互学习，我们对方都有一定的难度，但是我对你有信心，你也应该相信我，在你的辅导之下，我的成绩一定会一冲至上，你说对吗？告诉我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沈桉回应她的目光：“有，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