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天玙五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月正圆。

    天降祥瑞,乃大吉,宜嫁娶。

    昭阳帝大赦天下,犒赏三军,连番邻国一年无需进贡。凡入天牢者,轻则出狱,重则减刑,死刑犯者终身囚于牢中,非死不得出。凡天玙子民均免税三载,为官者皆连升三品。

    叶氏宴请整个京都,驾车去往各个城镇发放赏银,人皆有之,介时,整个京都红绸漫街,红烛高燃,十里红妆,普天同庆!

    城里的百姓都炸锅了:“这安王殿下娶亲,真是响应天成啊!你看这漫天彩云此乃大吉之兆啊!”

    “如此良缘,不得多成几回亲啊!”

    “我看你就是想拿叶公子的赏钱吧!”

    迎亲仪仗的阵势更是了不得。

    接亲骄撵过长街时,看热闹的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还须得士兵压制仪仗队方能顺利通行。

    热闹,被府门隔绝在外。

    而此时,今日婚宴的主儿正身着喜红色的单衣,还未束发,顶着一个简易的发髻,一头长发如瀑而下,挺着纤细的腰身正端坐于铜镜前。

    即日起,她便不再是太尉府的三小姐,她将嫁为人妻。

    须绾发而不再披发,是安王府中可肆无忌惮,再无过多礼义拘束的正妃了。

    终于。

    她还是嫁给了赵承澜。

    还是嫁给了,当初自己扬言要嫁的,她喜欢的,能容下她的,闯了祸能为她撑腰,如父兄一般疼爱她的人。

    喜上眉梢,竟丝毫掩饰不住。

    想着想着,陆婉宁的嘴角荡开一朵别样的笑花,分外灿烂分外无暇。

    一旁的辛蒲正梳理着陆婉宁的发尾,自家小姐这般模样,正强忍着笑意不忍打扰。

    “阿宁笑得这般娇羞,还打不打扮啦?”柳芳楠端着一顶华贵奢靡,金光璀璨的凤凰头冠步入阁中。

    身后端着婚服的宫女也依次入门。

    陆婉宁的目光瞟到了柳芳楠手中的凤冠。

    陆婉宁一惊:“这是,凤凰?!”

    “哀家的宁儿出阁,所戴头冠必然得是这世上最好的。”太皇太后笑眼盈盈迈入阁中。

    “太奶奶。”陆婉宁起身端正姿态行了个礼:“凤凰乃皇后之冠,宁儿实在担不起。”

    太皇太后挽起陆婉宁的手,拉着她坐下:“若非凤凰,这世间又有何物可衬哀家宁儿绝世面容?皇后之冠又怎如何?那皇帝都是以最高礼派遣的迎亲仪仗呢!有何受不得?再说,我天玙建国至今又有何许人说过,此冠非皇后不可戴之?哀家今日便在此正言,此冠为天之娇女方可佩之,哀家的宁儿若是担不起,这世间便再无人可担起了。”

    陆婉宁低头轻笑,再抬头时早已红了眼:“太奶奶,今日,您亲自为宁儿送嫁吗?”

    “那当然了,哀家是专程来给宁儿行簪发礼的。”太皇太后拿过红生手中的喜梳,按着陆婉宁坐回梳妆台前。

    陆婉宁的神色有些恍惚,越发看不清镜中的面容了,嘴里含糊着:“簪发礼……”

    簪发礼。

    是新妇出嫁前,由母亲用喜梳为娘子簪发,从前往后,从上往下。

    寓意,从始而终。

    太皇太后年迈,她的手总是慢些,好在总算将下面的头发都盘了上去。

    柳芳楠把凤冠递上。

    吉日加冕,轻点朱颜。

    凤冠霞帔,初得归年。

    出闺房时,陆婉宁在柳芳楠和辛蒲的搀扶下以圆形合欢扇遮面,本就红润的面色又染上一层红晕。头顶一片霞云散开,一缕金光照射在她身上。

    像是刻意的安排。

    像是上天的祝愿。

    *

    来到前厅,陆鹤鸣已在上座等候多时。

    陆婉宁放下合欢扇,端起一旁的茶杯,向父亲敬上一茶。

    “女儿今日出嫁,特来拜别爹爹。”

    陆鹤鸣却目不转睛的瞧着陆婉宁的脸出了神,行动缓慢地接过,点头的弧度很小,小到不仔细真真是瞧不见。

    他轻抿一口茶,放在了一边,手不断在膝盖磨搓,浑浊的眼中尚有一丝朦胧,明明心中难以言喻,却故做轻松模样:“我儿出阁,今后当与殿下,相守相知,互敬互爱,同苦共甘,携手白头。”

    “是。”陆婉宁又行一礼:“女儿知道了。”

    女子出嫁,本该有兄弟相送。

    而陆氏两位公子。大公子陆弋为将,常年在外,今日也未曾赶回来。小公子年方八岁,只有代大哥送陆婉宁。

    秋姨娘将陆无铭牵上来,他抬起小手躬身抱拳,中念念有词:“无铭贺婉宁阿姐,新婚喜乐,福禄平安。”

    陆婉宁再次举起合欢扇,一只手牵过小公子,转身正欲出门。

    堂外反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喘着气出现了。

    “阿兄。”

    陆婉宁不敢相信,陆弋快马加鞭赶回京都,竟是为了送自己出嫁。

    “父亲。”陆弋有礼道。

    陆鹤鸣头也没抬,招招手便应了。

    他自己这也算,亲眼见到宁儿出嫁了。

    于是两位公子一左一右将三小姐送出了门,在外街百姓的注视下踏出大门。

    陆弋和昭承澜相见,互行一礼。

    今后是君臣,亦是家人。

    陆无铭亲手将拉着的阿姐的手交给了昭承澜:“殿下,要待阿姐好。”

    昭承澜摸着陆无铭的头:“小公子放心,本王定不会亏待你阿姐。”

    陆婉宁就被昭承澜扶着上了迎亲骄撵。

    无意间的目光碰撞让两人都应接不暇。昭承澜感到今日陆婉宁美得格外明媚,比往日所有都要突出。

    她不似耀阳,反如清月。

    皎洁而出尘,无暇而夺目。

    过街时,是陆婉宁头一回以这种视角看街边的百姓,隔着玲珑金光照耀的红绸,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洋溢的笑容。

    她想,这便是太平盛世的意义吧。

    终有一天。

    天下所有城镇都应是这般模样。

    家人团聚,喜乐平安。

    安王府外,两人接过司仪递上的喜结红绸。

    “迈火盆。夫妻红火,喜临门。”

    “跨马鞍。”司仪高声道:“新妇过门,福禄平安。”

    正式进入殿堂,昭阳帝以父亲的身份被尊为上座,而另一边。则是一块冰冷的排位——阳帝昭玄凌爱妻孙潭之灵位。

    昭承澜拜过堂抬眼瞧见灵位时,眼中神色明显有了波澜,拽着红绸的力度也大了些。

    若没有当年那场大火。

    那个位置本该……

    “新妇见礼,奉茶相安。”

    陆婉宁接过茶水,俯身奉茶:“儿臣,见过父皇。”

    昭阳帝浅尝一口,点头示意。

    司仪道:“洞房花烛,喜乐绵延。”

    只敬一盏茶,是因古来亡故者亲都以灵位示人,不必见安。

    昭承澜转身转了一半,辛蒲端着第二盏茶上来了。陆婉宁接过第二盏茶,端正奉至灵位前。

    “儿臣,见过母妃。”

    昭承澜的心触动了。

    如石入深海,泛泛波澜。

    鸟上枝头,凤鸣归来。

    司仪心中却是漏了一拍,这个新妇不合礼节,竟向灵位敬茶?!忙又说一遍亲自扶着陆婉宁退场:“洞房花烛,喜乐绵延。”

    *

    来到皇子席,在京皇子通通起身敬酒。

    昭崇景自然也在。

    昭承澜注意到他似乎喝了很多,起身都有些摇摇晃晃。

    “今日五弟大喜,本王做兄长的是不是也来蹭一杯酒喝!”允王昭子通举杯。

    昭承澜时刻被迫营业一样,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礼貌点头回应。

    前面兄弟寒暄之后,昭崇景才缓缓开口:“五弟大喜,本王在此敬你与郡主,合家欢乐。”

    “承你吉言。”昭承澜提杯与他相碰,一饮而尽,似是宣示主权一般。

    能吐出这四个字,已算不错了。

    平日里相近的自然能多开一桌。

    “来来来,今日昭兄喜事临门,小爷我先干为敬!喝!”叶玄辰揣着酒壶喝嗨了,称兄道弟地贴上来。

    昭承澜嫌弃的眼神依旧没变,但这次怕是因为那家伙说的吉利话,倒是没有避开,也端起酒。

    “恭贺新禧哈哈哈。”司元元吃的有些多,表面上不好意思,心里却还在打量着哪个菜更好吃。

    “未曾想到昭公子竟是殿下。”辛蒲至今还在纳闷,不敢大声嘟囔。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今夜离萧似乎喝醉了,比平日轻浮许多,都知道接话了。

    “祝,祝殿下与阿宁妹妹,百,百年好合!”莫卓风磕磕巴巴地说着祝福语,羞的不敢抬头。

    “欸,百年不够,不够不够!”叶玄辰摇头晃脑,耷拉着莫卓风沉醉其中,全然不知对方已经红了脸。

    “风儿不善言语,还望殿下见谅。”柳芳楠细心将莫卓风护在身后。

    *

    昭承澜尚在酒席与那些王公大臣你来我去的周旋,柳芳楠跟司元元都被安排到婚房给这位新王妃解闷。

    柳芳楠在梳妆台前替陆婉宁摘掉凤冠,将头发披下来梳理着。

    “压了一天脑袋,如今可舒服些了?”

    “嗯。”陆婉宁笑笑,摘掉头上剩下的配饰,收拾起来。

    司元元则坐在桌前吃着糕点,看着十分快活:“婉宁姐姐,你说,你跟殿下是不是天赐良缘?在昌平,你们就结过一次亲,这回倒是真的了!就算是没有感情都生出感情了吧?”

    “先别说我了,怎么样,你们在叶家可还住得惯吗?”陆婉宁道。

    “惯得很,叶府的屋子风水可好了,又宽敞,简直不要太快活。”司元元肉眼可见的高兴,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柳芳楠笑着摇头:“叶家的屋子可不是每间都这么宽敞。元元你究竟明不明白?”

    司元元刚兑着茶咽下一口桂花糕,一时没听清楚:“姐姐你适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慢些吃,别噎着。”

    “嗯。”司元元还真是天真无邪。

    柳芳楠跟陆婉宁相视一笑,都没再提这茬。

    夜已深了,宾客散尽,柳芳楠一行人也回去了。奴仆府兵次日才会派到。

    也就是说。

    花好月圆。

    偌大的王府,除去府外的安王亲卫,只剩两个人了。陆婉宁早就待不住,府外大门一关就从婚房溜到花园里转悠。

    左探探,右看看。

    跟那日订婚说的大差不差,甚至要好上许多。该有的东西,真是一样都没少。

    直到一颗雪梅引起了她的注意。

    走近细看这树的年轮,花苞,枝叶,以至于整个外形都充满着一股子熟悉感。

    思虑一番,她脑中灵光一闪。

    是泗方角院的雪梅。

    树枝上还挂着一串风铃,风动铃动。

    她后知后觉回过头,昭承澜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站在自己身后扬着嘴角轻笑着。

    对上眼的一刹那,就如绽放花卉一般绚丽多姿,令人心生喜悦。

    “你知道我会出来?”陆婉宁明知故问。

    “是。”

    “切。”陆婉宁扭头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笑。

    “今日,谢谢你。”

    陆婉宁感到诧异:“谢什么?”

    “谢谢你还记得我母妃。” 说话的功夫,昭承澜一步步走近,俯下身抱住她。

    陆婉宁也给予回应:“不要说谢谢。从今以后贵妃娘娘也是我的母妃了。”

    “那现在,郡主是不是该回房了?”昭承澜暗示道。

    “王府我还没逛完呢。”陆婉宁却没有半点要消停的意思。

    “美景哪日不可观。”

    昭承澜拦腰抱起她,颠都不颠一下就往屋里走,笑得格外妖孽。

    “良辰美人,待何时?”

    他将陆婉宁抱到床前放下。

    陆婉宁天真无邪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他回头拿起桌上的两杯合卺酒。

    陆婉宁会心会意地与他饮了交杯。

    床前摇曳的红烛,称的氛围更加魅惑,冰冷的雪夜迅速升温。

    他们相互拉扯着对方的衣带,解开衣袍上的结,也解开心上的结。

    这是昭承澜第二次将她扑倒,只是这次跟绪梦谷中大不相同,并没有药物作用,而多是情难自已。

    心境也早就变了。

    他松懈了眉头,笑眼朦胧的从陆婉宁的星眸上移下来,蔓延至她粉嫩的朱唇上,上下松动的喉结,也引得陆婉宁心跳加速,不敢直视。

    少女肉眼可见的青涩慌张,两股热烈的气息相撞,若非两败俱伤,便是相融一亢。

    昭承澜两眼微睁,吻陆续落在陆婉宁的额头,鼻尖,最后作势要亲吻她的唇,在她闭上眼要迎上来时,却有意错开贴近她的耳旁,轻微的鼻息落在耳后,一枚轻吻也是。

    “你。”陆婉宁羞得别过头去,抬手要推开他:“你,怎么能,这样……”

    昭承澜那如湖水一般清澈的眸子满是爱意,反将她手压下,十指相扣紧紧攥住。

    轻微的摩挲,让春心荡漾。

    野兽厮磨的柔情,也未必不行。

    一个忍耐一天之久的吻终于落下,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刚柔并济,少有疼痛感,却满是强霸意味,使两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昭承澜轻抚着她纤细的腰身,不奈却被一道伤愈留下的疤痕阻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坐起身来。

    “这伤是在昌平城外……”

    陆婉宁顺势将他推倒,主动吻上去。

    “这伤疼不疼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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