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才见天光，整个京城便被皑皑白雪覆盖，温暖的只有屋内升烟的火炉。
“小姐。”辛蒲按时按点来唤陆婉宁晨起，她拉开陆婉宁的床帘：“小姐，今日该进宫参加狩猎宴，小姐可不能迟了，会失了礼数的。”
陆婉宁闭着眼懒懒地坐起来便又不动弹了。
“小姐？”辛蒲轻巧地掀开她的被褥，试图唤醒再度沉睡的陆婉宁。
谁料陆婉宁猛地一睁眼！
狠狠吓了辛蒲一跳。
“小姐！你......”辛蒲一脸生气又无奈的小表情，这是拿她家偶尔淘气的小姐没办法。
“好了辛蒲，我不逗你了。”陆婉宁摆摆手认命般地离开依依不舍的床榻。
“小姐今日可得多添一件衣了，外头可没屋里这般暖和，可冻人了。”
陆婉宁将手按进温水里，眼睛却朝窗外瞟着问道：“外面落雪了吗？”
“这雪下一夜了，早些时候更凶些。”
*
午宴还在准备时，很多世家小姐公子便都早早到此候场了。陆婉宁也不例外。
“长乐郡主。”
陆婉宁应声回头，这才下马车没走两步就撞见了宁王。本身昨夜跟昭承澜吵架就挺烦的，她现在真是一个男人都不想看见。这点儿也是够背的，她在心里暗暗吐槽。
“见过宁王殿下。”陆婉宁思前想后还是象征性地蹲了下，可眼看着昭崇景越走越近。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撞上辛蒲碰到了腿上的伤，一时站不稳，昭崇景怕她摔了，不顾礼数也要上前扶住她。
那边一队宫人走过，许是瞥见了，都朝这边看过来。女子未出闺阁，在宫中与外男拉扯成何体统。
陆婉宁光速撒开手，吓得都结巴了：“殿殿下，这这不合礼数。”辛蒲连忙搀住她。
“冒犯了。”发觉自己吓到她，昭崇景自觉往后站远了些。
“无碍，殿下，赎臣女不便奉陪。”语毕，没等对方应允，陆婉宁便带着辛蒲溜了。
她走后，昭崇景的近卫昼寻才敢上前：“殿下，不过几年，这三小姐怎的与您如此生分了？你们从前......”
“那是从前了，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也从未说过喜欢我，况且，我从未与她言明，照她的性子，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昭崇景倒是坦然。
“郑妃娘娘说殿下此次回京是要选妃的，殿下若心悦郡主，何不......”
“你觉得她适才那般怕我，像是会答应的样子吗？”昭崇景摇头无奈笑笑：“罢了，我喜欢谁，向来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先去同母妃问安吧。”
*
“娘娘，殿下回来了。”春莹领着昭崇景进来了。
“儿臣见过母妃。”
“景儿来了，来，这是本宫为你物色的正妃人选，你来瞧瞧有没有钟意的。”郑妃笑着让春莹递上一封名册。
昭崇景接下，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页又一页，可结果始终是没有陆婉宁的名字。
“母妃，这名册上......”他刚开口。
郑妃的语气已然变了，脸上笑容不再：“为何没有陆三小姐的名字，是吗？”她走下台，一脸轻蔑地夺过名册顿了顿，狠狠砸在他身上，大怒道：“你以为你在想什么本宫不知吗？！”
昭崇景似是已经习惯了，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身子却已然跪下任她责骂。
“你以为陆婉宁是陛下准备要指给谁的正妃？！”郑妃一语道醒梦中人，彻底引起他的注意。
昭崇景的瞳孔泛着微光，缓缓抬起头挺直了身子，用毫无起伏的声音淡淡道：“又是五弟吗？”
“哼。”郑妃挑起嘴角冷笑一声，那张花容犹存的脸上带着一丝厌恶的神色：“除了他，自小还有谁人能轻而易举地超过你，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陛下的赞赏。但凡你有他昭承澜一半能耐，陛下也不会这么多年依旧满心满眼都是孙潭那个贱人！你这般懦弱无能，也难怪事事都争不过他，连心爱的女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踏进那安王府的门！”
前面这些话他已经听了不下千百遍了，早已不足为奇。
到最后，他已全然听不进郑妃的话了。
如今。
就连他从来只敢远望不敢染指的陆婉宁，都给了昭承澜吗？
*
狩猎宴这等场面陛下一般是不来的，昨日狩猎太皇太后不便到场。这场宴会都是为了让这些小辈聚一聚，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人差不多到齐后太皇太后也到了。
小太监喊着：“太皇太后到！”
众人起身行礼：“拜见太皇太后。”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坐吧都坐。”太皇太后笑得格外和蔼可亲，她一高兴脸上那两条猫咪纹就又出来可爱人了：“诸位昨日围猎都受累了，是否都收获许多呢？”
“是！”
“是！”
“是！”
若是真真比起来，那些年纪稍幼的公子倒是场上最为积极的。
太皇太后转向陆婉宁这边，陆婉宁即刻端正上身朝前微微颔首示意。她又环视一圈，发现宁王一旁昭承澜的座还空着，于是转向红生一脸茫然地问道：“这澜儿怎么......”
红生恭迎道：“禀太皇太后，安王殿下还在陛下处，待奴婢去探探。”红生刚离开不久昭承澜便到了。
“安王殿下到。”
昭崇澜一袭深蓝色大氅现身大殿。
未有只言片语，只单单行了个礼。气场就如猛虎归林般将这些年称霸王的猴子全踹下台。
他的目光环视一周，最终落在了陆婉宁身上。要是真说起来，这是他以安王的身份与陆婉宁第一次在宫中正式的碰面。
他竟如此明目张胆！
陆婉宁只好躲开不看他。
“到底是随了孙贵妃样貌生的好，殿下若是个女子，怕是元钧公主都不及他。”台下总有说小话的，那蔡家小姐就两眼放光。
“听闻殿下在边关很是严于利己，不但体察民情还从未有过相好的女子。”
“此话当真？”
“即便是真的又怎么了？安王殿下再怎么也看不上你们几个。”高尚书的女儿高芊芊上来就以一副主家的姿态自居，她细细缕着自己的发丝，好似已经当上了安王妃一般。
“圣旨到！”常公公这会出现，让陆婉宁感到十分诡异，谁的圣旨不入府中，非得在这高朋满座之中宣读，好大的脸。
常公公行至太皇太后尊座前站住脚，鞠了一躬转身面向众人，众人纷纷下座跪下听旨。
“请安王殿下，长乐郡主上前听旨。”
什么？！
陆婉宁脑子还没转过弯不敢有任何迟疑便往中间去。跟昭承澜跪在一处伏下头。
常公公清清嗓，用洪亮的嗓音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一品太尉陆鹤鸣之女陆婉宁，封号长乐。聪慧机敏，智谋过人，温婉贤良，品貌出众，今婚龄已至，免误韶华。当择贤完婚。吾儿昭承澜，文武双修，骁勇善战，是为良配，乃佳偶天成，孤今特册长乐郡主为安王正妃，天方作聘，择吉日完婚，钦此！”
“赐婚……”唐瑭嘴里小声念叨着忧心忡忡，本以为依陆婉宁的作风，天降婚约，就是圣旨，也能想方设法不伤和气地塞回给陛下。
谁想到……
“儿臣接旨。”“臣女接旨。”
二人异口同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应下婚约。
昭崇景在二人身后抬眼，正好撞上陆婉宁与昭承澜目光交汇，和她投去的笑眼。
常公公将圣旨递给陆婉宁并扶她起身，后退一步一挥拂尘，口齿清晰恭迎道：“老奴在此，恭贺安王殿下，王妃娘娘大喜。”
天子圣旨已至，那些墙头草们也都识相地下来了：“恭贺安王殿下，王妃娘娘大喜。”
“如此，太皇太后您继续，老奴就不多加打搅了。”常公公再次功成身退。
“行了都起来吧，都坐回去，别这么大动干戈的。”太皇太后说着，被红生搀着起身往偏殿去：“澜儿，宁儿，同哀家来。”
二人快步跟上。
小老太太喜上眉梢，忙里忙慌地翻出一个简单干净的小木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躺着一支略显陈旧的云纹流苏金钗。
太皇太后轻轻拿起，交到昭承澜手里：“澜儿，这是哀家当年诞下炎之皇帝时的旧物，哀家珍视了很多年，像宁儿一样，是哀家的心头肉，你能明白吗？”
昭承澜点头。
“替宁儿簪上吧。”太皇太后轻拍他的手背，慈眉善目的。
他将手绕到陆婉宁脑袋一侧，分外小心地戴在她的发髻上，但终究是第一次，难免笨拙，看得太皇太后直乐呵。
“好哈哈哈，都是好孩子”她拉起二人的手叠在一起：“你们初次见面，当多多熟悉，今后才好过日子。澜儿，你当趁着这时带宁儿出宫添置你的王府。”
这。
已经算是明示了！
“是，太奶奶。”昭承澜抢先应下。
二人离开寿康宫，太皇太后望着二人背影笑得出神。
玄门外，离萧辛蒲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婉宁一出来就径直往马车里去，辛蒲都没有机会与她说话。
待昭承澜进来，她的脸瞬间拉下来：“你就这么着急？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请旨吗？！”
“不是昨夜郡主自己说的，喜欢我，一刻也不愿同我分开吗？”昭承澜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何时这样说了？！你要点到为止，不可太过招摇，我担心……”昭承澜把她拽到怀里就亲一口。
“你干什么？我没说完呢……”
“不听了。”昭承澜每次勾起一边嘴角的笑总那么让人欲罢不能，他不管不顾地又贴上去。
而车外的辛蒲全然不知里头情形，还以为陆婉宁会生气昭承澜瞒着她身份，还疆着呢。
马车停在安王府外，辛蒲想要扶陆婉宁下车却被昭承澜抢先，只得闷不做声地跟在后头。
*
“这里该摆上几座漂亮的假山。”
“院中再种几棵雪梅，地上树根的间隙要留得大些，酿了梅子酒才埋的下。”
陆婉宁开始认真诉说着自己的需求，昭承澜瞧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嘴角根本压不住。
“塘中再种一片莲花，要并蒂莲，听人说花开并蒂，寓意可好了。”
“对了，还得有一个秋千，要有靠背，得宽敞些才能坐得下两个人。放在日头好的地方。”
“凉亭上最好挂一个风铃，还有纱帘。”
“膳房要大些。”
“花园的小路，要用彩色的鹅卵石铺。”
“种好多好多花，百花齐放才是春呢。”
“好，都听你的。”昭承澜从身后抱住她，亲吻了她的发丝，她的身上总有一股馨香，沁人心脾。
“光听怎么行，你得做。”陆婉宁一本正经。
“好，我保证。宁儿入府那日，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他将头埋得更深些，语调低沉。
你想要的，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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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宁你说你也是的，竟就这般应下了？”唐瑭心急如焚，替她着急着。
孟珏也本着不答应道却无可奈何的语气：“这确实太过草率，但这不是两边父母协定的婚姻可以退，是陛下的圣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改的。”
“婉宁，你说你们两个素不相识的，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呀？”
陆婉宁全程都在走神。
压根听不进他俩的话。
“婉宁，我在替你着急呀。”唐瑭直打转，想来也是心里急坏了的。
陆婉宁拉住她，细心宽慰，把自己的脸都说红了：“唐瑭你放心，到了年纪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再说，那位殿下的名节是顶好的。”
“可终究不是相熟的，他若负你，该当如何？”唐瑭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这事若换作是她，难说再本分也有可能抗旨。
“罢了，嫁人不就图个庇护吗，婉宁嫁的好，我们该替她高兴才是。”孟珏倒是个明事理的，一点就透。
“世间女子，难说有谁是不想嫁给自己的有情人？”唐瑭道。
“有情人难寻。日子过的好，便是值得了嘛。”陆婉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