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楠人还未醒，却隐约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总有人踩过的声音。

    她好像已经睡了好久，可还是一身疲倦，眼皮沉重，也感到自己浑身瘫软的靠在一棵桃花树干上，无力起身。

    随着又一阵轻便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柳芳楠的眼皮才终于睁开。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许久未见的人脸，她的脸瞬间热烘烘地烧了起来。

    算算时间。

    这张脸。

    她柳芳楠已经有整整36个月零七天没有见过了。

    其实。

    也不算完全没有见过。

    这张脸的主人，曾无数次出现在柳芳楠的深夜梦中。

    是柳芳楠日思夜想，心知所念之人。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

    锋利的眉眼，透露出的却不是戾气，而是一股十分温顺乖张的气息。扬起的嘴角带着满面春风的笑意。

    这个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个柳芳楠日思夜想的少年，此刻正一脸澄澈地蹲在她跟前，乐呵呵地望着她。

    柳芳楠一时入了迷，好像回到了……

    回到了十年前与眼前这个少年初遇之时的场景。

    她记得。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在大京的一角，那是一处偏僻到无人问津让人们常常直接忽略的犄角旮旯。

    彼时。

    刚刚及笄不久的柳芳楠好巧不巧的就进入了这个小巷子，好巧不巧的就在这个小巷子的最深处，捡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在刚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在那样的大雪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且打满了补丁，四处漏风，光着冻红的脚丫就蜷缩在墙角。

    男孩的嘴唇被冻裂，两只被冻得紫红的双手正抱着膝盖缩在那个巷子的最深处。

    柳芳楠见到他时，他早已被冰雪埋没，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柳芳楠拨开男孩身旁的雪，脱下身上的狐裘，裹到男孩身上，将男孩抱起，送到一个客栈。

    在客栈里她吩咐店小二煮上一碗热腾腾的参汤，升起暖烘烘的炉火，仔细地用热水帮男孩擦拭着冻得僵硬的四肢。

    柳芳楠就这么守着这个小男孩，直到天亮，直到他醒过来，直到他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嗯……”

    “你醒了。”柳芳楠十分关切的拉起男孩的被子，又往上盖了盖。

    “仙女姐姐，是你救了我？”小男孩稚嫩的声音还有些微微的沙哑。

    “昨晚为何一个人呆在雪地里，你的阿爹阿娘呢？”柳芳楠询问道：“还有你身上这些伤痕又是怎么回事？”柳芳楠在擦拭男孩的双手时发现他的手臂上有前前后后数十道不知是何等钝器所造成的划痕。

    “姐姐，我没有阿爹阿娘……”小男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强提着嘴角笑起来：“你可能忘了，前些天在大街上，你给过我一张饼子。这是别人要抢我的饼子，跟他们打的，不过姐姐，我打赢了只是饼子被他们踩碎了，我没有浪费捡起来吃掉了。”

    柳芳楠的父亲柳文城是右丞相，也算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姐，她听了这个男孩的经历，不忍相信。

    为什么都是天玙子民，官宦与民间百姓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想到这里，柳芳楠得鼻头有些酸酸的：“那你叫什么名字呀？”柳芳楠眼中含泪地朝那个男孩笑道。

    “姐姐眼睛怎么红了？”小男孩没有回答柳芳楠的问题，而是抬起伤痕累累的小手，擦了擦柳芳楠湿红的眼角。

    “姐姐眼睛进沙子啦。”柳芳楠握住男孩的手，抚慰的捏了捏男孩的手心：“你还没有回答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撒谎鼻子可是会变长的。”小男孩乐呵呵的冲着柳芳楠笑，然后在她面前摇头晃脑地逗她开心：“姐姐，我叫莫卓风。”

    *

    “姐姐醒了。”

    待柳芳楠回过神来，眼前直言打赢了的小男孩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五官俊俏，笑容肆意，已经完全长开了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风儿。”

    柳芳楠本以为，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早就变得坚韧，早就和以前不同了。

    但是再见到他时，她还是湿红了眼眶。

    但她是不能哭的，她怕被这个孩子像当年一样看笑话。

    所以当年那次之后，柳芳楠再也没在莫卓风面前流过眼泪。

    所以仅仅是湿了眼眶并没有流出泪来。

    柳芳楠挽住跟前人的脖颈，把下巴靠在少年宽阔的肩上：“风儿你怎么在这。”

    “幸好姐姐没事。”莫卓风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他反抱住柳芳楠，轻轻揉了揉她的背。

    “好！好一出佳人有难，故人重逢的戏码。”梦青禾从他们身后走出，一边笑着一边鼓着掌。

    柳芳楠湿红的眼眶瞬间干涸，她松开莫卓风，强站起身，将莫卓风护在身后：“你是什么人？”

    “柳姑娘这就忘了？刚刚绪梦河边，我可是同姑娘说过话的。”梦青禾笑盈盈地提醒道。

    “你是？绪梦谷谷主。”柳芳楠瞬间反应过来。

    “柳姑娘聪慧，绪梦之境已破，你们……可以入谷了。”梦青禾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跟我来吧。”说罢梦青禾，领着他们二人朝竹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