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晴跟着李秋明来到他订好的酒店。

    酒店在大厦的五十楼。

    爸爸的工地出事前，陈雨晴自认家庭条件不错没吃过什么苦，但是青木县一个小小的县城和发达的海市完全不一样。她跟着妈妈去过几个城市旅游，可直到上了大学她才深切地体会到了阶级差距。

    这酒店一晚七千多，她刚刚和李秋明一起洗了个澡，浴缸大的像一个小型泳池。客厅的一面墙是一个巨大的拱形鱼缸，里面游着各种各样的观赏鱼，人站在鱼缸前如同身处海洋馆。优雅的摆件，昂贵的床品。

    她站在落地窗边向下看，灯火霓虹，隐约还可以看到海上闪烁的游艇灯。

    可看李秋明的态度就和她自己出门睡小几百块的酒店没甚区别。

    陈雨晴暗自吐槽了一下，这群奢靡的有钱人。

    她不禁想，从这些有钱人的手里漏出一点点钱，都足够青木县一个贫穷家庭吃一年饱饭了。

    就像纪雨和他舅舅。

    纪雨……

    陈雨晴正想着，一双手从背后圈住了她的腰，“在想什么？”

    李秋明把头搭在她的耳边蹭着，轻嘬她的颈。说了句话热气打满了她的侧脸。

    刚刚洗澡的时候除了最后一步，两人几乎做遍了亲密的事。

    李秋明的头发还没吹干，几滴水顺着脸颊滴上陈雨晴的胳膊。

    陈雨晴叹了口气，“没什么，想家了。”

    “那过几天放假我陪你回家？”马上就是国立的法律日，整整十天。他正愁十天见不到陈雨晴怎么办，这会儿听她说想家，赶紧抓住机会问，试试能不能和她回家。

    “过两天再说吧。”

    李秋明没得到肯定的答案一脸失望，“那好吧……”

    陈雨晴拍了拍旁边的脑袋瓜，调侃，“你怎么也这么粘人。”

    李秋明立刻把头抬起来，眼睛睁大，睫毛忽闪，“嗯？还有谁这么粘人？”

    陈雨晴笑笑，似是满不在乎地回应，“前男友。”

    李秋明紧起了眉毛，哼哼着，“啊？不行不行，和我在一起不可以想前男友。”

    陈雨晴很自然地应声哄着，“嗯嗯，不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会撒娇。

    李秋明这才满意把头放回她的颈边。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都没和我聊过前男友呢。”

    其实陈雨晴知道自己还没忘记纪雨。他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了，纪雨是个十分玻璃心的人，与他的相处中，陈雨晴学会了如何照顾别人的情绪，她开始学习，爱上了阅读，越来越少的打架斗殴，回想认识他之前的自己，除了她不欺负女生和特别瘦小的男人这一点，她和那些混混没什么两样。

    虽然她没有也不需要刻意为了纪雨改变什么，可事实上就是她被影响了。

    和他在一起时不觉得，分开才知道原来纪雨对自己如此重要。她从未因为一个难受一周，从来没有看见熟悉的东西就能联想到一个人。

    她甚至明白，她这么快答应和李秋明在一起就是想试试和别人在一起是什么体验。

    可是说她爱纪雨，有多喜欢他吗？她不觉得。她帮助纪雨改变了他的生活，让他走出泥潭，而他也救了自己一命，他和她一起度过了美好的青春期。她对纪雨的感情是友情爱情还有各种情绪夹杂的。她知道，这种感受从别人身上再也不会体会到了。

    如今他离开了，就像小学时候的玩伴，到了高中时她在街上遇到都想不起人家叫什么。没什么人一定可以陪伴自己走完一辈子的。而且对于被分手这件事，她其实是不生气的。

    她只是遗憾。

    “没什么可说的，异地，时间久了就分了。”

    李秋明看她不想说也就不敢再问了。他从小就特别会看人脸色讨人喜欢，对陈雨晴的态度更是十分重视，和他之前闹着玩谈的那些完全不同。

    陈雨晴不觉得没什么不好提的，她是尊重这段经历的，也是打心眼里希望纪雨过得好。

    至于李秋明，陈雨晴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反正不讨厌就是了。

    看了看墙上的欧式钟表，时针刚过了10，秒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再晚就没精力了。陈雨晴拉着同样穿着浴袍的李秋明走进了卧室。

    这一晚陈雨晴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她想，怪不得有些人那么喜欢谈恋爱，这种事确实挺有意思的。李秋明，也挺好用的。

    李秋明刚开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害羞和不自信，到了后面才慢慢上道。但到底打了一晚工，还是第一次，清理好陈雨晴的身体就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陈雨晴理解，上夜班确实不轻松。

    从这晚开始两个人几乎每晚都在外面过。李秋明还提议要不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得到陈雨晴‘随便’的回答，就高高兴兴看房子去了。结果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周末，李秋明邀请了陈雨晴一起打网球，还带来了两个男生朋友。

    四个人两两一队。陈雨晴没打过网球，但她发现打网球和她抡木棍打架时有些共通之处，没一会儿就上手了。她腕力不错，到最后两个人少输多赢。

    这次见面是他的两个朋友提出来的。说是李秋明最近休息日也不出来和他们聚了，有时候还把和她的部分聊天内容截图到群里，发红包求助问怎么回消息。

    后来就天天在群里和朋友圈发自己约会的照片，握手的，拥抱的，吃饭时偷拍侧脸的，但都是没有正脸的照片，弄得他们都很好奇。

    打完后四个人在附近吃了顿饭。换下在网球场存着的运动衣换回常服，他俩一个穿着卫衣，一个穿着长袖t恤，衣服上的logo陈雨晴认得，是很有名的奢侈品牌子。两个人说不上多帅，但是干净精致，头发和饰品都很讲究。

    席间，他们俩一边说着李秋明上学时的糗事李秋明一边捂嘴不让说，生怕打破自己在陈雨晴面前树立的美好形象。

    “你都不知道，初中时候有一次舞会，李秋明想找他喜欢的一个女孩儿跳舞，结果大家都带着面具，他认错人还表白了，那女生是个长得特别普通的女孩儿，被表白了特别惊喜，直接答应了。李秋明怕人家丢面子没好意思说自己认错人，就稀里糊涂和人交往了。”

    “你说点他的好事呗，雨晴，我和你说，他人很好的，小学的时候，我贪玩把学校一台大型天文望远镜弄坏了，那段时间正巧我爸妈总批评我让我不要捣乱，我害怕，就把这事推李秋明身上，他瞪了我两眼和老师承认是自己做的。事后我给他弄了个球星的签名足球就原谅我了，特别好哄。”

    还有什么去欧洲游学钱包丢了，去骑马被马踢，滑雪骨折了，去慈善晚会拍了一件尿壶养鱼……

    陈雨晴听着他们嘻嘻哈哈聊着李秋明小时候的事，像是听着另一个世界的人讲着外星轶闻。

    她的印象里，生活中充斥着下层社会的暴力与混乱。道德沦丧，法制缺失，大部分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以为世界就是那样的，后来和纪雨在一起之后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入地走进了一个弱者的生活。

    他们问陈雨晴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陈雨晴摇摇头，说什么？说自己堵着落单的死对头围殴人家？兄弟游戏打输了恼羞成怒给网吧电脑砸坏她花了几百块钱摆平，半个零花钱都搭进去了？和爸爸去工地，赶上别人闹事要死要活要跳楼？爸爸被人揍了差点没命她到医院守夜？和表叔家的哥哥吃饭遇到哥哥的仇人，眼看着几个人打了一架，结果情节严重哥哥蹲了半个月监狱最后赔钱了事；还是自己手无寸铁走夜路差点让杀人犯弄死？

    压下了自己的分享欲，不然要随机吓着三个小朋友。

    陈雨晴静静吃饭听他们聊着，偶尔附和着开上几句玩笑。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李秋明这么善良有素质了，从小上那样的学校，接受如此好的教育，接触同样优秀的朋友，再烂能烂到哪里去？

    吃过饭后他那两个朋友开了辆豪华跑车送他们回了学校。看陈雨晴扫了几眼车，李秋明还以为她是羡慕，赶忙说他爸妈也说要给他买了来着只是他没要，她要是喜欢他赶紧让家里人给他买。陈雨晴对车没什么研究也说不上喜欢，摆摆手说不用。

    这种人傻钱多的愣头青哪里找。

    法律日来了，陈雨晴爸爸打来电话说自己项目正忙，回不去家，她妈妈也说去姥姥家了不在青木县。

    她想着家里没人就不回去了。这下倒是合了李秋明的意。

    李秋明和她商量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去过纪雨的家。甚至连他舅舅的修鞋铺在哪都不知道。他从来没问过自己要不要去他的家。

    想到这，陈雨晴没觉得去才交往两个月的男朋友家合不合适，只想着自己没去过，去去也无妨就答应了。

    在李秋明眼里，这和陈雨晴答应与自己谈婚论嫁没两样。感动的不行，私下里去订了一副情侣戒指打算过几天送给她。

    说是去他家，最后也只是吃了顿饭。李秋明的爸爸经营着一家科技公司，妈妈是个生物学家。去的那天他爸爸忙工作没在家，他妈妈接待了她。

    李秋明的家是座三层楼的别墅，家里的保姆按照李秋明的交代，做了一顿陈雨晴喜欢的饭菜。

    他妈妈身材苗条穿着改装旗袍，说话温柔。行为举止无不透露着优雅。

    他妈妈介绍说自己喜欢自然，屋子里面很多绿植和鲜花。因为喜欢茶道，所以设了一间专门的茶室。

    他姥姥是国画大师，姥爷是京剧演员。屋子很多画都是他姥姥亲自画的。

    而他爷爷奶奶则是生意人，现在已经退休去国外养老了。

    李秋明的妈妈对待他就像是对待小朋友一样，李秋明也很自然地和他妈妈撒娇。

    和纪雨羞于谈论自己的家庭不一样，李秋明做什么都大大方方的。

    这是一个健康有爱的家庭给他的自信。

    她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想，和李秋明这么谈着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