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

    “公主,太晚了。”

    卿雪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白衣渐渐融于夜色中,嘉予解开披风放下,不由地咳了几声。

    近几日因着百花宴这事,盛玥安忙着布置,期间长公主派人请她去了趟昭禾殿。

    “玥安,依你的性子,本不会揽这件事上身。”

    “长公主,若宴席上出现变故,臣可否全身而退?”

    百花宴上会发生何事,聪明若盛玥安,早就料到了。

    嘉予问她,“你在赌?”

    盛玥安侧身一拜,“嘉予姐姐,百年之后,会有人记得很多人,却不会有人知道盛玥安。”

    嘉予征了下,脸上的神情一闪而过。她握紧手里的帕子,盛玥安已转身走了。

    三国使臣齐赴奉宣,近几年南禹征伐四境,日渐凌于四国之首。

    仲春时节,细风拂过树梢,花瓣迎风而落。一曲罢,琴弦上也沾染了几片。

    “臣听闻东岳国的景辞殿下善琴,方才一曲并未尽兴,殿下可有意弹一首曲子以试?”卿雪示意伶人下场。

    拂离端坐高位,不置一词,静静看着他们。

    四周的官员同使臣神色微妙,景辞身边的人不知该怎么办。这次东禹同来的还有景辞的妹妹景璃,她攥住景辞的袖子,片刻后向拂离盈盈一拜。

    “四境皆传,皇兄琴技高绝,而景璃却认为长公主的琴乃天下第一。”她不忘看向嘉予,“今景璃斗胆以一舞邀公主殿下相奏。”

    嘉予看着她,东岳小公主胆子尚可。

    “小妹委实胡闹,景辞在此向长公主赔罪。”景辞离开席位,在方才伶人的位置坐下。

    “殿下且慢,今日花似锦,人若桃红,嘉予也许久未碰琴了。”嘉予方说完,身后的婢女捧着她的栖梧琴来了。

    燕凌云也接过话,“既如此,我也愿舞剑以附公主琴音。”

    燕凌云是镇西侯独子,又屡次奉命出征得胜而归,故襄帝拂离亲赐青阳剑许他佩于身上,以彰龙恩。

    漫天飞红中,佳人素手执弦,琴音款款。燕凌云手中的剑不停变幻着,那个星目俊朗,又气度翩翩,少年心气的人仿佛一直在那。

    席间还有人想刁难东岳,盛玥安安排的人借机将话题岔开,几番过后,不由地将心思息了下来。

    百花宴只是个由头,不少人假借南禹士族的心思想挑起四国纷争。

    晚间,不少宫人在溪池旁点上了烛灯,廊前,嘉予坐在拂离身旁。斑驳的树影掠过亭檐,宫人的声影渐渐隐去。

    静了几许,拂离开口道:“父皇去后,这还是孤第一次听阿姐弹琴。”

    “阿离,阿姐知道你介怀那件事,可天下分四境,这天下从来不是南禹之天下,子民亦不是。”

    当年先帝缠绵病榻,拂离还是幼子之时,东岳想趁人之危直取奉宣,七夜之内,南禹已失十余座城池。

    先帝仁和,数十年不曾用兵,但南禹也非无兵可用。镇西侯领三万军士大破东岳,而所提一愿便是将独子燕凌云与长公主的婚约作罢。

    “拂离自幼受儒君之业,讲究王以仁德匡天下,然父皇在业数年安稳,于最后莫不是以穷武止戈。”

    天上的启明星亮了亮,在辽芜的宙宇间银光乍现。

    “当年你们都是孩子,与你们并无多大干系。我不曾与你说过,那一役两国战死了多少人,阿姐曾亲临战场,见过那些场面。”嘉予抚了抚拂离的发,轻声言:“还有,你不该引玥安入局,今日之危,她该如何解?”

    在嘉予心里,盛玥安是她的妹妹。

    少时,玥安同从风常常跟着她同燕凌云,四人关系很亲近。

    若无当年那场意外,他们四人也许早已缔姻。

    “阿姐,她从来都不肯向我低头。我虽为君,可主天下之事,却主不了她的心。”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的拂离是君子,会懂得如何去做的。”

    赤红的宫墙下,是尾长长的巷道。燕凌云立在那里,等着穿着一袭绿衣的姑娘。

    他去了昭禾殿,公主身边的婢女素婵和他说嘉予出去了。他站在这,嘉予回来定能看到。

    “你怎么在这?”

    燕凌云眼尾染上一层绯红,夜凉如水,声音不禁带了冷意。“公主,我要去西境了。”

    “要多久?”她想起幼时镇西侯带他去西境一去三年,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也许再也不会回奉宣。”燕凌云慢慢背过身去,嘉予听见了他走的声音。

    嘉予跑过去,“燕凌云,你恨我吗?”

    这次他放开了她的手,“公主,所有的所有,只要公主开心就好。公主开心了,臣也便开心了。”

    嘉予听到他不再回奉宣之后,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当年她因镇西侯所挟,逼不得己在大殿外亲口毁了二人婚约。她哭着说,燕凌云,我们没有以后了。

    嘉予不开心,所以燕凌云也不开心。

    她收回了手,眉眼染笑,心却异常苦涩。“所去许经年,遥祝君珍重。”

    回到宫里,素婵看出公主心情不好,把门带上就出去了。

    她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是绣了一半的嫁衣。十六岁少女的心思,湮灭于和帝二十三年的冬雪中。

    镇西侯有一养女名幼宁,自小寄于西境长大。燕凌云离开奉宣的三年,那位女子便陪着他,也喜欢上了他。

    燕凌云拒绝了,所系两相欢喜,也不枉青梅之谊。

    铜镜窥朱颜,嘉予已是二十二。

    盛玥安来昭禾殿看望长公主,自百花宴那日后,嘉予便病了。

    盛玥安进来便瞧见公主面色不好,先前还以为是托辞。“你可召了太医来看过?”

    嘉予不爱请太医,更不喜吃药。盛玥安一问出口更已知晓答案。

    “身子是自己的,公主莫要不放在心上。”

    “用过药了,也无多大用。”她让盛玥安走近些,“你坐。”

    伺侯的人出去了,嘉予从枕下拿出一块玉佩,“再过两日,他便要离京了,你替我去送送他。”她将玉佩放在盛玥安手中,“这个,你便替我送还给他,多谢。”

    朝圣殿中,卿雪与拂离正在对弈,拂离执棋未定,已是无路可走。

    他笑罢,“国师,孤又输了。”

    手边的茶盏已凉透,卿雪吹起浮茶,转而又放下。

    “陛下真的打算放燕世子回西境?”

    “孤记得与国师说过,不可动燕凌云。”

    “镇西侯以半数军士大破东岳,陛下便不怕他是下一个季家。”

    季家,拂离好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久到忘了季从风这个人。

    “放肆。”拂离将棋局扫在地上,零星的棋子滚动,散在屏风四周,而盛玥安就在屏风后面。

    “你与孤心中都清楚,季家从来都不曾谋逆。”

    季家未曾谋逆,盛玥安攥紧袖摆,原来,这一切都是拂离的算计。

    拂离平息了怒气,“今日天色晚了,国师先请回吧。”

    卿雪知拂离不会动燕凌云,知趣离开了。

    盛玥安随后而走,天适时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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