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时，外面的灯携着树影正投映进来，朦朦胧胧照在地板上，极力点缀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花影摇曳，秋雨缠绵，彼此交织在一起。风拂过，吹得人整个灵魂都颤抖。

    李寻淼打电话来，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到。

    季循打开免提，在客厅里，四周安静。

    李寻淼似乎很兴奋。

    “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季循，你也会的。”

    林从遂不知道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只过了几秒钟，他的声音又沉郁下去，难掩疲惫。

    而后，电话那头传来李寻淼的絮絮叨叨，声音忽轻忽重，宛如鼓点，敲得他耳膜发疼。

    林从遂把这通电话挂断了。

    电话里呼呼大作的风声，恐怕夹杂着飞雪。

    林从遂目睹着季循淡然的神色逐渐聚拢成思虑，裹挟着愁念。

    李寻淼在电话里传来的难以隐藏的颓丧，像一只手拧住了另外两个人的心绪。

    林从遂垂下目光，几乎不敢和季循对视。

    面对季循，他无计可施。

    季循沉沉望着面前的林从遂，看着他把自己的外套裹紧。

    林从遂慢慢仰起头，下定决心般注视着季循，然后露出无关紧要的笑，又说道：

    “你要去找他吗？”

    季循瞳孔一震，喉咙生涩，

    林从遂一定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有多勉强。

    季循伸手替他整理外套，把他胡乱拢好的大衣外套生皱的地方抚平。

    林从遂倏忽之间感到恐惧，他再说不出动人的话，树再结不出夺目的花，更怕听到季循突然说—

    是啊，我要去找他。我担心他。

    哪怕林从遂再坦然，也为此感到酸涩。他的脑海里自动播放几年前的那段视频，经年累月，仍旧清晰。

    他甚至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电话那头传来的风雪声似乎疯狂往他耳朵里灌。

    季循的声音骤然响起：

    “林从遂，”

    “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把林从遂从头到尾怔怔钉在原地，随便哪一颗雨滴就能把他戳烂。

    他喜欢季循吗？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因为喜欢，所以嫉妒，在意得苦不堪言。

    因为喜欢，任何风吹草动都造就了心底不安，兵荒马乱。

    周围顿时因为这句话消音，连隔壁那对总是吵架的夫妻也突然没有矛盾，难得安静。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一团火焰在心里烧，烧得噼里啪啦，还有人继续往里面丢燃料。

    这太不像季循会说的话了。

    他总是准许林从遂进入他的个人领域，又擅长把他从最想到达的地方当场驱逐。

    如果可以，他的第二次告白，会选个浪漫点的地方，起码要有纪念意义。

    可季循没有给他选择场地的机会。

    林从遂心里想说的话钻出来把喉咙堵住，强制保持缄默。

    林从遂难堪地闭了闭眼睛。

    “是，”林从遂说，“我喜欢你。”

    所以，你别去。

    季循眼底闪着异样的光彩，他知道有哪里不对。

    于是季循没有逃避，选择替自己纠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做任何事都跟李寻淼没关系。”

    “其实，有一点。他有自己想做的事，那段路里不会有我。我也有自己想要得到的，越来越多。”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是迟钝如他，也知道有些话应该要解释。

    “我想要的，跟别人没有关系。”

    林从遂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问：“那跟我有关吗？”

    狭小的厨房沉默了许久，没有人要打破这种寂静。

    季循不动声色地咬紧了牙根。

    林从遂笑了笑：“我知道你又在骗我。”

    季循：“我只想你开心，从始至终。”

    林从遂的目光猛地亮起，像水晶葡萄，粼粼波光，闪闪生辉。

    林从遂几乎要以为故事书已经被季循翻到结尾了。

    林从遂看向他季循，他眼里干干净净，没有冷漠。

    给了林从遂一种错觉，那是一面镜子，多少喜欢都会照映在那里。

    林从遂一直觉得自己好像自己乘着名为季循的秋千，自由飘荡，毫无安全感。一会儿他像是摸到了多彩的云，一会儿又像是跌进冷水里。

    那么现在，他明明被云朵簇拥着，被糖果砸中，又怕醒来觉得疼。

    季循惯会凌迟自己。

    林从遂最终没得到他想要听的回答，因为李寻淼回来了。

    敲门声越来越大，才把两个人的思绪拉过来。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他低着头换鞋，发梢处湿了，一股冷空气也从门外传来。

    他今天精心打扮过一番，看上去身姿更加挺拔，五官更加立体精致。他笑了笑，把酒递给了季循。

    李寻淼：“不用谢。”

    季循没说话，顺手接过。

    “你们总是背着我有小秘密。”

    “生怕我介入你们啊。”

    李寻淼无所谓地笑笑：“一个两个都这样。”

    “从遂从遂，”林从遂放好水果后，拿过季循手里的酒，听他在喊，应声扭头看去，“不要讨厌我。”

    林从遂差点要跟他说出“对不起”，他自私地认为哪怕他们真的只是朋友，他也不希望季循过分在意李寻淼。

    李寻淼的目光停留在林从遂脸上片刻，笑着挪开了。

    因为季循悄然隔开了他的视线。

    李寻淼玩味地看着他：“你怕我欺负他啊。真小气。”

    林从遂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牵扯，对季循摇了摇头。

    季循呼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李寻淼心情并不是太好，虽然他极力显现出愉悦来，但那双多情美丽的眼睛和颓然的情绪都一览无余。

    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切了蛋糕，喝了酒。

    林从遂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李寻淼两个人相谈甚欢。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扯着彼此的衣领，靠得很近。

    彼此心里怀揣着秘密，被晃来晃去的杯子里盛着的那点光晃到忘却。

    李寻淼：“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突然凑到林从遂耳边讲悄悄话。

    他用气声笑了两声，又瞥了眼旁边的季循，“是我让顾小允来找你的。”

    林从遂心里一惊，眼前清明了些，他微张着嘴，注视着神态自若的李寻淼。

    李寻淼眨了一下眼，倒显得格外孩子气。

    李寻淼用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林从遂保持沉默。

    季循就静静靠在沙发边上听，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那么安静，什么都应该暴露无遗。只有隐秘的酒的香气，从空气里蔓延开来。

    林从遂和李寻淼的关系好了起来。

    林从遂借着酒劲骂他：“你个男狐狸精。”

    “哧，”李寻淼伸手扯了扯林从遂的脸颊，“那也得长得好看才行啊。”

    “我也长得好看啊。”林从遂把酒瓶重重搁在桌子上。

    季循微微点了头，只是安静地听两人东拉西扯。

    酒过三巡后，他们仰躺着。屋外又开始下雪，大雪落下时飘过他们面前的窗户。

    “林从遂”

    “嗯？”

    “你要对季循好点。”

    “还用你说。”林从遂扯开他的手，把衣服给李寻淼盖上。

    “他这辈子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他只是不爱说人话。”

    “我很早以前就告诉他了，这么跟人相处不好。”

    “他不听我的，所以失去了那么多。”

    季循沉默，暗自把李寻淼带来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林从遂通身弥漫着酒气，问季循："你是不是想要礼物？"

    林从遂酒后放纵，心里有话直说。

    季循避无可避，哑然无声地点头。

    "我没有准备。"林从遂又委屈地说，"谁让你丢我送的礼物。"

    季循心尖上犹如长了倒刺，不拔不舒服。

    季循："对不起。"

    林从遂竹筒倒豆子一样讲心里话统统宣之于口，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我没有礼物可以给你了。"

    "明明我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了。"

    "不是，还不够。"

    "是不是不够，你才不满意，不喜欢我的礼物，也不喜欢我。"

    应该是过了很久，但他头太昏沉了，只记得清一小部分。

    他记得季循低沉的声音自雪色窗前处响起。

    季循："我没有不喜欢你的礼物，也没有不喜欢你。"

    林从遂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书，送给了季循。

    季循的手颤了颤，没有翻开。

    回过神来时，林从遂正傻乎乎地看着他。两只眼睛水亮亮的，白皙的脸上挂着幼嫩的笑。

    看着看着，他撑着桌子突然凑近，季循屏住呼吸，等着他端详。

    他的目光从他的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最后回到那双最让他喜欢的眼睛处。

    “你真好看，哪里都好。”林从遂说，“季循，你在看我。”

    季循：“嗯。”

    “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我了？”

    季循手里的杯子碰到了桌子，哐啷一声，林从遂没听见他的回答。

    季循呼吸一滞，看着林从遂，他伸手想去碰碰林从遂的脸。

    季循：“你醉了。”

    林从遂：“我没有。”

    他身子一歪，季循迅速把手垫住，怕他摔在地板上。

    他憨憨笑了两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要是你也喜欢我的话”

    “就好了。”

    他跌在季循腿上，举起酒杯和李寻淼碰了一下。

    “咣“的一声，天就黑了，香甜的梦乡就铺陈在这小而温暖的房子里。

    季循心下一软，觉得李寻淼带来的酒果然烈了点，否则怎么心跳个不停。

    “季循。”

    回头看去，是李寻淼。

    他正闭着眼睛，歪着头，蜷缩在他家的沙发和茶几之间，躲在角落里。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季循以为他睡过去，他才开口。

    他说，

    下一次生日，让林从遂帮你插上26根蜡烛吧！

    如果有机会，真想再见你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