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一月份下了一场大雪。

    丰城地处南方,之于北方而言,极少见鹅毛大雪。第一次,大雪把灰白色的地面覆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目光之处,银装素裹。

    从窗外探出头去,林从遂看见远方的天际,已经清晰倒映出白色光影。那一片片状似棉絮纷飞的雪,也掠过他的眼前。

    “妈妈你快看,下雪啦!”

    “下雪啦,下雪啦!”

    瞬间鲜活了起来,街头巷尾,只听得见清脆的呼哨,如同撒了把种子骤然勃发似地的,声音开始熙熙攘攘。

    有人惊喜。

    有人欢呼。

    有人戴着围巾和帽子游荡在街上,仰头看这场纷纷扬扬的雪。

    终于热闹起来了。

    林从遂从季循的家里出来,他把钥匙捏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那是他住在这里的第四天,季循给他的。

    他再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去,似乎已经不把这当回事,也看似默许了他在靠近。

    他本以为是一切都顺着自己的心意在发展,可季循在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他用自己的方法,惩罚了他的别有用心。

    雪花被吹落在他的肩头,四处都热闹。所有人都分享这场雪。

    他突然想见季循了。

    他再拎起勇气,不再退却。

    他一无所有,本来赤条条也不该怕,

    他两手空空,也想再为自己争取片刻。

    他想要跟季循见面。

    自从那晚起,他把捡回来的围巾重新放进了行李里,再也没有打开过,好像不去看,也就不会再感到酸涩疼痛。

    季循开始住在店里。

    听周阮说,赵延有意把店面转让,如果季循愿意,他可以盘给他。

    对此,周阮乐在其中:“谁当老板都一样,我都一样开心。”

    虽然还没有正式洽谈,但是事情基本已经定下。这几天里,季循都睡在店铺楼上的里间。

    他只在季循递给他新的棉被时,问过一句:“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没有。”季循垂下视线,帮他整理床铺,”最近也冷。太早去店里不方便。“

    “哦。”

    林从遂没再问,只是坐在一旁看他。

    除此之外,两个人几乎再没有对话。

    可现在,他迫切地想要和他相见。

    他想见季循,要飞奔着去,现在就去。

    还要转几个弯,还要路过几个路口,但是要见季循的话,他迎着风雪也要去。

    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夹带着外面的风雪,他的脚步在稀薄的空气扬起,却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其实,他怎么也应该料想得到,他想见的人,身边有别人。

    他远远看见,季循伸手替李寻淼抹掉了他发梢上的那朵雪花。

    动作轻而缓,在林从遂面前,他把对别人的爱意擦拭得透明、一览无余。

    他的呼吸如同被拷上镣铐,沉重且无法解救。他的眸光里也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黯然失神。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看到他。

    李寻淼疾步走到他面前,语调竟然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如孩子一般天真的愉悦:“我们等了你很久。”

    林从遂还没理解这句话,李寻淼又开口了:“我要走了,林从遂。”

    很快,李寻淼的脸上又现出古怪的神色:“我不想走的。”

    林从遂嗓音嘶哑:“是吗?”

    越过李寻淼的肩头,他和季循对视。

    李寻淼继续笑:“是啊。不过,我走之前要送你一个礼物吧。“

    送礼物?

    他们大概不是这种融洽的关系。

    林从遂直接了当地拒绝:“我不要。”

    李寻淼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你把我当成敌人?”

    “你不是吗?”

    “我承认,我对你有过恶作剧。”

    “恶作剧?”

    “比如让你误会我和季循的关系。”

    他远远看到季循的眼睛红了,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林从遂十指向掌心蜷缩,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苦涩。

    林从遂不知道他究竟在凝视自己还是李寻淼?

    他太茫然了。

    这场大雪注定要掩埋所有人的秘密,最好大家都缄默不语。

    雪停了。

    林从遂目光落回李寻淼脸上:“我没有误会,而且,我根本也不在意。”

    李寻淼与他视线相撞,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催化剂的作用失效了:“怎么会呢?不然你做这些,因为什么?”

    季循远远站着,还维持着原先的姿态,冷漠的、周身又萦绕着悲伤的气息。

    林从遂听见自己冷漠地说:“好玩,我不是惯会欺负他吗?”

    李寻淼听后顿了两秒,没再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季循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季循总是这样,轻飘飘地就可以拿捏住自己的情绪。

    太没出息了,林从遂。

    季循开口道:“周阮说,周五我们一起过。”

    林从遂生出一种错觉,季循在等自己点头应允。

    可侧眼望见李寻淼后,他下意识把脸躲进大衣里,像要逃避什么似的。

    季循和李寻淼站在一起太般配了。

    “好啊,”李寻淼身上那种艳丽又锐利的感觉消失了,“那天是季循生日。”

    我知道。

    林从遂在心里悄悄说。

    季循一直凝视着,林从遂缓缓地点头,尚未从失落的情绪中逃离出来。

    季循看他的动作,眼里亮了一瞬,倒是比白色雪景更纯粹了。

    “好。”季循眼底显露出笑,点着头,转身回了店里。

    “林从遂,”李寻淼看着季循离开,又兀自笑了笑,像是释怀了,“以前的事情,算是我对不起你了。”

    林从遂突然被针扎一样疼,立马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以前?”

    还来不及多想,李寻淼突然凑到林从遂耳边,一股淡香袭来。

    “我们后来的每一次见面,他就在偷偷地看你。但是我猜,你肯定不知道。”

    林从遂睁大眼睛,应声扭头,视线落到李寻淼脸上。

    李寻淼眼神清澈,坦坦荡荡看着他,但眼底有分不清是玩味还是喜悦的光芒。

    林从遂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从遂问:“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为什么?”李寻淼讶异极了,“这种事情,就算不用自己说,你也能察觉到吧。”

    林从遂听了他这句话怔怔涣散,望着前方,季循和周阮正在说着什么。

    有所察觉似的,季循猛地回头,注视着这边。

    “是啊,”林从遂喃喃低语,一瞬间视线时间模糊,“应该察觉到的。”

    为什么以前没有呢?

    季循应该是想说什么的,对李寻淼,或是自己,他的嘴唇微动,目光柔和下来。

    但林从遂什么也没听到。

    他们隔着说长不算太长的距离,走两步就能到,可还有一扇玻璃门,透明但坚固,阻拦在他们之间。

    凛冽的寒风,带走了所有阴暗的陈旧的心情,天空蔚蓝明净。

    一旁的李寻淼突然扬起头,看着这个冬天下的景物:

    “春天什么时候来呢?”

    李寻淼突然笑了:“有机会的话——”

    他在林从遂的惊讶下,快速张开手后退,有那么一刻林从遂觉得他就要躺进白茫茫的大地怀里。

    “送我一朵春天的花吧。”

    他真浪漫。

    骤然,铃声响起。

    是李寻淼的手机铃声。

    他摁下接听键,果断地接纳自己的结局。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悠悠回答:“好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挂完电话后,他的手重重垂下来,一朵花也即将枯萎。

    李寻淼黯淡下来的目光飘忽,沉沉望着天际。

    林从遂差点以为自己知道季循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睛了,但再去想的时候,他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大概李寻淼此刻的模样,就和雪花一样,转瞬即逝。

    因为李寻淼神色未变,嘴角仍旧上扬,但眼底的笑意像被水骤然浇熄一般,“哧”的一声湮灭了。

    “这个冬天太冷了。”

    林从遂听见他说。

    林从遂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打开,顶着呼呼大作的风也要生长出一朵名为季循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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