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顾小允坐在林从遂家里的沙发上，跟季循大眼瞪小眼。
事实上，季循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顾小允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恶狠狠地瞪着季循。
林从遂端了两杯水出来看到他的表情，拍了他脑袋一下：
“没大没小的。”
他又快速抬眼看了一眼季循，心里怦怦直跳。
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发展成这样了。
半个小时前，他带着顾小允往家里走，恰好碰到季循在他家楼下那间便利店。
手里比划着什么，一边跟店员说着话。
等到他出来时，刚好和林从遂对视。两人先是都愣了一下，然后他又视线下移，看到了一脸凶相的顾小允。
林从遂感觉他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气。
而顾小允一改故意装乖的模样，突然变得呲牙咧嘴，冲着季循发出不善的讯号。
正一脸茫然时，季循已经快步走上前来。
他先是沉沉看了林从遂一眼，然后低头严肃地对顾小允说：
“你妈妈找了你很久。”
“关你什么事！”
他气鼓鼓。
季循：“你妈妈让我帮忙把你带回去。”
顾小允一下子泄了气，扯了扯林从遂的衣角。
林从遂明白了，肯定是顾小允的妈妈拜托季循他们来找“流浪小孩”顾小允。
他看了看季循，又看了看顾小允这眼冒泪光，权衡之下，他把这两个气场不合的一大一小都带回了家。
就有了这一幕。
“顾小允啊！”林从遂觉得自己既然捡到了顾小允，就有教育他的必要：“你怎么这样瞪着人呢？”
他故作深沉地坐在顾小允这熊孩子的身边，端起桌子上的水准备喝。
“我不要他当我后爸！”他突然大声喊道。
顾小允嘴巴一撅，那两滴眼泪都要溅出来。
“！！！！！！”
林从遂一口水喷出来。
“？”
什、什么？
季循顿感哑口无言，也觉得很是费解。
“你、你是说，”林从遂看着那倒霉孩子，指着季循艰难地说：“他和你妈妈？”
顾小允扬起下巴，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他想象中的淡淡的忧伤，重重地点头：
“嗯嗯！我妈妈亲口说的！”
“！！！！！！！！！”
林从遂眼睛瞪得溜圆。
他缓缓把头转过去幽怨地盯着季循。
“……“
季循接收到这一大一小诡异的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知道。”
见林从遂还是一脸狐疑看着他，他皱起眉，似乎觉得无比困扰。
他对顾小允说：“我不会和你妈妈在一起。”
又觉得这样说不对，他又说：“你妈妈跟我没有任何亲密的关系。”
说完他看了一眼林从遂，又转头回去，认真地跟顾小允对话。
“不可能！”
顾小允说什么也不信。他已经笃定季循就是要当他后爸，一想到自己的妈妈就要被眼前这个人拐走，他悲从中来，张大了嘴巴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林从遂一把捂着他的嘴，示意他不许再胡说八道。
季循扶着额头，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打一个电话给他妈妈。
上一个电话是向她报平安，说人已经找到，但那个女人一听到找到了，立刻就说让顾小允先跟着他。
这在顾小允看来，是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表现。
连小孩都可以托付，还说不是要结婚的关系？
顾小允越想越气，被林从遂捂着嘴又不能哭，于是他睁开手，转过身子不去看季循。
季循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当你后爸？”
顾小允觉得这句话简直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他捧着心口瘪着嘴说：“我妈妈亲口跟周阮姐姐说的，她说她一定要泡到你。”
说完他挤出了两滴眼泪：“她还问我，以后喊你叔叔还是喊爸爸比较好。”
“？”
“？？”
现在不止是季循感到无措，就连林从遂都满头问号。
这进展怎么这么快？
不对，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季循哥哥不可能当你后爸的！”
林从遂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的？”
他那小身板还在一颤一颤，继续小声哭。
“他不喜欢你妈妈。”
顾小允问：“可是我妈妈说，没有人可以逃过她的手掌心。”
林从遂瞄了一眼顾小允，顾小允的嗝还在喉咙里没打出来，他的眼睛红了，显得更可怜了。
“……”
季循暂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好在顾小允这小孩接受能力快，他立刻擦干眼泪，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那季循哥哥，你赶紧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啊？”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啦响，“这样我妈妈就不会继续喜欢你了。”
林从遂傻乎乎地也转过头，季循怔怔地看着林从遂，两个人对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
季循当着顾小允的面他是不可能直接说出什么凶狠冷漠的话。
“我去打电话给他妈妈。”
留下这么一句，他就去外面的阳台打电话了。
期间又不小心和林从遂的目光对视，也很快移开了。
这种诡异的尴尬一直持续到晚上顾小允的妈妈来接他回家。
顾小允的妈妈穿着一条淡黄色长裙，头发挽起，看着很温柔。有几缕头发已经垂落在耳旁，估计是下了班着急过来。
顾小允一头钻进了妈妈的怀里，想跟妈妈回家。
季循把他的小黄鸭书包递给他妈妈，那个女人红着脸接过书包：
“谢谢啊。”
她低着头，不好意思笑了。
林从遂抢先替他回答道：“不用谢，小朋友嘛。”
顾小允转过头，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季循哥哥，对不起。”
她有些奇怪，倒是林从遂和季循都知道顾小允说的是什么事情。
事后，周阮得知顾小允离家出走的原因是误以为他妈妈要和季循结婚，以为季循要当他后爸，整整笑了一个小时。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她一边笑一边锤赵延，“怎么那么好笑！”
“后爸”把菜单丢到了柜台，柜台里藏着周阮的薯片。
店门开了，周阮还在笑。
来人也觉得好玩，问周阮在笑什么？
“他要当人后爸了。”
周阮指着季循，见季循脸色不虞又不敢再开玩笑，只好捂着嘴一个人笑着弯下腰。
李寻淼转过头看季循，试图从他的脸上得知些什么。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季循冷淡地开口：“别问。”
李寻淼立马闭上嘴，把笑憋住。
李寻淼说：“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稍稍歪头眨了一下眼睛。
季循和他相视一看，李寻淼那双多情的眼底深处满是认真。
“啊！谁把我的薯片都捏碎啦！”
刚走出门，一声喊叫从玻璃门里面传来，惹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赵延幸灾乐祸：“挺好的，省得嚼了。”
林从遂来的比较晚，领养了猫的那女生想跟他一起去给猫做个二次体检。
架不住她请求，他就陪着一起去了。
等他到店门口的时候，季循和李寻淼站在一起，两个人看起来那么相配。
林从遂知道，那是季循整个学生时代最亲近的人，否则自己也不会暗自嫉妒。
他找到费博士，启动那个计划的时候，他也想看看，季循忘记李寻淼，移情别恋的模样。
可惜，人家哪怕被洗脑了，也没法忘记心爱之人。
敲！
凭什么！
他们是朋友，是最亲密的好朋友。很长一段时间里，林从遂都在想，季循一心一意爱着李寻淼。这种猜测有迹可循，它像一层纱把林从遂的心狠狠罩住，明明可以呼吸，但是疼痛难忍。
可他多次看见章程把李寻淼揽在怀里。李寻淼那样子分明也是愿意的。
李寻淼凭什么可以得到季循的关心和照顾！
季循远远瞥见林从遂正站在对面，远远地看着他们。指间的烟火瞬时闪过——他把它掐灭。
林从遂知道他应该立时上前，却踌躇在原地，疯狂地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他们身边那棵樟树，为什么他不是李寻淼。
樟树茂密，永远在这。
李寻淼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季循的身边，独占他多年的时光。
而他什么也没有。
或许他要做季循的眼睛才可以，他才会永远带着他。
林从遂没有再靠近。
他离开时，季循垂下眼睛，把手机摁灭。
樟树下。
李寻淼揶揄地问：“小跟班？你们店里的人这么称呼他？”
“管好你的嘴，否则你立马给我离开这里。”
季循状作无意，轻敲了一下树干，眯起眼。
李寻淼收起调笑的表情，说：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啊？”
“没必要。”季循转头看他，“我也没打算告诉别人，你的消息。”
李寻淼知道他在警告自己，连忙说：“你放心，我什么也不说。”
他歪着头看林从遂离开的方向，
“谁比谁更可怜呢？”
季循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一眼没有火光的烟头，想起林从遂那天晚上问他是不是在看星星。
林从遂就像盘踞在他心头的鸟，被他肮脏的血液糊住。不仅他觉得疼痛，连林从遂也无法自由。
他嫌麻烦，林从遂爱自由，他们不适合。
“我刚到沛城，还没找房子。”
李寻淼眼里透着一股精光，果然，“不如我先暂时住你家吧。”
“不可能。”
“你把我放家里当花瓶摆设也行。”
季循没有理他，大步地往前走，把李寻淼喋喋不休的声音隔绝在耳后。
他在无人的角落，再度点开了手机。
屏幕上，林从遂的消息还静悄悄地显示在上面。
“冬至快乐。”
原来冬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