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警，普通公司职员，因被咒灵上身，于商场公共卫生间杀死无辜女子一名，已被高专教师斋生栗子执行死刑】

    渡边警出现在月光下的那一刻，这段文字突兀地从栗子的记忆里翻出来，如同一粒种子在土里生根发芽开花，长出许许多多的问题：渡边警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间？以及最重要的，渡边警为什么会认识二阶堂庭？

    渡边警浑然不觉面前这个男人的脸色有多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悬在空中的手：“二阶堂先生，你是在练习手影吗？这个我女儿也喜欢玩唉，这很流行吗？我家那个叛逆的丫头……”

    栗子冷脸看他走近，絮絮叨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五年前，渡边警被咒灵魇童操控，临死前也没能真正说出一句作为人类的话。偶然听前来悼念的同事提过几句，她听了，渐渐勾勒出一个寡言少语，满心满眼只有业绩和工资的加班狂形象。

    这位“渡边警”和那位完全不同。

    栗子瞥一眼手里的小鬼。小鬼正朝上挥舞两只小短手，小声念叨：“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它对“渡边警”的到来毫无反应。

    ——这位“渡边警”是幻境刻意安排的？

    被杂乱的信息和前后的唠叨夹击，栗子忍住大脑超负荷工作的难受，放开小鬼，改为拧着后勃颈。它果然识相闭嘴了。

    解决完一个，还剩另一个。

    “渡边先生，你说的手影是什么？”

    “啊？啊！哦哦。”连续三个语气词后，渡边警温和的脸上多了几分拘谨，语气也慎重了许多：“这是我那个叛逆的女儿最近着迷的游戏。每天回家就说这个手影啊，不对，是这个游戏，它很神奇，其他的我说不清楚。她玩得很上头。我以为这个游戏在你们年轻人之间很流行。”

    说到这，他刻意避开对视，语气更加谦卑：“真是抱歉了，我应该称呼您二阶堂老师才对。”

    二阶堂老师？

    栗子大脑宕机片刻，隐隐有冒黑烟的趋势。

    幻境对她的设定是老师？

    年轻的老师，年轻的女儿和宠爱女儿的父亲，在一栋住着两位“渡边夫人”的公寓楼对面的街角相遇……一个荒唐而又微妙的猜测闪现。

    她理了理袖口，正色问道：“渡边先生，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是呀是呀。”渡边警的脸色顿时明媚起来，“是我家那丫头担心你迷路，硬是催我出来看看。”

    因为工作疲累，他的眼窝凹陷，黑眼圈堪比游泳圈，但这样一张脸，挤出来的笑容却跟得了糖的孩子似的灿烂。

    栗子按下违和感带来的不适，语气轻松道：“不会的。这附近的公寓楼一眼看去差不多，但仔细看都各有特色，我能认出来，不会迷路的。”

    “那我们进去吧。你看，梅子那丫头站在围栏上看呢，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一点忍耐劲儿都没有。”渡边警指着公寓楼的方向，半是宠溺半是责备的抱怨。

    梅子？

    渡边梅子？

    栗子寻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公寓楼二楼，她第一次造访的房门口，长发披肩的女孩正使劲朝这边挥手，看着比记忆里的稚嫩些，但五官的确像那个记录为“跳楼自杀”的梅子。

    渡边梅子是渡边警的女儿？

    ……渡边警是梅子那个死于戈德利尔莫罗戈症的父亲？

    “叛逆的丫头！哎哟，摔下来该怎么办？！”渡边警又急又气，急呼呼的想过马路，一只脚下了马路牙子，他忽然又缩回来，回头问：“二阶堂老师，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你的脸色？”

    经他提醒，栗子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刚刚完全没有控制住表情：“抱歉，渡边先生，我可能需要先打个电话。”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一晃，歉意地笑着。

    渡边警立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懂，懂，我懂，女朋友查岗嘛。那我去那边等等你？”

    女朋友……

    “不了不了。”栗子连忙拦住他，改为“请”的姿势，“你先上去吧，我很快就会过去的。”

    “好好好。”他连声答应，拔腿就跑过马路。

    夜色正浓，马路上空无一人。

    栗子打开论坛，发现她不在的时候又多了几层楼。

    小鬼得了自由，蹦蹦跳跳在旁边转悠一会儿，也围上来，边看边问：“我们一定要过去吗？我感觉那边好危险，可以不去吗？”

    “你可以不去，但我不可以。我要回家，还要去救五条悟。”栗子按住它，省得在眼前跑来跑去的，晃眼睛。

    “我讨厌那个凶巴巴的人。”小鬼说完，隔了会儿又唱起来：“凶巴巴，凶巴巴，他好凶巴巴，你讨厌他吗？我讨厌他吗？哦，我们大家都讨厌他，就是他～”

    栗子一巴掌拍在它脑门上。

    世界清静了。

    “要是想唱，你可以唱那首‘好孩子、坏孩子’后面是啥我忘了，反正就是厕所里那首。这首不行，太难听了。”

    小鬼憋嘴：“那个不是歌，是咒术，但我忘记怎么用了。钻进来的时候咒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我看那个咒术用不出来，就扔掉了。”

    栗子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一脸震惊：“你们咒灵对咒术咒力的态度，怎么比人类换个包、扔个衣服还随意？！”

    小鬼也一脸震惊：“你现在不应该感动到流泪吗？！我这么努力钻进来救你，还舍弃我的咒术，我作为咒灵的立身之本，呃，立身之本是这么用的吗？”

    它看栗子把手伸过来，又不打它，有些愣住了。

    “来来来，救我救我快救我，我手就在这，快带我回家。”栗子故意逗它，再一巴掌拍在它肩上，认真地说，“不用你救，我也会出去。我出去，也一定会把你送回你的时间线上。我们都会回家的。”

    说完，栗子不再废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一键发送。

    小鬼：“……”我瞎了眼的感动。

    No.81|匿名网友9970:楼主，楼主，楼主人呢？不会水遁了吧？/探头，嘿嘿，我还在等你的消息哦，不要忘记我哦～

    No.82|匿名网友6682:回复八十一楼，他么楼上那个抠脚大汉，你现在就跟变态狂似的，我手里的扫帚都要忍不住了。我也不走了！

    No.83|匿名网友9970:回复楼上八十二楼，我擦，我什么时候变成“抠脚大汉”了？！/掀桌。八十二楼你个狗被，少给我听风就是雨，随口霍霍/愤怒咆哮。我哪里抠脚了？我哪里抠脚了！你不想走，你想看楼主钓鱼，你想等所有人上套的时候揭穿他，你想满足你的虚荣心，你他么就直说！拐弯抹角做什么，还拉着我一起/嫌弃。鄙人不才，不齿与你为伍。/抱拳

    No.84|匿名网友6682:回复八十三楼，你不说我都没想到留下来还能做这么多事情呢，涨见识了，不愧是“文化人”啊/呕～哎对了，我该叫你什么，你自称鄙人，那我这种没文化的该叫你什么，那个鄙人？不错不错！/鼓掌。那个鄙人，我个糙人却是牙齿不好，也确实不想予你威武。

    No.85|匿名网友：回复八十四楼，呵呵呵，我不和你计较/关门。楼主，楼主呢，你快出来把这个家伙禁言，你看看，他一出现这个楼就走歪了！楼主，快使出你的禁言密术！/坦克出击。

    No.86|匿名网友9907:回复八十五楼，楼主肯定在忙，暂时喊不到他的。你们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我爬楼的时候看你们不是打算另开新楼吗？/好奇。好像还有个网友想去观摩，门牌号是多少，是时候亮一亮了！/闪耀登场。

    No.87|匿名网友2331:回复八十六楼，我我我，回复八十四、八十五楼，是我，我没走，掏出睡袋野外露营呢。其实，楼主不来也挺好的/吃瓜。

    No.88|匿名网友9907:回复八十七楼，你好能潜水吃瓜，隔这么久冒出来一次。那个/羞涩搓手……有什么大瓜吗？正好趁楼主不在，我外出打打牙祭再回来。

    No.89|匿名网友6682:回复八十八楼，楼上的大佬，你认真的吗？/笑哭。楼主的心会痛的。/悄咪咪，问一下八十七楼，门牌号是多少，我中文很好，谐音双关各种破译方法都没问题，只要你有，我就能找到。/星星眼。

    No.90|匿名网友9970:回复八十八楼，咳咳，虽然我和八十九楼势同水火，但在吃瓜这件事情上，我们保持统一战线，有水一起潜，有瓜一起吃。/握拳。这是我们论坛万年不变的宗旨！/奋斗。

    No.91|匿名网友7445:回复九十楼，那个……论坛成立没有万年，十年都没有。要吃瓜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不过是五年前的了。是个楼主钓鱼被钓的帖子，你们要看吗？门牌号：救救机器似无把咯有流宁哎。

    No.92|匿名网友2331:回复九十一楼，天呐天呐，我就是说的这个帖子。大佬你也知道它啊，那个楼主好惨，不过那个楼不知道封没封。/怼手手

    No.93|匿名网友7445:回复九十二楼，没封，但是好一些楼层被抽掉了。现在看，估计就看个大概吧。

    No.94|匿名网友2331:回复九十三楼，好可惜。/面条泪。不过，你不觉得这会儿好安静吗？我打字忒慢，竟然还能接上来！

    No.95|匿名网友7445:回复九十四楼，的确，估计想吃瓜的都跑了吧。希望他们不会迷路。/祈祷。

    No.96|匿名网友2331:回复九十五楼，对哦，那个帖子确实挺难找的。而且，虽然它热闹，但它不火？！好奇怪，当时恰好看到，就顺手点了下，在里面住下了。真是命运的缘分呐。

    No.97|楼主：回复九十五楼，我回来了，大佬。我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然后，我没弹出去，而且，事情出现了一点意外……/欲哭无泪。

    No.98|匿名网友2331:回复楼主，详细说说/奉茶。

    No.99|匿名网友7445:回复楼主，你可以慢慢整理出来，对了，你的手机可以上论坛，说明还有信号，可以联网，你可以试着打电话联系那个帮手，或者你的上司之类的人，总之，摇个人来救你，你试过吗？还有，你现在安全吗？怎么这么快又跑论坛上来了？

    No.100|匿名网友2331:回复九十九楼，挺好的我觉得，那两个会吵架的跑了，这个楼里都冷清了，还好楼主回来了。真及时！/大拇指！

    正在窥屏的栗子：“……”豆大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她就是想看看那个两个搅屎棍会不会走，等他们走了，她才出来的！

    小鬼砸吧砸吧嘴：“姐，你不好奇五年前的那个帖子吗？”

    栗子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冷丢去一句：“不好奇。不想看。”

    “可我想看。我第一次看人类的论坛……”

    话没说完，栗子打断它，断然说道：“你看过。”

    小鬼：“……”第一次？！

    不看就不看嘛，最讨厌敷衍我的人了！坏蛋！

    他抿抿嘴，盯着屏幕不说话。

    No.101|楼主：回复九十九楼，我试过了，就……你等一下，我整理一下思绪。

    No.102|匿名网友7445:回复楼主，不急不急，那你慢慢来，把细节理一理。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幻境能选择性屏蔽信号。/思考。

    No.103|匿名网友2331:回复102楼，咱们这个楼是要变成学术讨论楼了吗？/瑟瑟发抖

    No.104|匿名网友7445，回复103楼，不会的/微笑。那两个明目张胆出去打牙祭的应该快回来了，如果我没记错，五年前那个帖子上有意思的被抽的差不多了。没看明白的话，估计不用看到底就失去兴趣，提前回来了。

    No.105|匿名网友2331:回复104楼，这么厉害，那不就千疮百孔了吗？！/震惊脸。那……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是希望那两个，不对，是三个，赶紧回来。/祈祷。

    三个？

    栗子一边编一边写，抬头看见论坛里这几个数字，笑笑不说话。

    论坛向来是开放的。只要能上网就能进入论坛，一个百层楼起步的热帖绝对不会就只有五六个人。

    “匿名网友6682”、“匿名网友9970”和“匿名网友9907”里面绝对有人有问题。“匿名网友2231”，也有问题。他们就差在身上挂个牌子说：我是暗中操作者。

    已经肆无忌惮成这样了？

    抬头环顾四周。东京城郊，四野寂静。二楼的女孩还站在围栏边，紧紧盯着这边。栗子和她对视一眼，淡定移开，继续敲手机屏幕。有“女朋友”的人，就是这么肆无忌惮。

    余光撇到路边，月光照射下，柏油路上敷了一层银粉，反射出刺目的光亮。

    栗子刚移开眼，视野转暗，一股刺痛钻进大脑，耳边的嗡嗡声几乎变成实质。她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声音？这余音……

    顾不上寻找这声音的源头，一个更要紧的问题跳出来：为什么她会认为潜水的只有“匿名网友2331”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