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的地在13号半岛。随着树干上的号码数逐渐减小，格丽卿明显察觉到空气中那股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警惕地伸手覆上腰间的武器。然而她身边的贝克曼却仍一副不以为意的轻松模样，叼着烟双手插兜向前走去。

    「……！」

    巨型树木后有鬼祟人影闪过，随之传来几声枪响。格丽卿倾身欲避的同时拔出□□，贝克曼却是头也不抬，覆上武装色的手掌越过她肩头，把子弹拢作一把丢到地上。格丽卿扣动扳机，准确击中对方的膝肩关节处。对方痛叫一声跌倒在地，手中的武器飞了出去。她皱了皱眉：「赏金猎人？」

    「嗯。」贝克曼轻轻笑了下，抬手续了根烟，「熬过前半程的海贼都聚在这里，当然会有不自量力的家伙。」

    再往前走，地上趴了不少带武器的人，大概是早在香克斯他们来时被教训过了。格丽卿抬头张望着附近的店铺招牌，看到一家酒馆的名字时脸上不禁抽搐了一下：「夏琪的敲竹杠酒吧……」这么明目张胆，哪个傻瓜会主动进去挨敲啊。她正这样腹诽着，身边的男人却突然开口：「没错，就是这里。」

    「……？」格丽卿表情僵硬了一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贝克曼就已经上前推开了门。

    门后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往里一看便知道找对了地方。酒馆的座位都被海贼们占满，喝酒划拳大声吵嚷，气氛甚是快活。对面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抬起头说「欢迎光临」，屈指弹了弹烟灰。香克斯闻声也从柜台前回过身来，兴高采烈地介绍道：「我们人到齐啦！这是夏琪，她会帮我们找镀膜工匠。」

    打过招呼，贝克曼和格丽卿便在船长旁边的位置坐下。视线扫过二人，老板娘弯起眼睛笑了笑：「原来你们船上还有情侣啊。」

    格丽卿刚低头喝了口酒就狠狠地呛在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香克斯哈哈大笑：「你误会了，他们才不是……」他转头寻求肯定，却见二人交换一个目光便垂下眼睛避开自己。意识到事实后，红发海贼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整个酒馆都因为香克斯这一嗓子安静了下来，船员们齐刷刷地看向柜台，连正在抢肉吃的拉基·路和猛士达也停滞在了半空中。格丽卿头痛地叹气，虽然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大家，但应该不会用这种堪比惊吓的方式。贝克曼撇嘴朝上吹了口烟，对一惊一乍的老大翻了个白眼：「谢谢你啊。」

    「啊呀，他们还不知道？」夏琪似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我多嘴了呢，抱歉抱歉。我再请你们喝一杯好了……」

    「不……没关系。」看着酒液注入面前的玻璃杯，格丽卿发自内心地说道。短暂的尴尬过去，她反而有点如释重负之感。贝克曼探手在烟灰缸边磕了磕烟灰，见同伴们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于是扬起眉毛：「还没看够？喝你们的酒。」

    意识到盯太久了，船员们慌忙转过头去，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继续吃喝。酒馆里逐渐恢复了开始时的嘈杂，这时香克斯笑嘻嘻地挤到贝克曼和格丽卿中间：「为了庆祝！今晚开宴会吧！」

    身后传来欢呼喝彩声，黑发的海贼却只是斜睨了老大一眼，平静的声音一针见血：「你只是想开宴会而已吧？」

    另一边的格丽卿闻言笑出声来，被戳穿心思的船长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讪讪地咳了两声：「都有嘛，都有。」

    「还真是一点没变啊，香克斯。」

    低沉的陌生男声自身后响起，格丽卿循着声音讶然转头，看到一位身披斗篷、须发皆白的老人，面上含笑却有种不怒自威之气，纵是她的见闻色霸气也没能捕捉到他进屋的丝毫踪迹。香克斯也是一愣，旋即喜笑颜开：「雷利先生——！」

    老人微微颔首，掸了掸斗篷下摆的灰尘后走向店内，镜片后的锐利目光扫过柜台前的几人。格丽卿瞬间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不太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消说，这就是他们船长的旧识了。夏琪微笑着把烟蒂按熄，又拿出一只杯子斟满酒，沿着木质桌台推向对面；雷利伸手接住，仰起头一饮而尽。舒了口气后他转向香克斯，视线掠过后者那只空荡荡的衣袖，问出口的却是：「你的帽子怎么不见了？」

    「哈！」香克斯一拍桌子，眼睛亮了起来，小跑着绕到雷利身边坐下，摆出一副讲故事的阵仗，「说来话长了。我在东海的时候啊，遇到一个孩子……」

    短发的老板娘重又点起一支烟，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听他讲述。贝克曼和格丽卿适时起身，让船长和老朋友好好叙旧，也因为他一提起路飞就说个没完。一回头，其他同伴满脸挪揄地围了上来，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二人。「不愧是副船长啊，船上就这么一个姑娘也叫你捞去了。」不知谁打趣了一句。格丽卿端起杯子，仰头挡住唇角的笑意。

    ***

    酒足饭饱之后，海贼们与雷利一起往雷德·佛斯号的方向走去，路上格丽卿提起了库洛卡斯。得知昔日伙伴还在双子岬守护着鲸鱼拉布，老人不免有些喟叹，又半开玩笑地说该趁身体还好的时候拜访一下老朋友。

    给船镀膜需要三天时间，雷利叫后辈们去商业区逛逛，买些之后用得上的东西。一路走去，许多小贩极力向路人推销当地特产与纪念品。格丽卿若是自己来到这里，肯定要因为不善拒绝被狠狠宰上一笔，幸好这次有贝克曼拉着她走在前面。身材高大的海贼把□□揽在肩头，叼着烟旁若无人地穿过街道，偶尔有胆子大的小贩，被他瞥上一眼也吓得立刻缩回去。格丽卿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喂，我说你啊，这是要去哪里？一点逛街的乐趣都没有了啊。」

    前方的男人闻言稍微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她：「没记错的话，雷利前辈让我们买『有用的东西』。」而周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都没用，他的意思不言自明。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好不容易来到个新地方，享受一下这里的美食什么的也很必要吧？」格丽卿在一个挂着「伟大航路前半程巧克力」横幅的小摊前停下脚步，拿起一颗摆在外面的试吃巧克力，「毕竟『开心』这种情绪也很有用啊。」

    贝克曼眨了眨眼。他习惯了结果导向的行动，几乎没有考虑过情绪的价值。格丽卿几乎是半强迫地把巧克力塞进他嘴里，抬手揉了揉他不自觉紧皱着的眉头，语气温柔：「放松点，副船长。一切都会好的。」

    浓醇的香味在舌尖化开，心里某处莫名感觉松弛了下来。格丽卿自己也吃了一颗，弯起眼睛笑着对摊主说：「好吃，我要买一盒。」

    ***

    逛完整个商业区，时间已近黄昏，装满购物袋的气泡散射出美丽的彩晕。二人骑着泡泡车往船的方向驶去，这时格丽卿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拍拍贝克曼的肩膀叫他停住，随即下车朝街道另一头跑去。他皱眉拽着气泡跟上，看到她在一家商店门口拉住一个小女孩。「这是……」

    戴着项圈的女孩目光惊恐地在男女二人身上转来转去，贝克曼认出她就是上午突然跑掉的那个奴隶女孩。格丽卿正在努力解释：「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之前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谢……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听她这样说，女孩似乎稍稍安定了些，但眼神依旧有些胆怯地躲闪着：「我叫蕾娅，是格罗森夫人的私仆。」

    他们并不知道她所称的夫人是谁，但什么私仆说得好听，实际只是富人对奴隶的美称罢了。不想在去鱼人岛之前节外生枝，贝克曼轻轻拉了下格丽卿的手，示意他们该离开了。这时蕾娅的肚子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声，使得她难为情地笑了笑。格丽卿闻声眼睛一亮，从泡泡包里翻出一盒「伟包」，弯腰打开递到女孩面前：「我请你吃这个吧！」

    注意到贝克曼有些担忧地皱起眉，格丽卿侧过身小声央求道：「她毕竟救过我的命……请她吃点东西我们就回去。」

    黑发的海贼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蕾娅听着却惊慌不已，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夫人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包子诱人的香气钻进鼻孔，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格丽卿注意到她吞了下口水，于是眨眨眼睛：「那就别让她发现，在这里吃完再回去。」

    大概是饿极了，蕾娅没再争辩，一屁股坐在附近红树凸起的根脉上吃了起来。女孩身材瘦小，吃东西却如饿虎扑食一般。手掌大的包子她一口就吞下大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吞咽声，眼泪都挤了出来，掉下的碎屑也都用手攒着重新塞进嘴里。格丽卿怕她噎住，连忙抚着她的背。贝克曼递上从附近小铺买的饮料，语气缓和了些：「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格丽卿含笑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们的副船长平日看起来冷淡严肃，但自从儿时被他救下，她便知道他也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不容易表现出这一面罢了。这时女孩突然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眼泪鼻涕和脸上的污渍混作一团，样子分外狼狈。格丽卿吃了一惊，慌忙倾身查看她的状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蕾娅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摇头，「只是……爸爸妈妈走了之后，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吃着剩下的食物，蕾娅断断续续地向二人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她今年十岁，出身新世界的国家德雷斯罗萨，父母原本是往来于乐园和新世界的商人，却在一次出航中遭遇海难沉船，只有她抓着一块木板漂流两天后幸存下来。那时海水把一颗样子奇特的果实推到她手边，饥饿的女孩无暇多想便吃了下去。到了陆地上，她被人贩抓走卖掉，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自己有了控制年龄的能力。为求自保她并未声张，因此没有被戴上海楼石镣铐，这才能在天龙人到来时救下格丽卿。

    「我见过他们怎么对奴隶，」蕾娅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抬头看向格丽卿。她习惯了被呼来喝去，那天却在游乐园前遇陌生人以礼相待。「小姐您是个好人，不该遭遇那样的事。」

    吃完东西，女孩拍拍衣服跳回地上，对二人又是鞠躬又是道谢，随后赶着时间一路小跑离开。看着蕾娅的背影，格丽卿表情黯然了些。那时她请女孩坐到椅子上不过是无心之举，却因此挽救了自己的命运。这时贝克曼从身后把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角。格丽卿在他肩上靠了一会，似乎有些疲惫，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