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战区第二医院坐落于M国东北临海城市w市，是去年刚建成并投入使用的专门收治有保密级别病人的部队医院。然而有意思的是，这座部队医院不同于其他的部队医院，这里的医生是从全国各地的医院和毕业生中摇号选上来的。
这就是白许对即将入职的工作单位的全部印象。说实话，她觉得这有点儿扯淡了。
且不论工作内容保密这一条，就说摇号选人，她就觉得离了个大谱。像她一样的本市人还好说，要是摇到那种家庭情况困难，根本就搬不到这个城市的呢？那要怎么办，重新摇吗？要不是官方认证加导师同意加薪资待遇优厚，她妥妥会认为这是诈骗。
她又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座建筑。无语片刻之后她笑了。
一个军区第二医院居然只有一层楼。
给她整笑了。
盯着手机里的电子通行证看了一会儿，白许还是走了过去。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罢，要是不符合她对未来工作环境的预期，再离开也不迟。
进了大楼（一层建筑也算个楼吧），顺着“心理保障小组报到”的指路牌一直走，白许看到了院长办公室。
她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院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他看了看白许，点了点头:“白许，是吧？”
“院长您好，我叫白许。”她微微欠身。
院长摆了摆手，“我看过你的履历，非常优秀。不管是科研方面还是临床方面，在研究生阶段就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太少了。”
但这种夸奖听得太多了，她微笑:“谢谢院长。”
“那么，来看看你的病人的资料吧。”
白许愣住。
院长见她没过来，“哦”了一声，笑着解释:“因为我们医院的保密级别，我们没法对你全透明的展示我们医院医生以及科研人员的工作内容。我们也没有入职培训，因为，”他顿了顿，严肃下来，“没人有经验。我们都是摸索的人。”
白许盯着老头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说:“入职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和我一样进来的人。我们的入职时间都是不一样的吗？还是说，我们心理保障小组的成员也不可以互相认识？”
“那倒不是，”院长深深地看她一眼，“只是你的病人是我后加进名单来的，有点特殊。所以你是后来才被选进来的。”
那为什么是我？这句话白许埋在了心里，没问出来。她现在觉得进到这里面的人，一定有什么联系。摇号这个事儿，恐怕这是掩人耳目罢了。
她拿过病人资料。“刘时先生？”
“对。”院长说，“他是我们这儿的麻醉医生，办公室在c区308。”
“好，明白了，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你可以和他沟通，你们自己定。”
白许再次沉默了。这和她想象中的公立医院大相径庭。
“哦，对，我还得嘱咐你一句。”院长在她离开之前叫住她，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能选到这个地方来的一定很优秀，很有分寸。但是有些东西不该看的，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看不能知道。一方面是保密要求，当然这是最重要的；另一方面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要是知道了，不利于你的工作开展。”
……
白许点了点头。
再保密的东西也会有风声泄露出来，白许有听说过这里收治的病人是和s污染物有关的，自从J国排放s污染物入海后，人心惶惶，现在看来，惶惶得未必没有道理。
走出院长办公室，白许在一楼大厅中转了转。越转，不安的情绪在心中翻腾得越厉害。她注意到一楼有abc三个办公区，里面有很多办公室。从里面走出来的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居然还有厨师和许多不知是做什么的文职人员。另一侧有食堂，此刻是上午九点多，厨师打扮的人在往食堂走。这么一看，这里就像一个小社区。但是这是医院啊！病房在哪儿呢？
大楼里有一部电梯。但是经过她的观察，但是需要输入密码才能使用。地面上的建筑显然只有一层，说明这部电梯是通往地下的。她猜测病房在地下。
为什么在地下？她不禁联想下去。什么东西要深埋地下？什么东西有那么高的保密级？又是什么样的医生接触什么样的病人，才会让医院成立一个心理保障小组？再联系到最近的时事新闻，小半年前邻国J国往海里排放的放射性污染物，以及，那些流传的风言风语。
她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不过有一个问题她还没想通。那就是来这座医院工作的人，包括她在内，究竟有什么联系。
思考良久，未果，于是白许坐在一个走廊的长椅上开始翻阅手中的资料。
刘时，男，34岁。三个月前从首都医院调任至东北军区第二医院。履历优秀，是一名麻醉科的医生。病史，重度失眠症。
看完资料，她想了想，还是要去见刘先生一面，或许她想知道的问题就会有了答案。
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到c区308室。门开着。她抬手敲敲门。
“您好，请问是刘时先生吗？”
电脑后面的男人抬头，“对，我是，请问您是？”
“哦，我叫白许，是一位心理医生，也是医疗保障小组的一员。从今天开始，我为您做心理疏导。您现在忙吗？可以沟通一下么？”
男人挺瘦，眼下的黑眼圈显得他有些憔悴，不过也是在它都能理解的范围内，不像是那种病态的疲惫。
刘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疑惑地站起来:“我现在不忙……但是我没跟院长申请这个项目，您是不是搞错了？”尽管很困惑，他还是礼貌地邀请白许进来坐，“您先进来坐坐，等我打电话问一问院长。”
白许走进办公室:“哦，谢谢，那您问问吧。”
不过大概率没有搞错，她的病人的名字，和这位刘医生的名牌上面写的是一模一样的。一个医院里本来重名的就不多，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大众化的名字。
这位刘医生，看起来很正常，发现矛盾之后，没有产生情绪化的行为，从他们之间的交谈也可以看出，他不像她之前接触到的重度失眠症患者那样表面有明显的情绪化特征。
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白许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她有点希望是院长真的搞错了。因为如果没有搞错，那么通俗点讲，他或许是隐藏的疯批。
刘时这边打完电话。
他的眉头轻轻的拧着，走过来跟白许说，“院长说没错，您就是我的心理医生。不过，我没什么心理问题，可能是院长怕我出什么问题吧。”他挠挠头，“他这个人，爱操心。”
白许附和地微笑了一下。
不过她不能认同他的说辞。同院长短暂的交谈中，她认为院长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他或许很友善，但绝对没有到能操心给一个下属医生安排一个不必要的心理医生的程度。更何况院长说他的病人有些特殊。
“您有失眠病史，现在还失眠吗？”她言简意赅地问道。
刘时坦诚地点点头:“失眠。不过我实在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现在也开了药，我谨遵医嘱按时服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失眠不好根治，一直吃药也不是长久之计，既然院长安排了工作，那我得负起责任。”白许说，“解决工作压力大的问题才是根源。您和领导沟通过吗？”
刘时语气有些无奈地问:“领导是能沟通明白的吗？”
白许:“院长看起来还比较通情达理……”
“我工作压力大是因为我是我们医院唯一的麻醉医生，无假期，住宿舍，几乎随叫随到，”刘时活动了一下肩膀，“我就算拿辞职威胁领导，他也不能招人。”
“为什么？”
“他级别不够，没有权限。”刘时说。
越说越不对了，白许后颈发凉。
“这里收治的是什么病人？”白许问。不能再不清不楚下去了。
“我们收到上级文件，要求对所有心理医生保密工作内容，并且严禁你们使用电梯。”刘时说。
白许抿嘴，严肃地看着他:“我签了保密文件。”
“你级别不够，没有权限知道。”刘时还是这句话。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低声说了一句，“希望你的级别永远别够。”
“你的级别很高是吗？”白许抬头看着他，试探问道。
“除了院长以为，c区是保密级别最高的办公室，是，”他顿了顿，好像有一瞬间的失神确又立刻回复了理性，“单人单间。”
她没再追问，点头作为回应。
她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他的声音，她听起来有些空落落的难过，没什么来由，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有问题，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医生的职业道德要求她不能离开。
她随口和他聊活跃气氛:“c区一共有几个办公室啊？有多少人这总能说吧。我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谁知，他沉默了。
半晌，刘时说:“办公室一共有六间。三个月前，有三个人，现在，”他垂眸，“剩我一个。”
白许心跳加速:“他们……”
“你猜的没错，”刘时叹了口气，然后抬头没什么表情地说，“他们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