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凉亭，江雪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没有熟人的地方，她就像那山鸟归林，鱼儿入海，别提多惬意自在。
江雪从书包里拿出一把小折扇，边给自己扇风边问：“你报的专业是自己喜欢的，还是父母的意愿？”
裴霁没有坐，倚在廊柱旁边，看着山下，“自己的意愿，不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谈条件这事儿，她高中的时候倒是经常跟班主任谈，在家里还没试过，不过她好像没什么跟家里谈条件的资本呐，江雪轻轻收起了折扇，算了，回头再想吧。
裴霁深邃的眼眸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走到她面前，“没什么，走吧。”
“啊？我们才坐了一小会儿啊！凳子还没太阳晒的热。”
“爬山讲究一鼓作气。”裴霁已经不顾江雪死活地抬腿潇洒走了。
“哪里来的歪理？”
这座山其实并不高，只是道路蜿蜒，盘根错节的岔路口让人产生地势复杂的错觉，最终都是殊途同归。是饭后散步的好去处，不是锻炼体质的啊喂。
她看着裴霁脚步不停的样子，心想这人又犯什么病？一会儿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一会儿又宛如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知道真诚才是必杀技吗？
裴霁想起以前他和江雪同桌的时候，他带了一支漂亮的钢笔去学校，江雪问他是在哪里买的，他说是他读大学的表哥回来送他的。他本想送给江雪，没想到江雪不敢要，只说以后也要上大学，小孩子畅想终日，约定以后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江雪如果还是坚持专业第一，只怕是机会渺茫。
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江雪并没有跟上，又抬腿往回走。没走两步就看到江雪迈着微快的步子，一手抓着书包肩带，一手拿着展开的折扇挡在自己额头前方，脸不知是被晒的还是累的，红扑扑的，随着她的晃动，时而有阳漏到她的脸上，早知道为她带把伞了。
行吧，这人是真不打算停下来了，江雪抬眼张望，突出的斜坡将裴霁遮住大半，只看见颗脑袋在树影之间缓缓挪动。
江雪有些后悔今天答应出门了，边走便在心里叹气，面上不显，埋头专心地躲着毒辣的太阳。
直到被挡住了去路，她才抬头，撞进裴霁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阳光照进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折射出的光芒刺得江雪下意识地别开了眼。
“你今天——心情不好？”江雪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裴霁刚想开口，就被两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
“雪宝！真的是你！”
江雪回过头去，能叫她雪宝的除了她那俩高中前后桌还有谁。
不等江雪应答，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
“刚刚我在下面只看见了你一片裙角就感觉是你，我还跟她打赌来着。”说着指了指她旁边的萧雨。
“我又没看到，我都没应你，这打赌也能算？”萧雨有些不忿。
黎蓓蓓不理她，笑着问江雪：“你不是说你回村里去看你奶奶了吗？怎么——”说着奇奇怪怪的看了裴霁一眼，脸色微红，话锋一转，“在这里？”
江雪看着她这副花痴样有些无语，“昨天才回来的，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之前高考完我们不是在这山上的庙里拜过吗？我无意间提起这事儿，被我妈听到了。她说我应该来还愿，不然菩萨会不高兴。”
萧雨点头：“我奶奶也这么说。”
江雪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儿，还是她主动提议拜的。
但，这当着外人的面，大家还是新时代的少男少女，尬住了，不敢去看裴霁的眼神！
“边走边说吧，在这儿杵着，热死了！”
江雪决定了，给萧雨改名及时雨！
“就是就是，走吧。”
裴霁没动，偏头看着江雪，“不介绍介绍吗？”
这俩损友也一脸八卦的看着她，“......”
江雪心想，好，你们这样就别怪我了，一本正经介绍到：“右边是黎蓓蓓，传说是自来水厂厂长的女儿，是我的后桌。”
黎蓓蓓：“......”
收到黎蓓蓓的眼刀，江雪忍住笑，继续介绍：“左边是萧雨，传说她爹垄断了我市药材生意，我的前桌。”
萧雨：“......”
回头看向裴霁：“她俩属于是拿捏住了人们生活的命脉，你放尊重点。”
“你就是这么介绍我们俩的？信谣传谣罪加一等！”
江雪不理会她俩的谴责，抬手装模做样的介绍：“这是裴霁，我小学三年级的同桌。”
这俩人对视一眼，“没了？就没有什么传言八卦让他的形象更加丰满？”
江雪想了想：“emmm......”又看了看裴霁，希望他自觉一点，编点儿身份。等了几秒，好吧，一点反应也没有。
裴霁：“......”
难道是有代沟了？现在都流行这样介绍人的吗？
萧雨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走吧走吧，边走边聊，不然赶不上上午还愿了。”
几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江雪裴霁走在前面，萧雨黎蓓蓓在后面用眼神交换意见，时不时还小声嘀咕，江雪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俩嘀咕啥呢？”
黎蓓蓓慌忙掩饰被抓包的窘迫：“我就是想起前两天陈旭说暑假想约你出去玩儿。”
江雪：“？”
裴霁脚步一顿，只是一瞬，又散漫地向前走。
萧雨看了一眼裴霁的背影，神秘兮兮地拉住江雪悄声说：“你现在不会是背着姐妹儿在谈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止住，“这边谈着，那边还吊着陈旭，红白玫瑰你都想要？”
江雪白了她一眼，“没有的事儿，在说志愿报考。”
黎蓓蓓不理解，“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闭着眼睛报不就行了，清华任你挑，北大任你选不是。”
江雪：“......”
裴霁：“......”
江雪挽住黎蓓蓓的手臂，“靠你了，能不能任我挑选，就看你的魅力了。”
黎蓓蓓识趣地岔开话题，“你说当时我们去拜，为什么要求超常发挥啊，求点儿别的，也不枉我现在跑一趟还愿。”
萧雨和江雪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她挽住黎蓓蓓另一边手臂：“就是，当时都结束考试了，还怎么超常发挥，就应该求一夜暴富，余生躺赢！”
江雪倒是无所谓，只是当时考完，同学一群一群地相约通宵上网的、通宵唱k的还有不醉不归的，这些她都不太感兴趣，几个人就随便散散步，谈天说地。
江雪每周都走过这座山回家，但是从没去过山顶，所以不知道上面居然有座人烟稀少的道观，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江雪提议进去拜拜吧，沾点好运也不错。几个人拜完之后还是去了山下的网吧，萧雨和黎蓓蓓信誓旦旦的要通宵玩游戏，结果凌晨一点就睡着了，倒是江雪在网吧看剧看了个通宵。第二天英语口试，大概只有嘴参与了，脑子完全是懵的。
萧雨看着前面白衣黑裤，随性清爽的裴霁，小声问：“这种优质男高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啊？”
裴霁转过身，扫了一眼萧雨，“......有什么想问的不如直接问我。”又看着江雪，“她——好像对我兴趣不大。”
......
几个人一鼓作气到达山顶，眼前这座道观还是......环境清幽，除了他们几个，连道人也不见一个。只有入口处的香炉里香火烟雾缭绕，昭示着有人管理。
裴霁一副不信鬼神的样子，在院门外等。
只是江雪她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问出声。
“还愿怎么还？”
“不知道，你奶奶没跟你说吗？”
“没有，你妈也没跟你说？”
江雪看不下去了，“不是说心诚则灵吗？我们诚心再拜一次，不许愿可不可以？”
裴霁的父母是做生意的，对这些多少信一点儿，至于是真信还是假信，没人关心。他虽然不信这些，但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你们都不带香吗？”他扫视四周，居然没有卖香和蜡烛的，又看向她们，“你们拜的时候上香了吗？”
几个人齐齐摇头。
裴霁：“......随你们吧，毕竟心诚则灵。”
最终，三人对着菩萨法相金身作了揖，嘴里念叨着谢谢菩萨什么的，就算是完成了还愿。
从道观里出来之后，萧雨挥着手机，“有事微信上说，今天我爸宴请，我还得赶过去，先走了。”
黎蓓蓓也说家里有事，“风里雨里，小群等你。”
江雪目送她俩的背影，有些出神。
“还不走？不饿？”
*
两人走到山底下差不多十二点了，江雪问裴霁想好吃什么了没，裴霁只说跟他走就行，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一段马路，又绕过几个巷子，在一家看不出菜系的门店前，停了下来。
江雪看了看招牌，问：“这家是做什么的？”
裴霁懒散道：“进去就知道了。”
江雪寻思看这个样子应该不会太贵吧！而且，她跟裴霁不算很熟，都是学生，定太贵的就越界了。
侍应生领着他们经过九曲十八弯终于到座位坐下，江雪忍不住开玩笑：“我现在对环境清幽已经要PTSD了。”
“隐私性强一些，不好吗？”裴霁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眼睛里有隐藏不住的笑意，“我以为你会更适应这样的环境，毕竟这两天我们相处下来，感觉你变成了社恐。”
“......”
侍应生将菜单拿上来，礼貌询问：“二位想点些什么？”
裴霁看出了江雪的不自在，抬眼看向为他们服务的侍应生：“我们先看一下吧。”
“好的，您慢慢看。”
“你先选，我再加就行了。”说着把菜单推向她。
江雪翻开菜单，菜式常规，菜品单价，有些贵......但还不至于离谱。她看向裴霁的眼神充满了质疑，你是故意的吧！
裴霁只是笑着，“点吧，我没有特别忌口的。”
江雪点了一些排骨、虾这种比较符合大众口味的菜，裴霁补了一汤一素，随后招呼侍应生过来点菜。
裴霁看着侍应生走远了，才没话找话地开口：“这种店一般晚上客人会比较多。”
“为什么？”
“晚上应酬比较多。”
“......”江雪的家庭环境还是比较纯粹，以前听她奶奶说起过小叔从不会喝酒到千杯不醉，但是她从没见过，她离成年人的世界好像还是有点远。
菜上齐了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中途裴霁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这家店味道确实不错，江雪吃饱喝足，看裴霁也放下了筷子，“我先去结账。”
裴霁默不作声。
江雪按下桌上的按钮，很快就有一个侍应生过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结账。”
侍应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您好，您的同伴刚才已经买过了。”
裴霁缓缓开口：“你去忙你的吧。”
小哥微微鞠躬之后，离开了这片区域。
江雪只是淡淡地盯着他，没说话。
裴霁与她目光相接，很快败下阵来，“我只答应一起吃饭，没答应你请客。”
江雪一愣：“文字游戏倒是让你玩儿得炉火纯青。”想了想，“实在不行AA吧。”
裴霁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乖巧道：“我们家可没有A的说法，我妈也说了，在外不能让女孩子付款。”
“......”
“而且我下周就要离开这里了，请你吃一顿饭有什么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