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回家需要这么久吗？
江雪带着江书晏到书房的时候，江兵正倚坐在椅子上喝茶。
他听到声响，悠悠转过头。
“过来坐吧。”江兵招呼江雪坐下，又把桌上的报考指南推向她那边：“选了一些符合你分数的学校和专业，单独标记出来了，你先看看。”
她牵着江书晏走过去，拉开江兵旁边的座椅，让江书晏坐下，她，选择坐对面。
江雪拿起指南，大致翻看了一下折起来的那几页，基本都是一些偏行政管理的专业，看起来没有什么实质内容，既不专业也无趣。
她正在酝酿怎么开口。
江兵试探道：“基本是省内的学校，我和你爸意见一致。”想了想，又问：“你自己，怎么想？”
“我......”
江雪合上指南，抬头，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想报外地的学校。”
江兵眼神中闪过些许诧异。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大事儿上，江雪从没有忤逆过家里的安排，特别是，他的意见。
他没有直接驳回，反问到：“去京海？还是东浦？”
江雪听出来了，这是让她二选一，至于其他的，大概都不被允许吧。
“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更想去京海。”
她忐忑地盯着她小叔的脸色，他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江雪几乎没有自己做过决定，小到他爸过年回来，带她去买发夹，让她自己选，她都不敢。
其实她一眼就看中了一对蝴蝶发夹，但她怕爸爸不喜欢她选的颜色，怕奶奶觉得她花哨，纠结半天还是回头问她爸爸选哪个？
她不知道她是太在意家人的看法，还是怕承担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但，在这人生的重要关头，有一个可以摆脱这个环境的机会，她想抓住。
她想知道，去一个全新的环境当中，重新生长，她，到底能成长成什么模样？
她只要说服她小叔，这件事就几乎不会再有任何悬念，她得为自己争取。
江雪坚定了想法之后，自顾自地翻开指南，开始考虑自己能够报考的学校。
“京海是哪里？离我们这里远吗？”江书晏稚气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江雪眸色一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这页，没有再翻动。
“很远，你两三岁的时候，我和你妈还带你去过。”江兵把江书晏抱到腿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江书晏看了江雪一眼，问：“姐姐一起去的吗？”
“你姐姐那时候要上课，就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去。”
“那姐姐去过远的地方吗？”
江雪听着他俩的对话，思绪逐渐飘远了。
她......去过一次。
初三毕业那年，江兵提议，让她的父母接她去西北玩儿一段时间，顺便培养一下感情。
江雪嘴上没有意见，只是内心止不住忐忑，她怕她父母不愿意让她去，或是去了，认不出她，抑或是，相处后，却发现彼此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最终，江雪还是被安排独自去了。
不过，她去时，她爸的工地正是忙碌的时候，每天早出晚归，连打个照面的时间都不多，她妈妈也要忙着照顾她爸的饮食起居和她亲弟弟的学习，没有什么时间带她出去玩儿。
在那个陌生的地方，除了这几个忙碌的亲人，她再没有熟悉的人。
回来的前一个夜晚，她和父母还大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你想报京海哪个大学？”
“嗯？”
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回来，江雪来不及反应。
江兵看着她，重复道：“既然想去京海，总该是有想报的学校了吧？”
“想报京海大学。”说完，江雪有点不敢看他，默默的盯着指南上，京海大学那一小块儿。
江兵不由得更加诧异。
他让江书晏去客厅找妈妈，看着他出了书房，才对江雪说道：“你的分数报这个怕是不稳妥，万一录不上，不是浪费提前批的机会吗？”
“所以我还没确定，也可以报京海的其他学校，我看了几个。”
“所以你自己已经决定好了。”
“没.....没有，是想跟您商量来着.....”
江兵这陈述的语气把江雪吓得不轻，她适当服软，想缓和一下这愈发紧张的气氛。
“专业呢？既然学校你都看了，专业是什么想法？”
江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气氛，是缓和不了一点！
“我想报经济金融类的，也还在看，您也帮我看看吧。”
由于太过紧张，她的喉咙有些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江雪只觉得这页指南快要被她盯烂了，也不敢翻页。
“那今天下午先不报吧，我跟你爸再商量一下，你出去吧。”
江兵其实对于江雪报考外省的高校没有意见，只是若不是排名靠前的，就没有必要。
除去那些全国闻名的学校，其他的，在社会上的认知度并不高，不如选一个省内认可度高的学校，无论是考取编制还是在企业就业，校友无数，在当地都是优势。若去外面读一个普通学校，再回来就业，全要重新来过，江兵只觉得不必舍近求远。
“......”
江雪不由想起初三暑假，中考成绩出来，她将将踩上了重点线。
他小叔问她：“愿意当鸡头，还是做凤尾？”
她只是毫不犹豫的答道：“做凤尾。”
听到她这个答案，江兵做主给她进行了择校，交了一笔钱，进了市里排名靠前的重点高中。高一入学的月考成绩，不出所料，果然很丢人。
江雪的成绩，整个高中并不稳定，大多时候，都在二十名左右徘徊，寥寥几次进过前十，年纪排名更是百名开外。高考，算是她这三年来考得最好的一次。
高三上学期，她小叔让她努把力保个二本。她知道全家对她都没有报太高的期望，出成绩前，甚至没有人提议提前查高考成绩。
她独自出门去学校拿高考成绩那天，江兵第一次主动让她带个手机，说有事就打个电话，别出了校门就直直往江里去了。江雪听完忍不住笑了，洒脱道自己没那么脆弱，而且端午节是纪念屈原的节日，她还不想抢。
其实，她私底下花了五块钱，买了答案，暗暗地估过分数，只是谁也没有告诉。
*
江雪出来之后，特意带上了房门，防止书房的冷空气外溢。
她怀着一丝期待，径直走到客厅，打开书包，拿起手机。
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江雪还是忍不住失望。
她爸说好了会来电话商量报考的事，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连一个电话的影子也没看到，忍不住腹诽，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
不过，微信有一个未读消息，江雪直接点了进去。
裴霁：【你到家需要这么久吗？】
十二点的消息......
她确实忘了，可能也不是忘了，只是没当真。
江雪点了对话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好像怎么都不礼貌：【抱歉，没来得及。】
她还在想要不要补充解释，界面上又立即弹出一条消息。
裴霁：【很忙？】
江雪：【也没有吧，只是在家里，不好一直玩儿手机。】
裴霁：【你报了吗？】
江雪带着疑惑，在沙发上坐下：【感觉.....你好在意我的报考情况?】
裴霁：【？】
又弹出来一条：【不识好人心。】
江雪尴尬回到道：【我只是不习惯这突然的关心。】
裴霁：【有人关心还不好？问你这，你也不肯多说，那，也是避而不答。】
江雪看着这话，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有些不知好歹的样子，其实她也很不喜欢自己这扭捏的性格，也有尝试改变，但，一回到家里，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想了想：【我跟我小叔说了我想报京海的大学，他如果同意，基本就定了！】
裴霁看着‘京海’两个字，只觉得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和江雪迟早会重逢。
裴霁几乎没有思索，就快速回复：【晚上或明天一起出来吃饭吧，给你分享一些信息，你掌握的信息越多，说服家里人的概率不就越大吗？】
江雪：【啊？】
裴霁：【不能一起吃饭？还是不需要我给你分享？】
江雪叹了口气，她出门确实比较困难，但没有拒绝：【明天看看行不行吧，晚上出门吃饭是不会被允许的。】
裴霁：【好，定了提前给我发消息。】
江雪放下手机，思索着怎么才能顺利出门。
刚上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她回来稍微晚了一些，就被江兵责问了一顿。即使她并没有晚多久，即使她解释了是路过学校不远处的名人故居，几个女同学都提议去看看，她不好意思扫兴，就去逛了逛。但就在那天，她还是被强硬地规定，放假之后，晚上六点半之前必须到家！
她为此据理力争，没有任何效果。后来，她也只敢暗戳戳的，就算是在街边看报，也要拖到六点二十九才准时敲门。最开始江兵还会调侃她几句，后来也随她了。
江雪的记忆被书房传来了的轻微话语声打断，她支起耳朵去听，可惜隔音很好，客厅的静谧也丝毫不能帮助她听清里面在说什么。她无奈地想，如果是关于自己的事，她应该迟早会知道的。
她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顺势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出门的盘问吧，应对自如才能显得不那么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