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济阳大学分数线650，去年是648，今年653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同桌左手是报考中心发的《高考填报志愿指南》，右手是手机查看学校录取分数线，一遍一遍地筛选学校和专业，看阮小余还很纠结的样子，主动去帮她看看济阳大学。

    “但是我就是蛮纠结专业的，踩着分的话，专业肯定是被调剂了，我不想去我不喜欢的专业。”

    “拜托，你都上济阳了，还在乎专业不专业啊，咱们能选的专业本来就没几个好吧。”

    阮小余托着下巴斟酌了一下，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文史类能选的专业本来就比理工类少。如果是理工科当然首选专业好的院校，可是文科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这时候就只能拼学校本身了。

    阮小余把济阳大学填在了第一个平行志愿，至于专业估计是只能调剂了。

    收到录取通知的短信，阮大年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直到收到录取通知书，才质问她：“你不是说你要读免费的师范生吗？怎么这个是济阳大学的新闻学，这个毕业了能去当老师吗？”

    “我免费师范生还差几分，没录上。”

    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阮小余索性懒得跟他周旋了。

    阮大年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红着眼大吼道：“你以为老子好骗啊，你分数那么高怎么可能录不上？我跟你讲，就你这个破学校，老子不会出一分钱给你当学费的。”

    “我不用你给我学费，我自己贷款上。”

    这些争吵是阮小余早就预料到了的，她边整理录取通知书边和阮大年顶嘴。

    “你什么家庭你不知道啊？免费的学校不去读，你学人家去读这些贵的学校干什么？”

    眼看阮小余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跑了，他还追到自家门口继续咒骂。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辛辛苦苦供她上学，一点话都不听，你要去读你去读，反正老子一分钱没有。”

    左邻右舍听到他的骂人声，纷纷出来看热闹，就听他在自家门口骂自己刚考上重点大学的女儿，免不了指指点点。

    “二婶，我录取通知书到了，我爸不让我去上，你帮我把这个锁在你家柜子里。”

    阮小余小跑到二叔家，二婶还在摘菜，她气喘嘘嘘地将通知书拿给二婶。

    二婶的手微颤着接过录取通知书，一脸惊喜地看了又看，她还看了阮小余好几眼，好像有些不敢相信。

    她小心翼翼地从已经撕开的纸袋里拿出那张写有阮小余名字的卡片，仔细确认了上面的名字，激动得连眼眶都红了。

    “妈，你快来，小余儿有录取通知书了。”

    她连忙叫来奶奶，连还在外面的阮清清都跑了进来，此刻，所有人都在为她高兴，除了阮大年和曾静。

    奶奶不认识字，只知道自己的孙女考上了重点大学，老泪纵横道：“我的乖孙，真给咱家长脸。”

    “小余姐真厉害，我以后也要考济阳大学。”

    此时，阮清清刚上初二，看着录取通知书满脸羡慕。

    “暑假作业都不想写，你还考大学？”

    二婶对着自家女儿就是一通数落。

    “我听说小余儿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门外是三婶的声音，几家住得近，她估是听到了阮大年的叫骂声才过来的。

    三婶进来接过二婶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她像看金子似的反复轻摸细看，“我的娘诶，这还是咱家第一个大学生，要是我家阮小慧将来也能考上，我做梦都得笑醒。”

    三婶突然想起了阮大年，又问：“不过，我刚在你家后面的菜地里扯草的时候，我怎么听到你爸在门口发疯？他不满意？”

    二婶翻了一个白眼道：“他不满意让他自己去考，脾气大，本事小的东西。要是我家阮清清，别说考上重点学校，就是考上一个普通二本，我都得把她供起来。”

    原来，二婶和三婶一直都是怜惜她的，可惜上一世，她太过于遵从父母，一直以为二婶、三婶都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暑假能打两个月工，但是三千块钱再加上她以前得的那些贫困补贴，也就六七千，刚好只够交学费，她没有多余的钱当路费。

    那就只能卖惨，从二婶、三婶这里借点了。

    “我没有填免费师范生，我爸说不给我交学费。”

    阮小余说话带着哭腔，就像有天大的委屈一样。

    三婶忿忿不平，“你别怕，你尽管去读，你爸的事情你二叔、三叔会给你搞定的。你还没高考的时候，我就让你三叔给你准备了两千块钱了，奖励给你的，等你开学就给你。”

    看三婶家都准备了两千块钱，二婶也不好分币不出，况且她也是真心心疼这个侄女。

    “别怕，考上了咱就要去读，钱的事情我们会给你想办法的。你这个录取通知书先放在我家这里，我给你锁上。”

    二婶转身就进房间将录取通知书锁在了自家柜子里。

    怕她回家继续挨骂，二婶把她留在自家吃了晚饭，晚上安排她和阮清清睡在一间房。

    晚上让她们洗漱完，二婶就拉着姐妹两说几句知心话。

    “你爸就是个混球，你妈……唉，我也不想说了，你也懂事了。按道理，你奶奶是一家住一年的，你爸三天两头就是喝酒，钱也没给你奶奶……”

    这样的话，阮小余羞愧难当，因为都是事实。

    “二婶，对不起，等我以后挣钱了，我会把钱补给你们的。”

    “我不是让你给钱的意思，你爸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你一定要为你自己考虑，有时候，我们这些旁人一想到你，都要哭鼻子……”

    说着，二婶好像真要哭了似的，她抽了抽鼻子，继续说：“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自己才是第一位。你爹娘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不为你考虑的，你一定要考虑你自己……”

    她握过阮小余的手，温热从她手里传来，“有些话，本来是该你妈来说的，她只有那点水平，我这个做婶子的，就是要说给你听，还有，阮清清你也听着。”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阮清清，说：“渴望爱情，是人的天性，但是千万不能瞎了眼。请你们务必不要随便作践自己，好好上学，将来会遇到优秀的男孩子的。等你去了照江，我们也见不到你了，要谈恋爱，记得找个家庭条件好点、脾气温顺些的男孩子。”

    她顿了顿，又说：“你都是大学生了，那些流氓混混是配不上你的。我就明说了，那个周远洋动不动就往你家跑，还跑到超市去，就不是个正经人。你去照江了，能别回来就别回来了……”

    阮清清不解她为什么这么说，歪着头问：“为什么不让小余姐回来了？”

    阮小余也疑惑，纵然二婶心疼他，倒也不至于让她连放假都别回家。

    而二婶，迅速抹掉自己的眼泪，“你别管，你就听二婶的，我不会害你的，我对你就两个要求，一是能别回来就别回来，二是，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多挣点钱的话就多挣点吧，为了你自己。”

    阮小余总感觉二婶话里有话，记忆里，她平日里的确很不满阮大年和曾静，开口闭口都是责怪两口子不赡养老娘。对阮小余，万万是没有现在这么关切的。

    大抵是因为阮小余考上了重点，有出息了，想留个好印象吧，兴许将来还能照拂一下弟弟妹妹们。

    第二日，家里恢复了宁静，依旧充满了火药味。

    也许是被自己的酒肉朋友劝过了，阮大年不再指着阮小余大声咆哮，而是冷静地问她：“你这个学校在哪里？”

    曾静开口道：“在照江吧。”

    “跑这么远去找鬼……”

    阮大年的语气里还是满满的不满和责怪。

    “考都考上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曾静回了他一句，她的不满应该是来源于阮大年昨天引来的邻居围观。

    “我不会用你们的钱的，我明天就去办助学贷款，我到了照江，我会一边上学一边找事做的。”

    阮小余真的懒得和他们据理力争，打发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说自己会去赚钱的。

    “那我们先说好，贷款可以，但是得你自己还，反正我是不可能给你还的，生活费我也不会给你的。”

    阮小余觉得他说这话时的嘴脸真的令人作呕，为人父母能坦然地说出这些话，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了。

    也是，他们从来不觉得家里穷是自己没本事，是因为要供阮小余上学。他们似乎忘了，现在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了，高中之前基本是不花钱的，阮小余的高中是公立学校，全年的花费一年一万左右。

    矛盾的地方就是，他们既要让她上学，又不想让她花钱，那干脆直接不上了就好了。

    但是他们要面子，阮小余成绩好，等她考上大学，能给自己长脸，这是阮小超做不到的。而且，等她挣钱了，穷日子也就出头了。

    所以，他们希望的就是花最少的钱把阮小余供出来，这简直是一笔低投入、稳赚不赔的投资。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她考去外地呢，除了钱的方面，还有能不能掌控她。

    其实阮大年已经隐约感觉到了，现在的阮小余虽然表面上听话，其实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害怕她去了外地，就真像脱了僵的马，再也拽不动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祈祷阮小余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