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有一点儿。”
那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元旦节，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东北冬天外面寒风刺骨，室内却温暖如春。
她和陆良辰开了一瓶他专门为新年准备的红酒，相拥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她到现在都能记起来——《爱你，罗茜》。
电影播到一半的时候，她往陆良辰怀里钻了钻。陆良辰感受到了她的动静，搂着她胳膊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起什么，用手指抚了抚她的纹身，一脸心疼地问她疼吗，她只是淡淡的回答道，有点儿。
同样的话，他又问她，这次是问洗的时候疼不疼。
那个纹身的位置在三角肌上，加上只是一个小面积的图案，不穿吊带的时候其实看不出来，多年来她也已经习惯了它的陪伴。但自从她决定考公务员那天起，她的身份就不容许她身上有这个东西，无奈只能被洗掉。
眼见陆良辰握着她的手还没放开，她用力捏了捏，陆良辰这才清醒过来，他的阿景一直在做那个她自己想成为的有力量感的女孩。
那个当年在酒吧里告诉他，新的一年想更优秀，更有力量感的杨景，的的确确做到了。
不管是她的大学旅程，还是她后来的工作之旅，在陆良辰看来，每一步都是在成为更优秀，更不一样的杨景。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那个新年愿望里没有他。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杨景的手，心里想的却是，“阿景，我一定要让你认识清楚你对我的感情，原比你想的要深，以及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的愿望有多强烈。我等你对我说：陆良辰，我们继续在一起吧，或者陆良辰，我们结婚吧的那一天。”
这次陆良辰早杨景一步下了台，一直防守的他，脸上倒是没有多余的汗，虽然在台下观众眼里，他被杨景打的有些狼狈，但他的走下拳台时，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杨景紧跟着陆良辰下了台，老板王阳顺手递过一条绿色的毛巾让她擦汗。
“杨景，今天打的有些猛。”
杨景拿着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液，长呼一口气才回他：“一个朋友，好长时间没见了，看看他现在怎么样。”说话的时候，她侧过脸看了一眼陆良辰，他正在架着膀子看她和老板说话，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其实防守的还不错，但你那几脚有点重，那小子估计腿上得有淤青。”
杨景脸上闪过一抹狡黠，“那今晚我买一瓶云南白药带去看看。”
王阳听到杨景对陆良辰的待遇，眼里顿时多了一束光，他拉着杨景的手就要往他身上放，“所以其实我也可以被打的，杨景，打完之后你也帮我看看好不好。”
杨景抽出手，嫌弃的在他衣服上抹了抹，“乖，人家是帅哥，需要人疼，而你只需要被人打疼。”
“所以你是嫌免费卡用的时间太长了吗？”
杨景白了他一眼，朝着陆良辰走过去，留下背影给他，“所以你是觉得免费教练太多了吗？”
陆良辰看到她走了过来，放下了刚刚还挂在肩膀上的手，右手握着左边的手腕，随意放在肚子上。
“还不走吗？”
“初来乍到，想邀请你带我吃顿饭。”
杨景挑了挑眉，“美国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吗，邀请我吃饭就说请吃饭，什么叫邀请我带你吃饭。”
“就是让你带着我去吃饭。”
“我今晚站在桥头去喝西北风，没办法带你去吃别的。”
陆良辰摊了摊手，“没事，我可以站在你的下游，跟着你喝西北风。”
杨景学着他摊了摊手，走到旁边的柜子，拿出健身包去了洗浴区。
陆良辰看着她拿的牛油果绿的健身包，又想起了搭在她脖子上的绿色毛巾，戴在手上的绿色拳套，不禁低着头笑了笑，自言自语到：“阿景，你压根儿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长情。”
知道杨景喜欢绿色这件事，可以追溯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那时候，杨景大二，陆良辰是大一新生，按照J大的传统，每一个大一的新生都会被安排一位大二的学姐或学长来带。
杨景是会计班的，陆良辰2+2金融班的，原本不是她接他。但接他的顾倩是杨景的好朋友，为了在换届的时候，能继续留在学生会，就去帮忙迎新了，所以拜托杨景去接陆良辰。
陆良辰记得那天天气炎热，他和父母躲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学姐来接他。远远的就看到一个打着一把牛油果绿的伞，染着薄荷绿发色，穿着军绿色吊带的女生朝着校门走过来。
她穿着短裤的腿，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白的晃眼。
那天，陆良辰遇到了精灵，这个精灵第一次让他知道有些事情有时候是不可控的，比如那一靠近就会她就会跳个不停的心脏，比如为了她可以放弃早就规划好的路，比如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杨景冲完澡，吹干头发走到收银台时，陆良辰正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捧着手机玩。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陆良辰，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楼道里灯光不似里边亮，陆良辰刚从手机里拔出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这亮度的差异，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洗完澡的杨景换上了一件黑色吊带及踝长裙，踩着一双前边粘着两个大白眼的黑色洞洞鞋，打拳时挽起的头发现在也自然的垂落在肩，美人天然去雕饰。
这样纯净的她，已经好多年没见了，陆良辰看她看的发怔。
“还没走呢？”
“腿疼。”
“我看看。”说话间杨景的手就已经放在了陆良辰的大腿上，站在坐在高脚凳上的陆良辰前，她和他差不多高。
很显然陆良辰没意识到杨景的动手动脚，背部明显一僵，一只腿踩在了地上，随后整个人站了起来。
他弯下腰，眼睛和杨景平视，“所以你带我去吃饭好不好。”
“吃什么？”
“酸甜苦辣都可以。”
杨景伸手勾了勾陆良辰短袖的领子，扬了杨嘴角，“跟姐走！”
走出店门，那两个坐在外边嗑瓜子的老板已经进去了，麻辣烫店里终于有一两个顾客，小卖铺的老板在忙着摆货。
巷子里的三两个老旧路灯闪着暗淡的光，他们两个一高一低的走了出去。
杨景带着陆良辰来了一条步行街，夜晚正是人声鼎沸时，白天恐惧日光的人们，在夜间开始活动。
街道两旁商铺门口站着满是招揽顾客的店员，杨景看着一些以前用鼻孔看顾客的商家，现在也热情似火的加入揽客队伍，不禁觉得讽刺。
上大学的时候，室友李潇潇要去一家店给爸爸买衣服当做生日礼物，她陪着一起去的，但那些店员对她们爱理不理，仿佛那些衣服被她们买走，就是对那些衣服的侮辱。
同样的一家店，她和陆良辰一起去逛，那些店员就满脸堆着笑的介绍什么衣服适合陆良辰。
所以她无比感谢互联网的兴起，让那些以前瞧不起人线下店铺生意寡淡，甚至面临闭店的风险。
刚打完拳的杨景无意浏览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只是走马观花，想赶紧吃东西。
“陆良辰，朝这里走。”
这一路她都没和陆良辰讲话，直到现在，要拐弯了，他还在闷头往前走。
“哦~”
期待早点吃到东西的杨景这才缓下步子，侧过脸问陆良辰，“心不在焉？”
“没有，你经常来这里吗？”
“有时候会陪赵悦来这里，以前来我家里的时候见过她，你还记得嘛。”
“记得。”
那是陆良辰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他跟着杨景来了她家，见了她最好的朋友，赵悦。
赵悦大他们几岁，第一次见到他时，给他的评价是，看上去挺靠谱的帅哥。
正是那一次的见面，才有了今天下午赵悦坐在陆良辰车上的契机。
所以何止是记得，他们之间早已有了以杨景为中心的微信联系。每次都是以赵悦发一大段文字，告知陆良辰杨景现状，他单调的回个谢谢而告终。
思念无声却有痕，翻一翻陆良辰和赵悦的聊天记录就知道了。
“你很喜欢走这样的小巷子吗？”
杨景才带着陆良辰走出健身的小巷子，这会儿又进了一条比那条巷子更窄，更黑的巷子。
杨景白了他一眼，揶揄道:“这里是近路，我腿不比你腿长，走不动。”
“我只是觉得女孩子走这条路，会不会不太安全。”
“你忘了刚才在哪里见到我了？”
“阿景，你忘了以前怎么说的了。”
原本蓄势待发，想接着陆良辰话反驳的杨景不吭声了，她怎么不记得。
那次他们一行人去吃烤肉，是在考完期末试的当晚，杨景她们大二的早上考完，等着大一的陆良辰他们下午考完，就一齐去了烤肉店聚餐。
那家烤肉店店面并不大，加上可能是正在下雪的缘故，他们去的时候人并不多。
杨景一行几人找了一个较大的桌子坐了下来，开始边吃肉边喝酒，喝得正尽兴，就听到隔壁桌在吵闹。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普通牛仔裤，扎着低丸子头的一个女生站起来冲站在她旁边的男的喊到:“你有病吧，摸我干啥。”
“摸一下咋的了，你穿的这么厚。”
“所以要不要这么贱啊？”
“哎呦，你还真说对了，摸的就是贱人。”
这男的看上去大概一米七左右，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整个人有些胖，衣服有些吃力的裹着肚子。才说完，他又上手摸了一把那个女生的脸。
这个时候，黑色毛衣对面的女生伸出手把那男的的手给拿了下来，那男的顿时就不乐意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扎着高马尾。
“老子又没摸你，干你屁事。”他的嘴巴像喷泉，唾沫星子乱飞。
女子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都压的极重，就害怕对方听不懂，“你摸的是我朋友，说轻了是摸，说重了是性骚扰，现在给她道歉，我们不会报警。”
“给你脸了是吧。”此时他桌子上另外四个男的也走到了他的旁边，看上去颇有助威之意。
那男的一看就是平时嚣张惯了，他顺手抄起桌子上两位女生喝的玻璃饮料瓶，砸向白衣女生。
“砰！”
喝到酣处的杨景她们清醒了，被吓得站了起来。
这场由性骚扰引起的暴力，才拉开序幕。
那男的瓶子落下，仿佛给后边的人给了一个信号，顿时那几个人像疯了一样，开始挤在那两个女生旁边。
其中一个人一把拽住那白衣女生的马尾，把她拖到了地上，黑衣女生想要去抓她的同伴，却被那个男的扇了一巴掌。
力度之大，她向后退了退，搡的桌子动了动。
她们后边桌子的一对情侣，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此时，那个白衣女子还在挣扎，但那男的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他反而加重了力度，把她拖倒了，旁边的同伴趁机往她的肚子上踩了几脚。
“啊！”
那一声惨叫，彻底让杨景清醒了过来，她坐在里面，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让坐在外边的陆良辰让开。
话还没说，陆良辰就把她摁在了板凳上，自己转身去帮那两个女生。
他旁边的两个男生也跟了出去。
三对五，他们的力量有些弱。他冲到那个被拖倒的女生面前，一把抓住那男的的手，但对方丝毫没有要放的意思，他还呼来了他的伙伴对付陆良辰。
自己则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猛嘬一口烟后，他又拖着那女生打了起来，可能是碍于空间狭窄，他竟然拖着她走向了门外。
另一面，和陆良辰一起的迟铮扶起黑衣女生，将她掩在身后，冲着打她的人挥了一拳，那男的舔了舔后槽牙，又活动了一下筋骨，朝迟铮挥拳过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和杨景她们一起的，还有李潇潇的男朋友，沐如风，隔壁理工大学环境与工程学院研一的学生。
杨景平时总觉得他很斯文，但现在看起来，斯文是常态，面对恶人，他的暴力值极速飙升。
他一个人打了两个，看上去竟然还有余力。
杨景看着陆良辰，沐如风，迟铮，这才想起来，另一个女生已经被拖出去了。
她夺门而出，就看到了极为血腥的一面，外面的雪还在飘，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那个女生被打的流了好多血，鲜红的血液撒在纯白的雪里，加重了痛苦。
杨景钻紧了拳头，冲那男的腹部踢了一脚，雪天加上他也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一脚下去，踢得他有些踉跄，但还没有倒。
此时那个女生已经被打的不省人事，那男的丢下白衣女生，转头就来对付杨景。
看到杨景冲出来，她的好朋友顾倩也跟了出来。顾倩一米七几，站在那男的面前，他已经有些逊色，但酒壮怂人胆，他又朝顾倩来了一脚，但被她躲掉了。
等听到警笛的声音时，顾倩正在给杨景擦手上的血。原来那男的钥匙上拴着一把折叠小剪刀，他看杨景和顾倩不好对付，就那出剪刀乱挥了起来，戳烂了杨景的手腕。
雪花大片的落下，两个被打的女生被抬上了救护车，那些寻衅滋事加性骚扰的人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
杨景和陆良辰他们一起去做了笔录。
派出所门口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