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会醒来的时候,窗外夜幕降临,灯烛辉煌。起身时,身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她伸手拉起来看,是条薄薄的毯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
对面东西都在,唯独没瞧见人;许会四下张望,也没有看见魏肆,她拽着毯子用指腹摩挲,有些失神!
“你醒了?”
身后响起一道清朗嗓音,许会微微侧首,没有向后看,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左肩。
“图书馆冷气开得比较低,睡着的人一般不抗冷,你又待了整个下午,所以我向服务台的林梅老师借毯子替你盖上。”魏肆看她拿着毯子,不待她开口便主动说明原因,然后递给她一杯茶,“我算了算时间,想着你差不多该醒了,喝口水,我们去吃饭吧!”
“你的点,踩得可真准。”许会接过喝了起来,中午的菜过于咸了。
魏肆勾唇笑得灿烂,收拾好东西,手疾眼快将许会提起的书包拿了过去,“我来吧!”
许会只好拿着毯子,与他一同朝前台走去,“谢谢你的毯子。”
接待文员是个中年妇女,慈眉善目的。
“客气,”林梅接过后,视线短暂扫向眼魏肆肩膀,冲许会眨眼,笑着说:“你这个朋友、对你挺上心的,又是借毯子又是背书包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许会跟魏肆异口同声地说完,又诧异地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惹得林梅噗嗤笑出声来,“连否认都这么默契,还说你们不是!”
许会漫不经心地从魏肆脸上移过,魏肆抿唇,他知道解释不清,有些人只会相信他们自己眼睛所看见的。
可他还是得耐着性子向人解释,纵然自己对许会有好感,但也不能趁人之危,默认或置之不理;这样对许会来说很不公也很委屈。他不是那种龌龊之人。
而且,他们确实、不是男女朋友!
这压根不搭边的事。
再者,谣言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时候要想再狡辩就解释不清了,必须将造谣种子扼杀在土壤里。
“梅姨,您就别再瞎猜我们什么关系了,反正不是您像的那种关系,我们单纯着呢!没有的事,”魏肆提了提往下滑的书包肩带,郑重其事地说,“再说了,你还不知道我?我从来不撒谎。”
林梅看他义正言辞的模样又看了眼双手插在裤兜,一副事不关己的许会。想来是自己误会了,轻咳一声,眼珠子转的特溜,刹那间已经给自己找好托辞,脸上云淡风轻地倒像那么回事,摆摆手说:“啊,我跟你们开玩笑呢,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经逗。”
四通八达的街道上,过往的路人熙熙攘攘。
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许会一手自然垂下摇摆,一手勾着肩带走在魏肆身后,步伐可谓是慢条斯理。
听前面的人跟图书馆里接待文员对话可以知道他俩是熟人,这跟她不相干;魏肆主动承认他们没那关系,这跟她想的有些出乎意料又是情理之中。
魏肆既正又痞,尽管自己第一次遇见他时,时机不凑巧,也不能否认他身上有股浩然气。
重点是,魏肆说他们之间关系纯洁!
虽然、大概、可能、也许……魏肆是挺纯的,但她许会可不是!
以至于当时魏肆说出那句“我们单纯着呢”时,许会跑偏了题,强忍心中所想,试图转移注意力,让自己看起来与这件事无关。
结果,又听见魏肆认真地说他从来不撒谎!
许会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人从来不说谎。如果说这个人是魏肆,她选择将信将疑;目不转睛地欣赏前面的人,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魏肆始终模仿许会的步子,不紧不慢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头假意看周遭动态,实则用余光往左下方瞟。
许会眼睛跟粘在他身上似的,仿佛狼盯上猎物直勾勾盯着他,这让魏肆感到有些惶恐且困惑。
什么情况?
许会可从来不会走在他背后,然而许会确实是从图书馆出来就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魏肆忍了又忍,最终鼓起勇气,转身问她:“怎么一直看着我?”
许会没料到他会忽然停下脚步,甚至转过身来。脚下刹不住车,直直撞上魏肆。
“哎——”许会身子被撞得往后倒,魏肆立刻轻轻扣住她手腕,一手揽着她腰肢往回拉。稍微用了那么点力,两人的距离变得几乎亲密无间。
那刻,双方呼出的热气、殷红湿润的嘴唇、上下滚动的喉结,使他们都不由自主想起那天晚上。
魏肆的哀求、许会的有趣逗引,双方彼时的神情,让人一股脑涌上心头,烧着了脸。
魏肆与她拉开距离,微微喘着气,“你、刚刚为什么盯着我看?”
许会抬眸看他,眼里一如往常,平静的像微风掠过,不惊不燥,“你真的,从来不说谎?”
魏肆蹙眉,感情许会盯着他看,就是好奇这个?
“你就问这个?”
“那不然你想听见我问什么?”许会踏上前,拉进他们的距离,目光炽热。
魏肆越是往后退,许会就越是往前进,直到魏肆后背贴在桥栏上,许会一手撑在石栏上,拦住他。身子几乎贴在魏肆身上。
魏肆俯视着她,内心慌乱不已,没明白她那话问得什么意思,跳脱回上一个问题,诚挚地点头,“是,从不撒谎!”
许会看向魏肆的眼里多了一分把握,她就知道。她踮起脚,贴在魏肆耳边口齿缠绵地说:“我知道!”
像风掠过,带着喘息……
坚定不移的话语、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魏肆耳畔,酥麻感令他头皮发麻、气血翻涌,甘愿失去清醒、沦陷;轻而易举地缴械投降。
——
乐州土菜馆
这个点,饭店里人群不多,三两无几。魏肆挑靠窗的位置坐下,许会坐在他对面。
老板娘捧着纸板和笔走过来,热情问道:“想吃什么?”
魏肆把菜单推给许会,“你点吧!”
许会快速扫了眼,脱口点了三个菜,“红烧茄子、辣椒炒肉、啤酒鸭”
老板娘停下笔,“还有吗?”
“没了。”
“好的,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呃,再加一个干锅牛肉、腊肠炒荷兰豆和西红柿鸡蛋汤,不要放葱花香菜。”魏肆冲抬脚就要离去的老板娘匆匆喊道。
“得嘞!”
许会:“点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吃不吃得完再说,重要是要吃饱,而且”魏肆停顿下,看着她,“天热了,再来个汤,岂不妙哉!”
“那就点个汤就好了,干嘛还点干锅牛肉?”
“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吃鸭子。”
许会整个人一愣,拿杯子的手僵在空中,复而得心应手地倒茶,端起来小酌一口,“你对我、倒还真有那么点上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上心哪行!”魏肆与她隔空碰杯,“你的喜厌我都记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许会端着杯子的手忽地缩紧,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她想多了。
吃完饭后,魏肆跑去结账,在柜台与张华相逢。
“肆哥?你怎么在这?”
魏肆握着找回来的纸票,回首看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张华,有些喜出望外:“我跟朋友在这吃饭,你呢?怎么在这?”
“我爸妈不是老经常加班嘛,不回家,我又不会做饭,就跑饭店来打包饭菜回去吃。”张华说,“欸!你跟哪个朋友来这吃饭?让我想想,汤臣?不对不对,应该不是他,闵庄?不不不,更不可能是他,那就陆景和?”
他坚定道,可这个“坚定”没过两秒,很快否决,“也不对啊,这一个多月都没见你在家,最近跑哪溜达去了?上次我邀你打篮球还拒绝了,所以你没道理拒绝我不拒绝他啊!”
魏肆垂首低笑,欲要告诉他猜的都不准,告诉他那朋友是谁,结果许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华一怔,觉着这声极为耳熟,梗着脖子回头,果然看见了许会,她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瞬间瞪大了双眼,指着站在他面前的许会,“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许会绕开指着她的那只止不住发抖的手,微偏着脑袋往后看,“明天去鬼屋玩吗?”
“好啊!听上去不错,”
张华眼看着魏肆把自己的手按下去,在他诧异中开口,“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她?”张华又抬起了手臂,不可思议地指着许会。
魏肆无奈地将他手又按回去,“对,郑重向你介绍一下——许会,这张华,你们彼此都见过,我就不多说了。”
许会没有反应,倒是张华,望着他们情绪颇为激动,“不是你俩,你、你别跟我说你不见我们这些兄弟的日子里都跟她待在一块?”
魏肆点点头,“嗯!”
“你疯了?你怎么能跟她混到一起,她就是个……”
“张华!”魏肆低声喝斥他,“不要乱说话。”
“让他说,”许会昂起头,冲张华淡淡道:“我就是个什么?”
“没没没,没怎么!”许会一开口,张华立马清醒了过来,收起张牙舞爪、尾巴焉了下去。先前心中的愤怒让他口无遮拦,这刻,头摇的倒跟拨浪鼓似的。
每当许会用深邃且波澜不惊的眼神看他时,张华就后怕,直觉告诉他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而且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发生晚上的事。
他简直害怕极了许会。
“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许会不喜欢听张华说的话,也不愿给魏肆回话的机会,“明天见!”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行,”张华急忙拉住魏肆手臂,“今天你得留下来陪我。”
许会幽幽回眸看他,张华承受不了许会冻人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讪笑道:“会姐,帮帮忙,我真好久没见他了,今晚就让他留下来陪陪我,明天……明天我保证把他还给……”
“他不是物品,不属于任何人!”许会打断他的话,把提在手里的书包背在肩上,临走前对魏肆说:“明天放一天假,学习得劳逸结合,明晚见!”
魏肆还想说些什么,张华抢先他一步,乐呵呵冲许会挥手,“明晚见明晚见!”
魏肆见许会走远了,掰开张华圈住他胳膊的手,“快点点菜,回家说。”
——
金灵山复兴南路22号
房屋灯火通明、灿烂辉煌。
张华将打包回来的饭菜随意往客厅茶几上扔,整个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哀嚎道:“哎呦,累死我了。”
魏肆摇摇头,在他左方沙发坐下,把包装袋打开,推到张华面前,“吃吧!不然凉了不好吃。”
张华望着那两个菜哪还有胃口,早在饭馆看见许会就失去饥饿感;更是在听见肆哥说他跟许会是朋友,饱了、彻底饱了。
压制对许会的“夸奖”,轻叹口气,脑袋往魏肆那方偏,眼神瞥向他,“肆哥,你到底、咋会跟许会成为朋友?”
张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有绑架那回事,怎么可能还会成为朋友?许会就是个疯子,谁知道她会不会就在哪个地方下套,等着人往里钻呢!肆哥怎么会跟她待在一块。
魏肆没回答张华的话,之前张华只要提到许会就必定会骂她疯子。他还惦记着他在饭馆差点说许会是疯子的事。
记得自己曾告诫过他不许说许会是疯子,今天更是差点当她面说出来。
心中甚是不舒服!
他不允许别人说许会的坏话,一句也不行!
“阿华,以后不许你再说一句许会不好。”
“什么?”张华从沙发上乍起,居高临下俯视他,“我没听错吧!你居然真的在帮她说话?”
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魏肆从兜里掏出滕王阁,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放到嘴里狠狠抽了一口,嘴里吐出一团白色烟雾来。微侧头颅,抬眸看向右边脸部扭曲的人。
“是又怎么样,我已经提醒你两次了,到时候别害的我们之间,兄弟也没当不成!”
张华透过烟雾缭绕,与那双神情复杂的眼神对上。不敢相信,他居然因为认识不过几个月的丫头,要跟他绝交?
“还有,”烟雾消弭之际,魏肆身子向前倾了倾,双肘撑在膝上,“你别忘了,我们当初干的那点事。”
如果可以重来,他打死也不会同意张华他们绑架许会。
其实,张华又何尝不是,对于那件事他心底一直耿耿于怀。
如果不是他好面子,没有弄清头尾、鲁莽行事;许会与他而言,只会是口头上的一个名字而已,永远不会相识、更不会有交集。
对于许会,他是有愧于对方的。
张华浑身失去力气,缓慢坐回沙发上。
若不是魏肆这句话,他差点就忘了。中伤许会,只不过是为了转移羞愧,让自己心里舒坦而已。
魏肆又抽了一口烟,沙哑着说:“行了,吃吧!饭快凉了。”
半个小时后,张华搁下筷子,见魏肆起身往门口走,大步上前拦住人,抱着他胳膊不肯放魏肆走,嚷嚷着他不告诉自己他是怎么跟许会好上的,就每天死皮赖脸跟着他。
魏肆不想耗在这,“说来话长,改天再跟你说。”
“不行,那就长话短说。”
魏肆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许会,提出要跟他断交,虽然他知道对方是吓唬他,但许会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肆哥这么死心塌地对她?
实在好奇,一分一秒也不想耽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张华继续说:“那什么,许会不是给你明天放了一天假嘛!有的是时间,还不用担心明天有安排。你说呢?!”
“行!”魏肆拗不过他,打算全盘输出时,张华却制止,要求他等一会。“等会、等会!这么劲爆的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接着掏出手机,点出与微信名是逗号的聊天框,上面停留的最后一句话是他问对方【肆哥最近老不见踪影,你知道他在干啥不】但是对方没回。
宇宙第一帅:【小鹿小鹿,肆哥在我家,快来快来,跟你班许……】
“疯子”两个字打出来,张华瞄了眼魏肆,魏肆回望着他,眼神如同在说:看什么,憋什么坏事?
果断的,他删除了那两个字,改成:【跟你班许会有关】
魏肆绑架许会当天晚上,张华就跑去跟这人说,结果对方回他:许会?我班的
那时候,张华才从这人口中了解到许会是怎样的人,不多、就一点——很装、冷漠、狂妄自大
估计手机那头的人也正在玩手机,很快回复:【不可能】
宇宙第一帅:【真的,没骗你】
逗号:【不信】
张华啧了声,魏肆满脸不耐烦靠在玄关处,看他蹙着眉头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打字摆弄手机。
【算了,拍视频给你就信了】
张华举着手机对准了魏肆,“肆哥,打个招呼。”
魏肆给了他一白眼。
“诶你,得,这白眼就算给小鹿的。”
张华松开拍摄,将这几秒视频发过去。
并附上:【都说了不骗你,快来,肆哥打算跟我坦白从宽】
过了会,那边淡淡回复:【哦,关我屁事】
“呀,这陆景和怎么回事,”张华一面说一面把手机递给魏肆看,“他说你的事,关他屁事!”
魏肆看了沉吟片刻,悠悠道:“他说得不错!”
张华“啊”了声,不明白他的话。
“陆景和大致知道我的事,你要是还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那我们就改天再谈,我先走了。”说着,魏肆饶过他,左手搭门把手上。张华一把抓住他手腕,睁大眼睛,“不是,怎么你不瞒他,却要瞒我?”
魏肆不回话,只是看着他。张华被他盯着心里没了谱,认命般点头,“行行行,我听,你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