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这一天格外冷。
天气预报说今天最低温可到零下五六度,有雪。
岩泉皱着眉头看眼前为自己挑选了一件灰黑色大衣,内里搭了件花灰高领毛衣的及川,“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吗?”
甚至连个厚点的围巾都不系。
“不好看嘛?”及川哼着小调,从一旁的香水罐子里反复拿起又换下,最终才挑定一瓶轻轻喷在大衣内侧。
当然好看。
本就颜值出众、身材高挑的男孩穿上这一身,好看的简直像是要去拍商业广告宣传片。
岩泉不为所动,冷酷道,“今天最低温零下五度,你想冻死在东京吗?”
“这你就不懂啦,小岩,”及川面若桃花,眼里的笑意根本压不住,“冷了我就抱住爱酱就好啦,两个人抱在一起,怎么会冷?”
“你真的很恶心。”
“……我!”及川啧了一声,扭过头再一次检查包里准备的礼物,“这叫情趣啦,笨蛋小岩才不会懂的!”
岩泉看他一样一样的放好礼物,尤其是那四四方方的一个小盒子,被男孩珍视地贴身放在大衣内衬口袋里。
岩泉由衷感慨,“及川,你真的很乱来……”
“诶?”及川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明白检查礼物怎么也挨骂了。
“你知道吧,秋元才16岁。”
岩泉扶额,说实话,他真的觉得这个事情有些离谱了。
尤其是当被某个人拉到珠光璀璨的首饰店,看着他认认真真,花了两个小时,逛了七八家首饰店,从至少几百上千个戒指里挑选出那个让他露出心满意足笑容的时候,岩泉真的觉得及川已经开始发疯了。
“我知道啊,”好看的少年托着腮发愁,“爱酱怎么才16岁,好希望时光走快点,最好明天爱酱就毕业然后满十八岁!”
“你真的疯了……”
岩泉忍无可忍,“哪有人送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是戒指的?!”
“诶?”及川难得认真地解释,“生日礼物是这条裙子啊,戒指不是生日礼物,是圣诞礼物。”
这不是重点!!!
岩泉吼道,“……和未成年结婚是犯法的!!”
及川看着脸越来越黑,眉头越皱越紧的岩泉,噗嗤笑出来,“小岩你在说什么啦,我又不是今天就和爱酱结婚。”
好看至极的男孩难得正色了几分,手无意识抚上口袋里的方盒,“小岩,我知道这有点疯狂,可是我说不上来。”
“我有些不安,小岩。”
明明他们已经那样亲密,明明她对他那样好,明明她会喊他阿彻,明明她也带他去了小和山。
可他仍然觉得,他的爱酱,总是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随时都做好了转身离去的准备。
有了这个戒指。
只要秋元收了这个戒指。
他知道,以秋元的性子,就永远不会离开他了。
“你就当我真的是个混蛋吧,”他喃喃,“用这样的办法,想要套住秋元。”
他扭头举起三根手指,笑得眉眼弯弯,“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对秋元混蛋了,这件事完了,我以后一定一定,会好好对爱酱的,加倍加倍补偿她,永远永远不会欺负她的!”
岩泉在这样的笑容里说不出话。他为自己的兄弟动容。
明明是最自私的混蛋,为了留住自己的软肋,想尽一切办法,付出自己的一切。
小心翼翼,千方百计。
他偏过头,藏起眼里闪烁的泪光。
语气还是硬邦邦地。
“好,我会监督你小子的。”
及川带秋元去了东京看东京塔。
12月底的东京并不比宫城暖和多少。二人站在东京塔的眺望台,被寒冷冬风吹得瑟瑟发抖。尤其是追求美貌的某孔雀,被风吹得脸色苍白,说话都磕磕巴巴。
一条厚实米色围巾被人温柔地拥了上来,围巾上还染着原主人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冷香。
白皙的脸蛋被隐在围巾下面,只露出一双明亮又好看的大眼睛,扑闪着。
好看的像个洋娃娃。
“不要啦,爱酱会冷的!”及川试图挣扎。
秋元却固执地不许他摘下。
她站在那,背后就是繁华的东京,风扬起她的发,遮住了她的眉眼,让她看上去有种令人心碎的破碎感。
及川心里涌出前所未有的痛感与慌张感,他忽然就不想按照计划的在这东京塔上求婚了。
他牵起秋元的手就往回跑,“走!我们不到这了!”
二人回了宫城,围巾加上电梯的暖气,终于叫及川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秋元一直乖乖跟着他,这时才问,“怎么了阿彻?”
及川说不出原因,只能别别扭扭地说,“上面风太大了,太冷了。”
秋元于是又将他的大衣拉的更紧一些,她低声说他,念念叨叨的,“你总是这样,为了好看穿的单薄,这样真的很容易生病的,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行啊……”
“别让我一直一直担心你……”
及川觉得秋元有些不对劲。
但他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他手轻轻捏住秋元的下巴,逼她仰头看自己,可是她的眼睛还是一贯的澄澈,像是第一眼,她从树上落下来,落在他怀里时一样。
内衬里的戒指硌在胸口。
“爱酱,我们回去吧。”
我要在我们相遇的地方,向你求婚。
下了新干线,又转了电车,回到宫城已是傍晚。秋元没想到及川是要带她来这个初见的小公园。
冬日里的樱花树光秃秃的,整个公园灰蒙蒙的,实在算不上好看。
及川显然也不满意。
他拿着蛋糕和礼物到处找看上去似乎景色会好点的地方,在公园里兜来转去,竟然绕到路灯亮起,才终于找到了一块面靠小溪的石桌。
整个公园的灯在一瞬间点亮,像是有暖意从四面八方迸发了出来。
巧的像是老天都在帮他,天空在这一时飘起了雪花。
及川用手接了一片雪花,他扭头,眉眼就是深情和笑意,他将那雪花托到秋元面前,“爱酱,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初雪也来贺你,生日快乐。”
秋元的眼泪忽然就有些止不住。
她低着头,狠狠握紧手,用指甲狠劲掐着手心来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在石桌上坐下,像是低头在看那蛋糕,好半天才说,“吃蛋糕吗?”
她实在想,听他为她唱完这一首生日歌,再去接受分离。
及川将精致的几乎像艺术品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摆好,烛光晃动里,将栗色卷发的少年面容照耀得如神祗一样美丽。
少年的嗓音清澈温润,拍着手掌,哼唱着生日歌。
秋元就这样看着他,甚至不舍得闭眼许愿。
阿彻,她的阿彻。
这世上最好的阿彻。
她终于双手合十,在烛光摇曳里许了愿。
她默念着。
“愿所有她爱与关心的人,健康喜乐。”
“愿阿彻,可以更爱自己一点。”
她睁开眼,笑容浅浅。
“阿彻,我也把我的愿望送给你。许愿吧。”
似乎一切都没变。
公园、石桌、生日、烛光。还有愿望。
可是两个人的心境却翻天覆地。
蜡烛眼看就要燃尽,及川手忙脚乱地立刻许愿,“希望我和爱酱永远在一起!”
他们一同吹熄蜡烛,及川才佯怒地在秋元脸上亲了一口,道,“好险,差点就赶不上!爱酱真是的,差点浪费一个愿望了!”
他的眉头才皱了不到一秒,又眉开眼笑地将怀里的礼物送给秋元。
“虽然冬天送裙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眨巴眨巴眼睛,“可我看到它第一眼,就觉得她该属于我的爱酱。”
及川当然还有别的考虑。这条裙子就像是一个期望,像是约定,他会在明年的夏天,看见秋元穿它的样子。这样的意头让他心里高兴。
“好啦好啦!爱酱的生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要过平安夜啦!”
少年猛地站起来,他甚至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爱酱我……”
秋元忽然扑进及川的怀里,打断了他的话。
少年穿的单薄,外套上还染着寒气,可怀抱里却透着年轻身体蓬勃的暖意,有淡淡的却极好闻的松木香。
秋元爱贪恋着及川彻的怀抱,不肯松手。
她努力地忍住眼泪,忍住心里不断扩散的酸涩感和疼痛感,很久很久才离开这个怀抱。
及川看向秋元,她的脸上有笑容,而眼睛里却含着泪光,在夜灯的照耀下,璀璨的像盛了钻石在里面。
及川的心像是一瞬间被什么攥住,窒息了一瞬,然后涌上强烈的不详预感。这感觉过于强烈,以至于他先一步截断秋元的话,低声道,“今天是爱酱的生日,是平安夜,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日子,对吧?”
他低下头亲吻秋元爱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颤抖和请求,“在这么好的日子,如果说出来什么,会让人在以后的一生想起来都会心痛难忍的话,那么每年的平安夜,我都会流泪的,爱酱。”
秋元就这么看着他,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
“阿彻,我们分手吧。”
及川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他就那样愣在那,呆呆看着她。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好久才问,“你说什么?”
但他有立刻去牵女孩的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冷啊今天,太冷了,爱酱你肯定也冻坏了,我们快回家吧。”
女孩第一次不再顺从地任由他牵住自己。
“我说,分手吧,阿彻。”
及川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眶几乎瞬间红了起来,他用那样委屈的眼神看向她,想要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试图用撒娇来让她妥协。
秋元转过身去,“别,别这样。”
不要试图用这样的办法,来留住她。
她不能心软。
身后的少年声音轻的听不见,不知道像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吗?”
秋元想说。
错的是我。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靠近你。我以为最多是自己难过,可走到今天,我却将这样的伤害加注在了你身上。
可她只是平静道,“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为什么呢……”
“为什么……”
男孩反复喃喃自语。
“你是不是知道了JT的事?!对一定是这样!”
少年猛地往前一步,为自己猜到的原因而激动万分。只要有原因就好,只要知道原因,他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强硬地板过女孩的身体,逼迫她看向自己,“因为我们会异地吗?你在担心对不对?”
他想要从女孩眼里找到答案,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女孩眼里无波无澜,曾经认为是清澈的泉水,如今却透着淡漠冰凉。
他还在挣扎,“可是,这只是暂时的,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我可以保证,每周都回来,我也可以……”
秋元觉得那痛感像是蔓延到了四周,痛的她大脑昏昏沉沉,唯有理性的火焰还在坚持燃烧。
不可以。
不可以!
你分明知道的,国内有宫侑、有影山,有他们压着,及川根本没法冒头。他需要一个舞台,阿根廷会给他一片舞台的!
你怎么能自私地成为他的累赘,将他拖在这里,让他成为黯淡的几乎找不到的万千面容模糊的排球选手之一。
他该成为,整个世界的超级巨星。
“是,我是因为JT的原因跟你分手。”
他眼里一喜,正要说什么。
“但和异地没关系。”
女孩的话如利刃,一刀刀扎进他的心里,像是在凌迟。
“我想要赢,阿彻。”
“JT赢不了的,它拿不了冠军,它甚至连division1都保不住。”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及川低低喃了句,然后又努力露出笑容,揉揉秋元爱的头发,哄道,“爱酱,你要相信我,即使在division2,我也不会放弃,我会一步步证明自己,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的。”
“我会把这个队伍,从division2一路打上division1,然后问鼎冠军的。”
“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说不通。
根本说不通!
她该怎么告诉他,他会发光,会站在这个世界最大的舞台,他会打败所有人,成为最高的那座高山。
只要他去阿根廷。
可秋元不敢提阿根廷,以及川的聪慧她只要提到CA,他立刻就会意识到她是为了让他去阿根廷而以分手胁迫。
他这样固执的人。
她不敢冒险,能劝服他。
那个不眠的夜里,她早已将这一切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根本无路可走。
命运从没给过她选择。
秋元看向及川,终于拿出了她最伤人的匕首,找准他的致命处,一刀扎进了及川的胸膛,“你可以吗?”
“如果你可以,为什么,三年来,你从来没有打败过白鸟泽?”
阿彻,走吧,别回头啊。
前面是光明大道,别为我停留。
及川红着眼看向她,原本环住她的手在这一刻松了下来,“你……你说什么?”
“及川,我爱的是光芒万丈的你,如果你去JT,我看着日复一日,被打败的丧气的你,我很难不动摇对你的爱,”秋元说不下去了,她不得不背过身去,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把这段感情终结在最高峰,以后回想起来仍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良久的沉默。
及川看着面前冷漠的背影,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忽然笑了起来,“我的爱酱,真是狠心呐……”
“你从来不相信我能赢,相信青城能赢,对吧,爱酱,”及川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但你却相信白鸟泽能赢,甚至相信当年联赛被我们打败的乌野能赢,所以联赛时你会跟影山说那样的话,你会在比赛前就准备好我最喜欢的面包……”
“那不是庆祝我胜利的礼物,从一开始,就是做来安慰我的东西啊……”
大衣内衬里的戒指硌的他生疼。
那戒指好像长出了手,正在拉扯他的心肺,像是要将他的心生生揪出来。
他大笑起来,笑到眼泪止不住下流。
“我这样喜欢的爱酱,喜欢到想要等你毕业就娶你的爱酱,喜欢到为了你放弃一切,而你,却把我所有的自尊都踩在脚下,否定我,否定我的六年。”
及川泪流满面地怒吼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六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