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的语言考试的考点选在东京，时间是他生日当天上午。及川亭早已买好机票，待考完试全家直接从东京直飞中国台湾度假。

    夏日炎热，及川彻从考场走出时正是正午。人流从他身旁涌出，他攥着手机，像是被人潮裹挟着往前走。

    手机里有秋元零点给他发的消息。

    “生日快乐，前辈。假期愉快。”

    她十分难得地模仿他，配了一个带着生日帽的三花猫可爱笑着的表情。

    而他，骗了她。

    他向她隐瞒了语言考试的存在。

    所有的愧疚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考场外的咖啡厅里坐着及川夫妇，姐姐及川静和外甥及川猛。及川猛隔着玻璃看见站在烈日下的面色沉重的及川彻，大力挥手向他示意。

    高挑清瘦又外貌出众的男孩走进咖啡厅，站定在众人面前。

    “感觉阿彻没考好，”阿猛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气，“你都笑不出来了。”

    “喂！臭小子！”及川立刻瞪向他，伸手去捏他的小脸蛋，“胡说什么呢！呸呸呸！”

    及川亭与及川景和了然地对视一眼。儿子的事情，及川亭早在聊完的当晚就告诉了妻子。

    他们知道他的为难与拉扯。

    但越是这样艰难的抉择，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做出决定。

    “叮咚——”

    手机的消息声传来。

    洗池前正在洗碗的秋元爱立刻想要去查看。一时分神，手上抹了洗洁精而过分滑的盘子被失手摔进碗池里，陶瓷器具发出清脆刺耳的碰撞声，引起一旁拖地的秋元平水的注意。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手？”

    秋元爱摇摇头，“没事，是我不小心没抓稳。”

    秋元平水还是不许她再洗碗，抢了她手里的活儿，秋元爱只好拿起手机站在一旁陪父亲。

    手机被解锁，信息显示是樱子，约她明日一起去看电影。

    秋元平水捕捉到女儿一闪而过的失落，“小爱，你今天一天都有点心神不宁哦？”

    秋元爱抿着嘴，似乎不知道怎么作答。

    今日是及川的生日。

    往日里总是热衷于跟她分享日常、撒娇的少年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她直觉出及川心情不佳，却想不出缘由。明明前日分别时他还好好的，不过昨天确实已有些端倪了。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天，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他大约是和家人出去度假了，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可秋元心里仍然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沉默了许久，才说，“今天是前辈的生日。”

    “噢？那你有祝他生日快乐吗？”

    秋元爱点点头，“我给他发消息了。”

    秋元平水笑起来，“如果我是他，我会有点伤心的，毕竟谁都想要听到亲口说出的生日祝福吧。”

    秋元爱眼睛亮了亮。

    这是及川今日失落的缘由吗？

    找到症结所在，她显而易见地雀跃起来，“爸爸，那我先上楼啦！”

    秋元平水笑得促狭却温柔，“去吧。”

    秋元爱上楼的步伐有些急，在窗前站住时心跳甚至有些快，她停了几秒，按号码时仍有些不稳，最后拨出了那串不知何时已可以流利背出的号码。

    通话被接起。

    那头是呼呼的风声，和少年微微喘息声。

    秋元顿了顿，“前辈，生日……”

    “等、等一下！”

    少年喘的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元也不催促，仍乖巧地在电话这头沉默着等少年后面的话。

    她的心，似乎也被声筒里传来的风声安抚下来。

    “爱酱——”

    及川的声音像是破开话筒背后的电流，从手机里穿越到现实中。

    “爱——酱——”

    秋元猛地扒在窗口上朝外看去。柔和路灯下，有个清瘦的少年弯腰撑着双腿，一边喘气一边朝她挥手。

    栗色卷发的少年脸上是破开昏暗夜色的明亮笑容。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秒都在上涌。

    她转头开始奔跑。

    跑出房门，跃下楼梯，穿过庭院。

    秋元拉开院门时，及川就站在路灯下。

    他眉眼弯弯地冲她摆手，“爱酱，我来听你跟我说，生日快乐。”

    直到二人坐在公园的小石桌旁，秋元仍有些懵懵地，像是连呼吸都不太自然，只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及川，任由他乖乖牵着自己。

    “前辈你……不是应该……”

    “因为及川大人还是想和我的小蝴蝶一起过生日呀，”及川笑眯眯地摸她的头，“去旅行的事，明天也来得及。”

    秋元像是这才回过神来，猛地站起来，“前辈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转头匆匆跑开，及川在身后喊，“爱酱慢点！别跑！及川大人明天才走呢！”

    然而秋元仍然快速跑着。这样有些莽撞而慌乱的秋元很少见，让及川看着忍不住眼里染上笑意。

    趁着等秋元的空隙，他和及川夫妇视频报平安。及川一行人已经到达台湾，正在街头吃当地美食。大家见他面容里还带着藏不住的神采，叫及川静都忍不住打趣，“咱们阿彻看着真高兴呀……”

    一贯没脸没皮的少年红了脸笑。

    及川彻是在登机前的最后一刻忽然和家人提出要返回宫城。人声喧沸的机场，高大的少年语出惊人。

    “我想回去找她。”

    他说出这样的话，而他的家人只是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容许了他的任性。

    他没有告诉她那张作废的机票和从东京到宫城的四个小时往返。没有告诉她，他又多想见到她。

    秋元返回的时候带来了一个蛋糕和一个纸袋。

    她有些沮丧，“生日蛋糕来不及定制了，我去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买了一块提拉米苏。”

    “提拉米苏，就很好，”及川摸摸她的头，“它的寓意是，带我走，我很喜欢哦。”

    秋元在及川的灼灼眼神下红了脸，她并不知道提拉米苏的寓意。

    她认真地将蛋糕摆好，又将蜡烛插好。然后转身将手袋递给他。

    手袋里是她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一张光盘和一个有着栗色卷发的棉花娃娃。

    光盘里是秋元从及川过往所有公开或非公开比赛录像带里剪出来的高光时刻合集，它代表着过去六年里，闪闪发光的及川。

    而那个栗色卷发还在wink笑的棉花娃娃，就显得不那么精美了。

    无论是线脚的拙劣，还是不太对称的眼睛，脑袋大大的，手脚却都很短。非要较真的话，甚至有点长短手。

    及川举在手里反复看，似乎不愿意承认这个丑娃娃是自己，最后还是犹豫着开口，“这个娃娃，是我吗？”

    “嗯，我自己手工做的，可能做的不太好……”

    “为什么给我送个像我的娃娃，应该给我送个像你的娃娃才对呀，”及川嘟囔，“我看自己干嘛，当然是要看我的爱酱呀！”

    及川于是耍赖，“我要索要一个秋元娃娃！”

    其实有的，那个娃娃此刻就在秋元的床头。

    及川从秋元眼神里捕捉到躲闪，立刻笑起来，“有秋元娃娃，对不对？！”

    “我们交换好不好，”及川凑近她，“我拿及川娃娃，跟你换秋元娃娃，好不好？”

    秋元隐秘的小心思被戳破，她微红了脸点点头。随即拿起打火机将标着数字18的蜡烛点燃。

    有些昏暗的公园里，月色和烛光映衬得秋元的面庞分外柔和。

    “阿彻，生日快乐。”

    秋元弯起眼睛笑起来，她眼睛里映着明亮的火焰和他。

    及川为这样的美丽动容，忍不住亲吻她。

    他的吻密而轻柔，会浅浅勾勒少女美好的唇形，吮吸她的唇珠。他的手抚上秋元的脸，长年练球而长出的薄茧给白皙柔嫩的脸颊带来一阵磨砺感，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样的吻对于他俩而言，都是第一次。

    及川看向面目通红的秋元，又忍不住在侧脸上亲了口。

    秋元红着脸，“快许愿吧，蜡烛快燃尽了。”

    及川摇着她的手指，“要爱酱唱生日歌！”

    “……好。”

    秋元于是并不熟练地唱起生日歌。明明是清冷的声线，低声唱起歌来有着说不上的温柔感，叫人听了会心生柔软。

    及川在歌声里许了他的愿望。

    “希望我的家人、朋友、恋人，可以健康、幸福、快乐。”

    “希望我可以，和我的队友们一起，制霸球场。”

    “第三个愿望——”及川顿了顿，看向秋元。

    “我把我的愿望送给你，爱酱。”

    少年笑起来像春日明媚的阳光，“许愿吧，爱酱。”

    他看向愣怔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再不许蜡烛要燃尽咯！那及川大人珍贵的十八岁愿望就要浪费咯！”

    少年热烈的爱意在这一刻，通过蜡烛上的火苗，燃进了少女的心，叫她内心有灼烧感。这种热意，从心底，爬着她的背脊，然后冲进她的大脑。

    她忽然就红了眼，立即闭上了眼。

    她将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心愿，“希望我的阿彻，可以多爱自己一点。”

    再多爱自己一点，不要总是熬夜看排球比赛、过度训练。

    不要毫不犹豫地一头倒入这沼泽中，翻滚着，挣扎着，而全然不顾自己满身泥泞。

    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无论身边是否是她。

    她睁开眼，看到对面的少年沉默着，红着眼看她。

    蜡烛燃尽，少年眼里的泪光在这一刻隐进昏暗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