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唯同学。”

    “是，夜蛾校长。”

    这是自清水唯入学以来，夜蛾正道与她的不知道第几次约谈。

    校长办公室似乎成了除却训练场和寝室以外，她在高专最熟悉的地方。

    一如既往，外表凶狠严厉的校长此时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身侧随意地摆放了许多制作完成或是制作了一半的咒骸，甚至直到现在，他的手上还一刻不停地行动着，制作着各式各样的咒骸。

    像是在通过制作丑萌咒骸的行为，来缓解室内阴沉低迷的气氛。

    夜蛾正道的态度，既像迫不得已，也像有意为之。清水唯这个问题少女前前后后被请来喝茶的次数数不胜数，可校长似乎仍对她这个负面评价不断的学生还抱有一丝希望。

    这个希望保持了一年，仿佛从未削弱过。

    哪怕她在拥有“最强咒术师”称号的五条悟面前，再怎么肆无忌惮地无视那位众星捧月的神子，清水唯面对夜蛾正道时也只敢默默听训，没有丝毫不耐，连着跪坐一两个小时不变姿势都只是基础操作。

    在她眼里，夜蛾正道对于教育事业的热忱是无人能及的。

    她是打心底里，敬重这位校长。

    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我大概从......悟那里，了解了一下你的近况，但我想听听你的说法。”夜蛾正道顿了顿，“即使前面几十次你都选择避而不谈。”

    他停下手中的钩针，透过墨镜看向面前跪姿端正的少女。

    夜蛾正道很想听听看，站在清水唯的视角，事情的原委究竟是什么样的。

    清水唯在他面前，一向是个挑不出毛病的乖孩子。即使五条悟自她入学一个月开始，不断地向他反馈这个学生的恶行，夜蛾正道也更愿意相信，她只是个脾气古怪但良心不坏的好孩子。

    毕竟那次任务，高层出乎意料地承认责任在己，证明了清水唯的清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上头的人是在挑拨高专内部的关系。但五条悟对高层和清水唯本人的意见早就堆积如山，在他们的帮助下洗白的少女反倒成了六眼怀疑的对象。

    夜蛾正道去档案室想了解一下清水唯大概情况，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关于她的详细过去或者任何亲属的具体资料。

    高专收录的学生档案里，只是写明她十五年前在横滨的一家孤儿院被来自种花的一对张姓夫妻收养，之后就被带去了异国他乡，直到入学的前一个月才回到霓虹定居。

    短短一小段话，就概括了她已有的十六年人生。

    种花咒术界针对霓虹咒术界高层腐败现象而要求国际咒术师协会出台的《国际咒术师留学生保护条例》中规定，霓虹咒术高专的档案室不能收录中国留学生的具体信息，只记录其姓名、职业和直系亲属。夫妻俩都是种花名校考古系的教授，除清水唯外还有一个年长她九岁的养女。二人曾经带领团队到霓虹做学术交流，也是在那个时间段领养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清水唯。

    这和他第一次见到少女时所了解到的几乎一致，除了十三年前那场意外事故没有记录在案，此外再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填充这个名为“清水唯”的躯壳。

    她就像个柔软的棉花娃娃，看起来规规矩矩、温和无害，接触起来亦是如此，可是内核里仅仅只有棉花吗？

    还是因为了解的不够深，所以感受不到隐藏在棉花团之中的锋利呢？

    高专对清水唯的所有防备，都仅仅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因为她太空白了，在几乎人人知根知底的高专显得格外突兀。即使乖巧文静，也像是在身后偷偷藏了把匕首，随时会捅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可是夜蛾正道能理解，像清水唯这样的孩子往往有自己的舒适圈，如今又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让她努力改变自己孤僻的性格去融入高专，反而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对于五条老师的训诫，我无话可说，理解并且接受。”

    少女的目光始终落在地板上，看起来低眉顺眼，是那么的驯良顺从。可是她的话里话外体现出来的，是对五条悟的不在意。

    夜蛾正道沉默半晌，最终摆了摆手：“去吧，已经到饭点了，训练什么的，还是要适当的劳逸结合。”

    食堂的阿姨在反馈学生们就餐情况的时候，特别提起了不怎么在食堂用餐的清水唯。

    从她为数不多在食堂就餐的情况来看，少女似乎对自己的饮食要求很高，并非针对食材种类的挑食，恰恰相反的是，她看起来对任何事物都接受良好。

    清水唯吃饭更像为了维持身体机能，在选择菜品时搭配均衡，还格外偏向于高蛋白、抗饿的食物。

    夜蛾正道曾在观摩清水唯与同期之间的体术训练赛时，就震惊于少女年纪轻轻却异常惊人的爆发力。在体术这种纯粹的力量博弈之间，清水唯能轻松且迅速地撂倒身为“天与咒缚”的禅院真希，更别提实力和禅院真希不相上下的狗卷棘以及在其之下的熊猫了。

    和清水唯对战过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评价：一个一米七二的JK，看上去弱不禁风，甚至感觉体重都没有九十斤，真实的重量却比看起来要重得多。

    唯一能解释这个现象的，只能是她的肌肉纤维含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表面上消瘦匀称，实际上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壮、富有力量，和真实重量有着一定的出入。

    这种肌肉并不是一般的训练能锻炼出来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意志型肌肉，是要经过身体和意识长期高度统一的运动才能形成的。

    夜蛾正道猜测，拥有如此体质的清水唯或许可以尝试与“天与暴君”伏黑甚尔一战，应该能周旋许久，甚至是险胜。

    那将会是肉.体天花板之间的对决。

    他时常在饭点碰见独自加训的清水唯，练到精疲力尽就吃点压缩饼干休息片刻，等体力恢复了，又再次投入到高强度的训练当中。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命。

    清水唯的训练方式自成体系，招式往往都力求一击制胜，退而求其次的便是用狠辣敏捷的攻击方式将敌人逼入绝境，绝不给自己留下后患，似乎有着相当丰富的实战经验。

    她像是走在独木桥上的孤狼，习惯迅速解决目标，不会允许任何威胁自己安危的因素存活下去。

    “是。”

    清水唯微微鞠躬，随后起身走到门前，缓慢地左右挪开房门，退出去后动作缓慢温和地合上。立在门外的五条悟没得到她的任何一个眼神，少女的视线瞧着下方的路，微微欠身，处于礼貌和教养，她道了句“五条老师安好”便果断离开。

    里面的夜蛾正道自然是听到了清水唯这声不大不小的问候。

    “进来吧。”

    他再次拿起钩针，一点点做着细巧的手工活。没等五条悟说些什么，就自顾自地开口。

    “我还是先前的看法，悟，清水唯是个好孩子，只是她为人处世的方式和你们有所不同罢了。”

    “她并不像其他学生，清水唯来自异国，你对她并非知根知底，有所戒备我并不反对。”夜蛾正道没有看向站定在自己跟前的五条悟，只是语气缓缓地叙述着自己的观点，“但这里是高专，是培育他们的学校，更是他们的后盾，没人有资格去强迫她迎合别人，去成为别人定义里的好学生、好同期......”

    说到这里，他放下工具，终于看向五条悟。白发的青年身材高大，带着眼罩，因为低头而被衣领遮住的嘴，都让夜蛾正道看不清他的表情、辩不明他的情绪。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认为唯是个很上进、也很善良的孩子，私底下比谁都拼命，待人也知礼，而且她也会是个很好的咒术师，每次任务都处理的很得体。”

    五条悟难得没有反驳夜蛾正道，只是沉默着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有愧于森川同学，但该挽回的你都挽回了，结局也还算美好......”身后传来的是一声叹息，衬得他的声音似乎苍老了几分，带着疲惫，“过段时间杰和甚尔就要回来了，忧太出国的时间是三个人里最短的，而且还有任务在身，需要再跟着米格尔驻守一段时间，你回去准备准备，给杰和甚尔接风洗尘吧。”

    “有时间也去档案室看看唯的档案，虽然先前因为她是异国生，档案禁止校长以外的人员查看，但了解一下她的过去，或许你能放下一些成见，有利于教学的推进。”

    “毕竟，你们早就认识了不是吗？而且她也是认认真真叫你一声老师的人。”

    五条悟身形一顿。

    他扭头挑起自己的眼罩，蓝色的六眼直直盯着夜蛾正道，漠然道：

    “她不是唯，骗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