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井下

    初七尽全力地一片黑暗中奔跑着,她伸出手摸索着两边湿滑的井壁,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再放得轻一些。

    她很清楚,就按照童磨那家伙的性子,虽然前一秒可以选择帮助他,但同时下一秒也会毫不迟疑地就把更可怕的危险直接引向她。

    因此,虽然平心而论,她明里暗里地从童磨那里搞来了不少情报,但初七还是没办法对他生出哪怕一丁点的好感。

    毕竟那家伙就是一个纯粹的、喜欢看热闹的疯子罢了。

    童磨是个非常矛盾的体现,他举止轻浮、言语暧昧、行为大胆又渴求刺激。他实在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总是擅长以各种无意义的跳脱杂音来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因此很多时候就连完全掌控着他生死的无惨都有些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他帮助初七固然是真心的,想看无限城的热闹当然就更是真心的了。

    讲真的初七从他那里知道了秘密,当然,其中有很多都是靠着童磨嘴里或真或假的、暧昧不清的暗示猜出来的,比如无限城内那间不知何时忽然出现的书房、每逢月圆之夜他们体内的能量就会不受控地沸腾起来、还有那座一直交由黑死牟精心打理的小花园。

    又比如无惨前段时间突然发疯要求所有食人鬼一起全力追杀那个带着日纹花札耳环的少年、原本明令禁止食人鬼聚集在一起的他偏偏主动下令让十二弦月重新聚首、之前在看到黑死牟忘了显露鬼相反而用回了人类的样貌时忽然瑟瑟发抖然后大发雷霆什么的……

    这一切的指向都很有意思,当然,在把这些信息都串联起来以后,初七才有了试探黑死牟的想法。

    最后从试探结果而言,也算是初步验证的初七的猜想,那就是——存活时间仅在无惨之下的黑死牟,他于无惨一样,共同拥有一个带着花札耳环的噩梦。

    这就能对上了。

    彼时的初七一拍桌子,她就说怎么总能从黑死牟的身上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灵魂的波动,只是那股波动十分地不稳定,而且每当初七有心想要仔细研究的时候,总会受到来自世界的干扰。

    所以,试了几次之后,初七就不再尝试了,只要确认这股波动是真实存在的就好。

    只要这样,她才有把握对付黑死牟,再不济也能从他手底下逃出去吧!

    “呼……呼……”

    不知道究竟跑了有多久,初七只觉得自己的气都已经喘不匀了,她的双眼已经逐渐开始适应起了这个黑暗潮湿的环境,却仍旧只能依稀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她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探索这个井下空间所需要用到的时间,因而她只能去赌,赌碍于无惨那个谨慎胆小的性格,所以哪怕黑死牟镇守着花园,却也没有真正下过这口井。

    所幸目前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不幸的是她之前放出去用来探路,以及拖延阻碍黑死牟脚步的豆兵似乎都已经被消灭干净了。

    这也就意味着黑死牟已经离她很近很近了。

    初七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食人鬼的感官总是比人类更能发挥出彩。

    “怎、怎么会是死路!”

    初七一路摸索着来到了路的尽头,然而,接下来不管她如何用力地去推,前方的墙壁却依然纹丝不动。

    恰在此时,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也缓缓靠近了过来。

    “小姐,此路禁止,请你随我回去。”

    黑死牟的身形渐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虽然同样在井下奔波了那么久,他甚至还遭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豆兵的袭击,然而此刻的他却依旧没有显出丝毫的狼狈来。

    同样的,情绪也依然很稳定,并没有因为初七大逆不道地私入禁地就直接上来要对她这个客人动手动脚的。

    但初七并没有漏看掉,黑死牟的手已经轻轻搭在了腰侧的剑柄上。

    想来,如果初七不愿意乖乖和他回去的话,那么他就要动用武力手段逼她就范了。

    思及此,初七又不死心地抵着墙壁推了两下,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黑死牟也不拦着她,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过来,脚步声在此幽闭之间回响着,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

    “小姐,这条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前面在无去路。”

    在成为食人鬼之前,黑死牟就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武士了,他从他胞弟那里学来的通透视野直到现在都依然可以随意开启,因此,他并没有在欺骗初七,因为在他的通透视野中,前方除了这堵墙,的确是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然而初七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打从下了井开始,她的直觉就一直在冥冥之中告诉她,井下一定存在着她追寻的答案。

    所以,怎么可能没有呢!?

    唯一的可能,只会是她还没有找对路而已。

    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黑死牟距离初七已经只剩下几步的距离时,初七终于恢复了平静,她转过身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黑死牟,然后从嘴里吐出来了一句足以让黑死牟当场心神俱震道话语。

    “黑死牟,你知道,有一个灵魂,数百年来,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初七就看见黑死牟脸上的六颗眼瞳都在那一瞬间迎来了强烈的地震。

    “不……不可能!”

    也就是趁着他心神动摇、疑神疑鬼的这霎那间,初七迅速潜入了更深的地下。

    尽管黑死牟后来终于反应了过来,并且试图将初七抓回去,然而那已经来不及了,他伸出去的手,最终只撕下来了一片薄薄的布料。

    “……怎么可能……呢?”

    头一次追丢目标的黑死牟垂下头,紧紧地盯着手里那片布料,半晌后,他忽然嗤笑一声,剑光掠影,这片布料在他笑音落下之前便已经化作了齑粉。

    “不过是蝼蚁在故作挣扎罢了,竟也会动摇我的心神……当真可笑。”

    他说话的语调还是一如往昔那般平稳,然而,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场的话,就一定可以听出他话中的那一丝颤抖。

    尽管已经认定了方才初七之所以会那么说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个逃跑的时间,但黑死牟却依然不可避免道受到了影响。

    已经无波无澜了四百多年的心脏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后,便不可能再轻易平复下去了。

    那半截断笛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口,致使他每一次呼吸都会产生剧痛。

    黑死牟站在原地半晌,最终还是成功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漠的姿态,只是既然剑已出鞘,不砍点什么就不好再归鞘了……他忽然抬起头,六颗璀璨的眼瞳中满是狠戾,紧接着,他便一剑劈裂了脚下的泥地。

    待黑死牟纵身跃下地裂之后,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那一小堆由初七身上被撕下来的布料所化成的齑粉之中,忽然幽幽闪烁起了盈盈的光点。

    那些光点慢慢聚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扎着高马尾、戴着花札耳环的男性身影。

    他面上无悲亦无喜,大日在他怀中升起,慈悲驱散黑暗。

    “多么悲哀啊……我的……兄长大人……”

    此时满月将至,被孤零零扔在井外的童磨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身体,他百般聊赖地趴在井口,等待着这场博弈的最终结果。

    突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抬头望了望天穹上的那轮满月,又低头看看井中那轮虚幻的水月。

    良久后,他才一脸惊奇地感慨道:“这月亮……”

    “——可真月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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