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了

    谢与光走之前,把屋里的灯都熄了。

    洛枫依旧坐在棋桌旁,往日用来束发的发冠取了下来,长发披散在肩头,收敛了两分平日里的狠气,只剩下几分说不出的温和平淡。

    洛枫脸色依然不好,困倦疲惫爬上了面庞,但他却固执地没有倚靠在榻上,而是直起身子和极速跳动着的心脉做着斗争,直到气息也变得紊乱。

    房间里黑鸦鸦一片,失去了视觉,就觉得外头的风声越发扰人了,府中饲养的吉兽也在暗夜里发出呜咽,在这样略带悚然意味的黑色里,洛枫平静地坐在屋内,仿佛置身于旷野之上。

    外面的世界被洛枫推远了,心里的想法变得愈加清晰起来。谢与光是变数,站在他的立场上看,放走她比留她在身边有用得多。卫空霍不仅是为了利用她,恐怕还有更多连他也不告诉的打算。

    洛枫动了动手指,将那颗棋子拿了起来。月光从窗缝里透了些进来,那颗白子如同月光般地皎洁无瑕。女孩需才弯弯的眉眼又浮现在了脑中,洛枫眉心跳了跳,墨色眼眸深如潭水。

    这场本就不该有的戏,是时候醒了。

    “师妹,你真认识路吗,我怎么感觉走半天也走不出去,反而这天色越来越黑了?”顾洄边走边嘀咕道。

    “我们入阵了。”谢与光语气淡淡,并不对此感到惊讶。

    设阵对这种家族来说不是什么特殊事,即便是她们峰里的同门师兄妹,只要自己愿意又有这个能力,多半也会在寝居设阵。

    只不过依据设阵人的修为高低,阵法的破解难度也有所不同,但共同点倒都是一样的,只要像驱魔除妖一样地找准弱点,就能击破。

    方才她们走来,尚且有月光照明,即便不说有多么明亮,但好歹能看清路。不像现在,睁眼闭眼都只有黑暗,似乎天地间再也没有任何生灵了一般,周遭只有一片死寂。只听得见自己走路时鞋尖擦过地面的声音。

    “没错,继续走就是了,你就当闭眼走路玩了。”谢与光出言安慰道。

    她心里也很清楚,直接的对抗对顾洄来说算不了什么,甚至还会让他更兴奋。但现在这种连敌人都摸不到的情况中,只会让内心在平静中徒增恐惧,最后心态不好的很容易就心神扰乱,更没办法走出去。

    突然,一声巨兽的狂吼撕碎了安静。

    两人皆是下意识朝向声音来源看去,照样是一片黑。但坚实的脚步声已然落地,每踩在石板路上一步,就惊起一阵地动。

    巨兽的鼻息哧哧,喷在两人身上像是掀起了鼓风。牙齿间相互摩擦地吱吱声听得人腿软,这是种最极致的恐惧。

    甚至谢与光敏锐察觉到,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杂乱了,已经听不清究竟是哪个方位传来的,只感觉全身四面八方都被毛骨悚然所包围。

    顾洄的剑已经把持在手中,森凉的剑反射出的寒意笼罩着二人。

    “师妹,退在我身后。”顾洄一边举剑,一边想伸手将谢与光往身后带。

    谢与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难不成也撕碎了袖子当布帛缠人?

    “二哥,你身上还有没有称手的武器?”这是她们几个相熟的师兄妹间的独特叫法,平常嫌喊出来牙酸,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顾洄道:“没有,我随身能记得带一把剑就不错了,哪里能多拿。”他边说边挪步,像是要估计哪只巨兽先扑上来就先解决哪只。

    “这狗屁洛家还真是够厉害的,家里藏了这么大的怪物!”顾洄随意的一句抱怨,却像一只箭射进了谢与光脑海里。

    对了!此处大概恰好是方竹林的位置,哪里容身得下这么大的巨兽?

    谢与光心里有了猜测,脚步也就变得确切得多。她从顾洄身后走出,一步一步向巨兽走去,原本想象当中的距离却走了半分钟,巨兽的声音越来越厚重,但她却走不到它们面前。

    谢与光思及此,连忙回头焦急朝着顾洄喊道:“快收起剑,继续往前走。”

    顾洄喊道:“为何!手中拿着剑好歹更放心些!”

    谢与光已经想明白了这阵法里的弯弯绕绕,不算厉害,却很高明。

    这阵防的大多都是不熟悉洛家的外人,这些人心里本来就有鬼,进来这么个地方提前就带了些胆战心惊,前期的黑暗是心理攻击,等到巨兽的声音传近,绝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提剑自卫,这一刺绝对还是用尽全力的。

    而这阵法却只是个装了障眼法的反伤阵,倾尽力气的一击全都还到了自己身上,这些人可以说是死得委屈又冤枉。

    谢与光将自己这一番解释说了出来。

    顾洄倒是没有任何疑问就收起了剑,两人一前一后的继续走着。这样一番闹剧过后,顾洄反而觉得自己心里那点恐惧全没了。

    等身旁的景物逐渐清晰,隐隐曦光在周围的水波处漾出时,顾洄心里只留下了对师妹的叹服:“这是怎么想到的,你和顾朔都太聪明了,有时候怪让我觉得自己笨的。”

    谢与光摇了摇头:“哪里有,我怎么说也在洛家待了那么几天,和丫头们聊天时多少听说了这些事,才猜出来了而已。”

    顾洄听了这话,不禁又问起了她在洛家的遭遇,谢与光一一答了,心思却看着眼前耸立着的洛家门楼飘得很远。

    她们走出来废了几个时辰,如今的天色已然微亮,不知为何,夏日里不常见的雾气却在今晨浮现,雾霭辽阔,华伟的城楼看起来更加的遥远了。

    一时间,之前积压在心里关于自己的渺小与被动,世人的无奈与无助,都飘逸了出来。谢与光握了握藏在袖口里的手,感觉有一股气性在身内流转。

    *

    “我不穿这个!去给我拿那件白羽流光锦来。”卫凝嫌弃地看着侍女端上来的裙子:“都是些什么货色,也往我这里送,你们有点眼力见行不行!”

    侍女连忙撤走了衣服,一脸惊弓之鸟地退出了房门。蔻蔻原本去取了东西,一走进门就听见自己小姐在发脾气,赶紧走了进来,准备将刚听来的消息告诉小姐。

    卫凝坐在妆台前,看着眼前摆放着的发钗越发不顺眼,撩起袖子就是一扒,桌上的东西纷纷砸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

    “小姐呀,我知道您心情不好,现在有件事,您听了肯定会开心的!”蔻蔻一边蹲在地上收拾,一边开口。

    卫凝烦躁地出了口粗气:“你知道我烦就别惹我,小心我连你一起打了。”

    “好好好,您要是听了还不开心,随便罚我行吧!”

    卫凝这才分出个眼神给蔻蔻:“还不快点说!”

    *

    洛枫还在外间跪着,来来往往的人开始还有些好奇,等瞥清是什么人之后,纷纷低垂着头恨不得埋到地里。

    洛枫没用身上功法运气,而是直接以凡躯跪地。几个时辰过去了,卫空霍依然没有出来。但他照旧跪得笔直,以至于看上去不像是降低姿态。

    直到沉水阁仙雀叫的第三声,卫空霍才姗姗从侧门进来,看到洛枫,流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他发问。

    “谢与光走了。”洛枫回复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

    良久,卫空霍大笑了几声:“你的夫人走了,找我来说什么呢?”

    洛枫保持原样,继续回答:“是我的失职。”

    卫空霍摸了摸下巴,眨眨眼:“失职?我不喜欢你说这个词,像是失败者的借口。”

    洛枫没有说话了,于是卫空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接着开口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这么多年,你也变了很多。但我心里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未曾忘记过您的教导与恩德”洛枫抬起头,与卫空霍对视,眼神十分真挚。

    “说什么恩德呢…”卫空霍移开目光:“你永远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我二人,是为有缘。”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那丫头留不住很正常,本来也不指望关住她,之所以委屈你一通也是为了堵那老头子的嘴而已。”

    洛枫知道卫空霍是在说他与谢与光的亲事,这件事说起来确实很莫名又仓促,没一个人期待反而还莫名做成了。

    “快点起来吧”卫空霍对洛枫说道:“你的身体不是拿来这样挥霍的。”

    说完,他意味深长得看向了洛枫。

    “我方才阁中有事耽误了,没有及时来,希望你不要有芥蒂。”

    洛枫没有推脱就站了起来,但语气依旧顺和:“从没有这样的想法。”

    少年郎风姿俊朗,神态自若,即便是方才跪在地上,作为下位者,却仍然掩盖不住身上的刺,看上去桀骜不驯。

    卫空霍独自一人坐在尊位上,思索着方才的一举一动,最终流露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笑。

    “阁主,小姐在外求见。”身后的弟子前来通禀。

    卫空霍当然知道自己女儿是要来说些什么,朝着护卫微微摆手:“说我现在还有事,让她先回去,晚饭去她那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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