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言是被下车的动静闹醒的，睁开眼时天空已经挂上了鱼肚白。
第一反应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确认时间，这个动作做了，才觉得安心。
人都陆陆续续下去了，她抬头往前一看，车里除了自己只剩下张遇深。
她坐直了身板，把掉落在腹部的包带重新背上肩，而后轻慢地抬眼往前看，通过仪容镜只能看到张遇深的右肩，穿着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
车已经熄火，车内安静无声，宸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抿了抿唇，说：“谢谢。”
“没事儿。”
听到他的回话，宸言便拉开车门下车了。
长辈们都在包间里各忙各的，宸言陪着表妹在休息室，作为主角就要上台，也不见表妹有半点紧张的样子，反而提醒起宸言。
她磕着瓜子对宸言说：“姐，等会你就跟在我后面上舞台走一道就行了，到时候会有工作人员提醒你。”
宸言心想这才多大点事：“放心吧你，我肯定能做好。”
表妹似放心地点点头，又问她：“姐，你刚坐的是谁的车？”
宸言也在磕瓜子，听到这句话后手里动作明显有停顿，眼神开始游离，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说完这话，她感受到自己心跳跟着加速起来。
毕竟也在一个车里共处了有段时间，表妹觉得离谱，声音高昂地问她：“你没跟人家说话？”
表妹直勾勾盯得宸言发慌，她眼神躲闪地说：：“都是大姨一直在和他说话。”
表妹叹了口气，说：“可惜了，我还想让你等会儿和人家一起上台呢。”
然后两人都听到开门的声音，是表妹的老公。
穿着黑色西装，显得格外精神。他看宸言在，就先主动打招呼：“表姐，我来看看。”
宸言笑笑说：“来了啊。”
这个妹夫给她的印象就是踏实可靠，不然表妹怎么愿意跟着他来到一个陌生地方。
妹夫走到化妆镜前，手搭在表妹肩上，
眼里温柔之意难掩：“都准备好了吗？”
表妹看着他笑说：“早就好了。”
“行”，妹夫看了眼手表说：“还有十五分钟，我先过去。”
临走之前他对宸言说：“表姐，你等会儿和我大学同学一起上场吧。”他又补充道：“他叫张遇深，也是你们清枫那边的。”
听到张遇深的名字后，宸言愣起来，一下傻了不知道怎么办，但她还能思考，这种事也没理由介意，她便说：“好的。”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表妹两口子没看出其中端倪。
大厅里有各种声音，主持人时不时说几句热场话，活跃气氛。
进来后不久，宸言身体就毫无预兆地升温，一会儿后，她忍不住把袖子微微挽起，也很纳闷身体为什么会莫名出现这种情况。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都是在秋冬换季的时候。
仪式即将正式开始的时候，包间里灯光明亮，宸言和其他几位伴娘一起站在台下昏暗处。
她趁机四处瞟了瞟，发现就自己双手交握放着，和她们对比略显拘谨。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挺直身体，好巧不巧，顿时整个场地的嘈杂声都被主持人以话筒的优势淹没。
“大家掌声有请我们帅气美丽的伴娘伴郎团上场！”
听到这话，宸言本就难以平静的心，这下心跳更快了。
她和张遇深是第三个上场的，现在她身边剩下的人眼睛都往台上看。
她也有样学样，只是往台上看的那一瞬间，张遇深刚好做着一样的动作。
两人之间发生了一秒时间都不到的对视。
没等宸言对刚刚那个对视产生情绪，就轮到她和张遇深上场了。
迈开脚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从未感受到过像此刻这般轻盈。
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台上，只能看见两侧漆黑一片。
通常走到中间的时候伴娘伴郎都要配合摆个动作再继续往前走。
现在已经站到张遇深身边，宸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宸言。”
都不等她着急，就听到了张遇深叫自己的名字。
很轻快地一声，宸言看到他伸出手。她没有犹豫，抬起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动作一气呵成。
一直到走下台，她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宸言知道张遇深就站在自己身边，因为她有意低下的头，能好不避讳地去看张遇深的下半身。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舞台上，期待新人出场。
毫无没目的，宸言朝身边人问出这么一句：“好巧啊，你和新郎什么关系？”
很快她看见张遇深看向自己，笑着说：“我和新郎是大学同学，关系比较好。”
她点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而后一直到这场婚礼结束，两人也只有这短暂的正面接触。
吃饭本来是给所有伴郎伴娘单独安排了一桌，宸言怕生，早早就和表妹说到时候把自己安排在近亲那桌。
一桌都是相互熟悉的人，吃起饭来不知道要自在多少。
她妈妈在自己旁边给她留了位置，过去就直接坐下：“妈，衣服在哪儿。”
“我给你放你表姐车里了，你等下找她拿。”
宸言极少穿裙子，这伴娘服还是束腰的，她一直觉得别扭。问了妈妈开饭时间，从包里掏出手机确认还有空闲后，当即叫上表姐去拿衣服换掉这身形头。
表姐靠在厕所门口，抱着手：“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帅的。”
“没有。”
宸言在穿衣服，淡淡回这一句。
“我倒是觉得那个抢到捧花的还不错，又高又版正，站那儿真跟其他人不一样。”
宸言系裤腰扣子的动作停顿了下，脑海里浮现出张遇深刚刚穿西装的样子，随即又出现他某一天穿校服的样子。
好多年前的记忆大多零碎模糊，那时的场景，仔细回想也具体不起来。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还意气风发，眼神里坚定又有信念感。
那是风华正茂的十六、七岁。
宸言：“没注意，我好了，走吧。”
她打开厕所门，手里提着衣服袋子，换回了舒适方便的卫衣和阔腿裤。
表姐正打量着她全身上下，宸言感受到目光，身体崩直。
一番扫视加沉默下来，表姐终于开口，语气认真地说：“还是这样比较顺眼。”
宸言：“……”
婚礼结束后，宸言没跟家人继续呆一起，这个点还可以赶末班车回清枫，这里离班车站也不远，她打算走路过去。
宸母挥手跟她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给电话。”
宸言一样在挥着手：“好。”
这个季节，油菜花在水泥路两旁的田地里开的正旺，金黄一片。桃花梨花含苞待放，几日之后便可开满山岗。微风拂过，是春天和阳光。
宸言一个人戴着有线耳机大步往前走，微卷长发披落及腰。不时停下脚步，挑最好的角度拍照，记录下这些美好。
走过这条小路就到了街区，毕竟还是她第一次来这儿，路生。
每条街道后面都有几条小巷子，走错了就得绕一大圈的路。
靠着手机地图找到了距离最近一条去车站的路，此刻宸言正坐在候车厅翘着二郎腿悠哉地玩手机。
有人大声喊：“去清枫的车来了！”
宸言拿包起身准备过去，赶巧了想上厕所，耽误了几分钟的时间。上车后的场面惊的她脚步一顿，明明是末班车，怎么坐了这么多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张遇深竟然也在这辆班车上，她上车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倚在座位上闭眼休憩的样子。
车上就只有最后一排和他前面还有一双空位，宸言想着半路上人了最后一排肯定会被挤满。
她不喜欢喝陌生人挨太近，微信把车费转给司机后选择在张遇深前座坐了下来。
虽然清早的时候气温很低，但这会儿的橘色夕阳是温和的，车上的人都在休息，出奇的安静，只有班车行驶发出的嗡嗡声作响。
这么多年还保持的习惯之一就是搭乘车必须听歌，宸言跟着音乐渐渐闭上眼睛，并没有睡着，思绪被牵着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车不知道开到了哪里，被人拦下。
一会儿后，宸言察觉自己肩膀被人碰了一下，看到是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在对着自己讲话。她摘下耳机：“怎么了？”
站在前面的男生腼腆着脸，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姐姐你好，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坐后面吗？我们想坐一起。”
宸言估计两人是情侣，那小姑娘站在男生后面，模样羞涩，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透露单纯，让她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拿上包，给二人让位置：“好。”
“谢谢姐姐。”
“没事儿。”
她朝两人微笑，感叹青春美好。
张遇深睡的不深，感受到身边本来的空位被压凹下，他朝靠窗的方向动了一下，然后睁开眼。宸言刚重新戴上耳机，那只手顿在耳朵旁。
张遇深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因为周围动静而又反应的。
可刚刚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意识顷刻之间清醒，跟随本能亢奋起来。
他说出了刚才婚礼上宸言对自己说的话。
“是你啊，好巧。”
前天是因为有商家和顾客那层身份摆着，所以年少时那段过往自然无法给彼此制造出隔阂与陌生。
宸言干扯出这么句话：“是你啊，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