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春天公园。

    牧清漪走到公园的长椅边,摸了摸花坛角,真的从里面找到一个信封。

    徐清嘉的回信。

    在上封信最后,她写,如果愿意回信的话,请放在春天公园长椅边那个花坛角落的一块砖石下。

    春天公园离那家机构很近,她有意把自己引导成一个也在那家机构学习编导的艺考生。

    牧清漪一路跑回家,进了房间,锁了门,开始读信。徐清嘉说,他也喜欢法国新浪潮,不过最喜欢的不是特吕弗的作品,而是阿伦·雷乃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并推荐她去看。也谈了些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和左岸派。

    牧清漪读了两遍。信里只有电影,这让她清醒的罪恶里有一丝慰藉。她这应该不算做坏事。

    毕业在即,学校在筹备高三年级的毕业典礼,高二也要出一个节目。班会课上老师提出的时候,秦楷瑶落落大方地举了手:“我之前排过一支《梁祝》的独舞,去省里比赛过,不过我可能需要小提琴替我伴奏。”

    她话音一落,教室里有压抑的笑声。谁都知道,九班的徐清嘉小提琴拉得特别好。

    秦楷瑶的舞蹈得了奖,班主任是放心的,他很满意这个节目,他并不懂同学们笑声里的关节,只笑道:“小提琴方面我问问其他班班主任有没有好的人选。”

    高二年级组的节目就这么定了,秦楷瑶独舞,徐清嘉伴奏。珠联璧合。

    为了排练,班主任特意批准秦楷瑶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可以不用上,去音乐教室排练。

    牧清漪每每能看见秦楷瑶离开教室那轻快的背影。

    一个跳舞一个伴奏,怎么能如此登对呢。她忍不住想,他们会在那间空教室里聊些什么?会接吻吗?

    但那也与她无关。

    家中。牧清漪写完卷子,又摸出那封信。离拿到信已经过了好几天,牧清漪提笔给他回信。这次主题是香港新浪潮,她看的港片很多,她有话可谈。最后她写:

    感谢你推荐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治愈了我的失眠。

    这部电影她中途看睡过好多次。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把信封塞到公园石砖下,她没有和徐清嘉约定过回信的时间,她想,对方能不能收到就看缘分吧,也有可能他再不会去那儿看。

    上完语文课,班主任出现在窗外,招手让她出去。

    “你会弹钢琴?”班主任问她。

    牧清漪不明所以,点了头。她没有在学校表演过,但开学初填的表格上特长一栏她写了钢琴,班主任问她不奇怪。

    “《梁祝》会弹吗?”

    她有了一丝预感,果然班主任接着说道:“昨天一轮彩排,指导老师觉得小提琴有点单薄,希望再加个钢琴。”

    她抿了唇,她是会弹《梁祝》的。

    “这样,下午最后一节课先去排一遍,让指导老师看下合适不合适。合适的话,你以后就和他们一起排练,有问题吗?”

    “没问题。”她没有拒绝,隐约觉得讽刺。

    这算什么,远距离看他们谈恋爱还不够,老天给她买张近程票吗?

    班主任挥手让她回去,又招手让秦楷瑶出来。

    “老班找你干什么?”

    一回座位,江苗就迫不及待地问,牧清漪如实回她。

    江苗笑得拍大腿:“绝了,你这是什么前排虐狗位啊!狗粮得吃到吐,这安排,我服了。”

    座位周边听见了的人也都竖起大拇指:“老班会玩。”

    牧清漪苦笑。

    “牧清漪,”秦楷瑶谈完话回教室,朝她笑,“下午我们一块过去呀。”

    “秦楷瑶你可收敛一点,别太刺激我们一一,她还一母胎solo。”江苗半真半假地说道。

    “滚你的。”秦楷瑶推了把江苗,又向着牧清漪说,“别听江苗污蔑我,我们好好合作。”

    自习课,牧清漪和秦楷瑶一块儿过去,到教室的时候,指导老师和徐清嘉已经到了。简要介绍情况后,牧清漪坐到了钢琴前,指导老师让小提琴和钢琴先合奏试试。

    牧清漪看了眼徐清嘉,他回了个眼神,指导老师手势起,《梁祝》的琴音流泻。

    一曲终了。指导老师点评:“还不错。钢琴在高潮处还需要更放松点,小提琴也是,有点紧绷。”

    《梁祝》曲子用钢琴加小提琴的搭配很经典,譬如巫漪丽吕思清,□□吕思清。牧清漪顺利加入。每天自习课和他们一起排练。

    连着练了三天,他们很少交谈,秦楷瑶和徐清嘉也没有借排练之名谈恋爱,主要精力都在练习上,话也说得少,但牧清漪能察觉出两人间独属情侣的特殊气场,而她格格不入。

    指导老师的建议真是狗屁,她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一个小提琴哪里单薄,徐清嘉每次拉琴视线都黏在秦楷瑶身上,郎情妾意,再合拍不过。偏要安排她钢琴横插一脚。他们是梁祝,她就是那个苦恋不得的马文才。

    心太疼了。她想。徐清嘉专注的目光于秦楷瑶是蜜药,于她如凌迟,一颗心像被油煎被火烤,辣辣地疼。

    中间她只和徐清嘉有过一次对话。那时秦楷瑶去了洗手间,像所有人都会用对白填补沉默的空隙一样,徐清嘉开了口,特意幽默地,想拉进距离:“上次怎么伞也不亲自还给我?很没诚意啊。”

    却起了反效果。她一本正经:“对不起,害你感冒了,你看病的钱我来出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叹了口气,想接着说点什么,秦楷瑶这时进来,对话就到此为止。

    牧清漪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用他们可怜的、唯一的交集开玩笑,可她没法同他玩笑。

    就这一次对话。

    牧清漪本也以为这会是排练结束前她与徐清嘉唯一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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