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是班主任的考试时间。试卷发下来，嘈杂的教室渐渐安静。看着桌上的试卷，宋南枝想起了之前的事。

    在以前的学校，她还是一个特招进去的音乐生。她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可那会儿都是凭成绩说话，没有人会因为你的音乐天赋而对你刮目相看。她记得很清楚，在排练室练习钢琴的时候，几个女生进来，拿东西把她的钢琴砸了，原因是她在艺术节上合作表演的人是校园男神，其他女生都对她或多或少有些敌意。校方对这件事没有做出什么行动，她很寒心，也在心里种下了阴霾的种子。后来她再也没有碰过钢琴，也在艺术节开幕前夕停学了。

    转到明德高中，也是招生组的老师听说她是一个很有音乐天赋的人，才破格招录进来。非富非贵又没有靠山，进来自然是要被排挤的。宋南枝坚决不同意，比起被人瞧不起，她宁可自己在家呆着。可她那个所谓的法定监护人，那个十几年对她置之不理的父亲，为了能够攀上明德的权贵，背着她偷偷同意了学校的录取。

    父母离了婚，母亲早已重组家庭，父亲在外面享受他的花花世界，年迈的外婆拉扯她长大。她只听外婆的，可外婆也想让她出去读书，她没辙，只好照办。

    “宋南枝，发什么呆？晚自习时间这么紧，还不赶紧写试卷。”班主任注意到了她有些出神。班上的目光一下子聚向了宋南枝。女孩连忙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一抹绯红：“不好意思老师，我现在写。”

    班主任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你下课来找我，有点事跟你说。”

    下课，老师办公室里，宋南枝有点疑惑地看着手上的宣传单。“是这样的，老师听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半个月之后有一个艺术节，我们决定让你艺术节上进行钢琴表演。”

    宋南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对上班主任询问的目光，她有些苍白地解释：“太久没练了，而且手也受伤，可能有点困难。”

    “没事，我们也考虑到了，所以你的表演是合作的形式。合作的对象我也叫来了。程嘉树，进来。”班主任朝着门口挥挥手，顾南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

    “你好，我叫程嘉树。”程嘉树笑着伸出手，“是你的合作对象。”

    宋南枝有些无措，有点迟疑地伸出手：“你......”

    “小程啊，这个是宋南枝，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人。这样，你们两个先聊聊表演的事，我去给你们接点水。”班主任拿起杯子就走了，留下宋南枝和程嘉树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世界挺小的。”程嘉树先开口，“没想到段老师和我说的人是你。”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要表演的。”见程嘉树没有回答，她又接着说，“我很久都没弹钢琴了，会拖你后腿，所以我建议你再找一个更合适的合作对象吧。”

    程嘉树没有料到她是这样的回答，一下子有点着急：“不是，这跟你有没有勤练没有关系的，我是弹吉他帮你合奏，你不需要有太多的技巧就可以。而且我看过你以前的比赛视频，你弹得真的很好。”

    这是宋南枝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奖她。以前得了奖，外婆都不知道，老师和同学对她也没有任何的赞许。程嘉树是第一个夸奖她的人，这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谢谢。”宋南枝小声回答。办公室里又陷入了沉寂。

    宋南枝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生。刚刚做完训练，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换，略微有些汗渍浸透了外衣，衬衣下的腹肌若隐若现，喉结上下动着，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无处安放，同时无处安放的还有宋南枝的心跳。拜托来之前也没人说过程嘉树这么帅啊，这还让人怎么冷静啊呜呜呜。

    班主任来得及时，端着两杯水进来递给二人。“聊的怎么样了？”

    “她同意了，明天想找个时间排练。”程嘉树没让顾南笙开口，抢先说道。

    “谈妥了就好。南枝小程，你们明天中午的时候来我办公室，我把排练室的钥匙给你们。”

    二人点头，班主任放两个人回班收拾东西放学。宋南枝出教室的时候，看到程嘉树在自己班门口站着。

    “你怎么还没回去？”

    程嘉树晃晃手机：“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呢，而且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宋南枝想拒绝却找不到理由，只好由着他去。加完好友，程嘉树把她的手机还给她。“走吧，你家住哪？”

    “那边，走路回去就好。”程嘉树点头，跟在宋南枝的后面。

    一路上，两个人都默默无言。程嘉树闷着头走，宋南枝在前面看着自己和他的影子。在某个角度之下，自己的影子被程嘉树的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一句话：月光下有两个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

    太唐突了，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路上的一个小坎儿。程嘉树看到自己前面的姑娘突然矮了一截，连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宋南枝被绊了一下，但好歹没什么大碍：“没事，被小石子绊倒了。”意识到二人的手还挽在一起，顾南笙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我没事的。”

    程嘉树不放心，蹲下来又给她检查了一下才站起来：“走路要小心啊，别摔着了。”

    后续的路，程嘉树没有再走她后面，而是和她并肩走着，生怕她又会不注意路面情况。“前面就是我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要上去喝点水吗？”

    程嘉树抬头看这个被女孩称作家的地方。这是城市里很老旧的一片房屋，墙上还爬着藤蔓，白色的墙瓦已经泛黑，到处都彰显着这里的破旧。“你住这里？”程嘉树蹙眉。宋南枝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居所，连忙解释：“是的，我就住这。你可能不太能接受这个环境吧？你明天不用送我了，你赶紧回家吧。”

    见女孩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程嘉树又说：“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住这里条件太差了，为什么不搬家呢？”

    “我......”顾南笙有点为难。她不喜欢把自己的情况都说出去。程嘉树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冒犯，于是示意她不必再说。“那我先回去了。”程嘉树和她挥手道别。

    上了楼，外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外婆，您还没休息啊？”宋南枝放下书包，走过去给外婆捏肩。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外婆年纪大了，却执着的要等宋南枝回家才休息。“老师有点事，就多留了一会儿。您放心，刚刚有个同学送我回来的，一路上很安全。”

    “那怎么不请人家上来喝口水休息休息，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外婆轻声责备她。宋南枝想起了程嘉树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说：“他可能不太接受这个环境。明天我带点东西给他道谢吧。”

    外婆想起了明德高中的学生家境，又想想自己，叹了口气：“唉，苦了你了呀囡囡。”

    宋南枝连忙安慰外婆，哄了半天才把人哄去睡觉。已经是快十一点了，宋南枝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作业。作业不多，大概半个多小时就能完成。写完作业收好书包，宋南枝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

    “今天是转到新学校的第一天，同学们都很有意思。何依依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她很可爱，很善良。还有高二十四班的程嘉树，方程的程，嘉年华的嘉，树立的树。他跑一百米很厉害，人很好，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住的地方。班主任让我和他一起在艺术节上表演，如果大家知道了我要和他表演，会不会生我的气啊。很忐忑，希望明天能更好。”

    合上日记本，宋南枝拿出药来重新包扎。药盒里飘出一张小纸条，宋南枝捡了起来，上面是程嘉树标志性的字：顾南笙同学，要快点好起来哦。

    看的时候，程嘉树那张好看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换完药，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夹到了自己的日记本里，放回抽屉。

    谢谢你，程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