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环视一圈台下的人群，人群里并无那道熟悉的身影，有的尽是一张张充满鄙夷、嗤笑、幸灾乐祸的脸。

    他暗暗运用天眼的力量，仍没搜出什么个所以然来，人群不见得她，但他就是知道，她来了，站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那样就够了。

    鞭子一声声扬下，感受不到一点痛意，身上却早已鲜血淋漓，肉翻骨现。

    红色染透神鞭，飞溅在地上，一滴滴血花仿佛向别人诉说着主人的遭遇。

    “够了够了。”哮天犬哭着解开束缚杨戬的铁链，背起面若白纸的他，在一众目光里，一步步坚定地往真君神殿走。

    身后留下的，是他的血，和他的泪。

    挨过了鞭刑，司法天神印绶被人送到真君神殿。

    三圣母的事件，让玉帝重新重用了杨戬。

    一个敢对亲外甥痛下杀手的人，绝对是天条最好的维护者。

    真君神殿光线灰暗，一如杨戬的心境。

    杨戬掏出熄灭的宝莲灯，手指抚莲花边缘，时间不等人，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往外走，大门还没出，就迎面撞上抱着大堆药物的哮天犬。

    “主人，我给你上药。”

    杨戬摆手，“不用了。”

    “主人。”哮天犬急了，主人的这身伤得马上处理。

    “我有时间，但沉香等不起。”

    他推开哮天犬，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晃，似随时都要倒下。

    哮天犬跟在后面，目瞪口呆看着他的伤奇迹般痊愈，最后，像个无事人。

    哮天犬手中药物一扔，一蹦三尺高。

    杨戬落在十樱谷，他跟据留在刘子义身上的印记，找到一个巨大枫树根底下的洞穴。

    洞口垂下无数根须，枯叶杂乱，有的叶子凹下去，是被人踩过的。

    他一只手扒开根须，弯腰钻进去。

    洞里黑乎乎的，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缩在角落里。

    他能感觉对方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别怕，舅舅来了。”一句话，给足对方安全感。

    杨戬施法点了堆篝火。

    篝火噼啪燃烧，清晰了角落里人的面庞。

    “舅舅，弟弟一直不哭不闹，他是不是生病了？”刘子义慢慢朝杨戬靠过来，把怀里的沉香交给他。

    “嗯，我知道。”

    他右手抱沉香，左手拿出宝莲灯，宝莲灯脱离手心，浮在空中。杨戬单手结印，宝莲灯被光笼着不停旋转缩小，缓缓飞入沉香身体里。

    臂弯里的沉香哇地哭出声。

    这个法子的灵感，源于杨戬偶然见杨婵房间熄灭的宝莲灯，那时，正是刘彦昌逝去之时。

    当玉鼎真人告知杨戬沉香活不过三个月，他心是崩溃的，崩溃里还保持一丝理智。

    他冷静分析，联想到宝莲灯熄灭事件。

    他悟得唯有神灯主人最悲痛的眼泪，才能暂灭其光芒。

    拿定了主意，他开始策划。

    他早早变走刘子义沉香，留下一对假的混淆视听。

    当天兵降临华山时，他则杀死自己的外甥，逼着不知内情的杨婵流出眼泪。

    宝莲灯光芒一灭，即是它最弱时，只有它呈至弱状态，才能被他打入沉香身体里。

    人灯合一，灯之光复燃，人之心跳动。

    他之所以等所有人到齐再对沉香对手，是为了让在场的皆成为见证者，见证仙凡之子已死的事实。

    结果依他所想，所有人都认为仙凡之子被亲舅舅杀死，包括杨婵。

    杨戬没办法向杨婵表明这件事，因为看守华山的，不光有梅山兄弟，还有王母派的几名得意干将。

    他们作为天庭的耳目，时时监视华山的一言一行。

    梅山兄弟与其套近乎，几名大将完全不为所动。

    杨戬安排好刘子义沉香两人，离开了十樱谷。

    天空灰蒙蒙。

    杨戬拖着沉重如铅的心，来到瑶姬杨天佑墓前，扑地跪下。

    面对至亲，他饶是再坚强，此刻也无法忍住泪水，“母亲，二郎不孝，二郎非但没能照顾好三妹，反而亲手将她压在华山下，落得和母亲一样的下场。”

    天空下起了雪，近处，远处渐渐纯白。

    他像个雕塑一般跪在墓前，满面悲戚，雪花飘在他身上，他忘了抬手去拂，随它飘零，冰冷自己的肌肤，再化作水，浸透自己的心。

    雪越下越大，却没再落在他身上，抬头，头顶上方立着一把万千红线汇成的纸伞。

    它挡住漫天飞雪，也试着遮起他的悲伤。

    雪再美，融化成水是它的命，他再悲，有人抚平是他的运……

    缺了梅山兄弟，真君神殿人气比以前更冷清。

    杨戬伏案撰写着什么，哮天犬拿着鸡毛掸子打扫殿里的灰尘。

    扫累了还是怎得，他一直唉声叹气。

    “怎么了，哮天犬？”杨戬笔杆子未停，问。

    哮天犬拿着鸡毛掸子趴在横梁上，撇嘴甚委屈，“我在替主人你鸣不平。”

    “哦？”

    “他们都在说你，说得可难听了。”

    “就为了这事？”

    “主人，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杨戬停笔，道：“想登上一座高峰，阻碍你的不止是前方的荆棘还有耳旁的声音，前者锻炼人，后者磨练心。这些声音入耳或能一笑了之，若入心你会因此变得迷惘，陷入自我怀疑。这时候，我们往往会祈祷一个圣人的出现，却不知圣人从来都是我们自己，心动摇，处处为牢，心坚如磐石，风雨倾不倒。”

    “所以啊哮天犬，我不仅不在乎他们的说辞，我还要将那一众声音踩在脚下，碾碎了垒起来，当垫脚石。”这是他自身的勇气，还有来自她给的底气。

    “太精辟了。”哮天犬大喊一声，扫落一些尘埃。

    “……”

    “哮天犬，你眼下的任务是继续监视墨空吟那边的人，不可松懈。”

    “好勒。”他一跃而下。

    收拾收拾，杨戬去了十三重天。

    夜里蔷薇花开叶常青。

    杨戬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着花叶，借物思人。

    深处有人影走出来。

    “白矖。”杨戬一喜，阔步迎上去。

    来人露出身形，他一脸失望。

    “我是她用忘川淤泥造出的一具身体，这具身体代替她在人间行走。”

    杨戬听后急红了眼，“她在哪？她出事了？”

    “不死界虽让她功力恢复以往，但也加重了她身体的负担，没有灵魂的她，在阳间待久了会长出尸斑。”

    杨戬满脸担心更多的是心疼。

    “真君莫担心，此时她很好，我正是奉了她的令来这十三重天取一件东西。”

    “何物？”

    “织魂针。”

    “有个孩子死状惨烈，身体几乎破碎，连魂魄都不全，她需要借助针魂针去缝合那孩子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