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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乔木,不可休思8

    二夫人这话一出,小悠清晰的感觉到扶苏的手颤了颤。

    二夫人嘴角扬了扬,“是了,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扶苏,荷华……”

    扶苏面上犹自镇定,问道:“你认识我母亲?”

    二夫人笑得凄惨,“我怎会不认识,妍儿是我最小的妹妹,自小娇纵着长大。”

    扶苏不觉指尖冰凉,仍是自持着说:“不可能!你是赵国公主,我母亲是楚国人!”

    二夫人双眼含恨,“是啊,她以母族身份示人,不,应该说是嬴政狗贼哄骗她改了身份,背弃家国!嬴政大概从未同你提过你的母亲吧,否则你就应该知道,你的母亲有多么恨他!”

    黑云低垂,天色又暗了几分,扶苏侧头对县丞说:“袁大人,本殿有话问二夫人,将无关人等带下去。”

    袁大人早就想溜了,皇家密事若被他听了去,还有的活?于是麻利的清了院子。麦冬行了个礼说:“婢子在门外听候吩咐。”便也退了出去。

    小悠担心扶苏一个人在这里会有不测,边只立在一旁没有出去。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二夫人伸手想要触碰扶苏的脸颊,扶苏侧脸躲开,二夫人尴尬地把手放下,说:“你的眉眼很像你母亲,妍儿若能见到你如此模样,也是会高兴的。”

    扶苏双眼猩红,问道:“还请夫人告诉扶苏,我母亲到底是何人。”

    二夫人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妍儿,这些往事我本想永埋心底,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你的孩子,或许是缘分,我将一切都告诉她,不知你是否会同意。

    她踱步到石凳旁坐下,眼神游离,缓缓说道:“妍儿是父王最后一个孩子,自小娇俏可人,备受宠爱,闯了天大的祸,父王母后都不忍责罚,我与王兄们也都护着她,因而养成她无法无天的性子,却也纯真善良。她本该一生无忧,如果不是六岁那年,遇见了她命中的煞星。”二夫人在齿间蹦出两个字:“嬴政!”

    彼时的秦王还是嬴政的□□——秦昭襄王。那时秦、赵关系紧张,嬴政的父亲嬴异人被秦国当做质子放到赵国,与赵国美姬生下嬴政。两年后,嬴异人改名嬴子楚,逃回秦国,却留嬴政母子在赵,生活十分窘迫。

    二夫人继续说:“那年嬴政也是六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秦国抛弃的质子,王公贵族的孩子时常欺负他,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会奚落他。只有妍儿,会维护他,小小的身子,掐着腰挡在他身前。”

    二夫人说着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妍儿到底看上了嬴政哪里,叫她不顾父王和王兄的阻拦,连我这个阿姊的话也不听,硬要日日去见他。父王几次想要杀掉那个秦国孽种,也是妍儿哭得天崩地裂拦着……如此过了三年,秦国君主昭襄王逝世,孝文王继位,嬴政的父亲成了太子,派人接嬴政回秦。我们都以为两人自此总算有了了结,可妍儿就如同丢了魂魄,日日无精打采,食不下咽。又过了四年,嬴政继位秦王,几日后妍儿留下一封书信便消失不见。”

    二夫人潸然泪下,“我只后悔啊,当初竟全无察觉,未能拦下妍儿!”

    扶苏紧绷着身子。他忽然不想听下去了,他有些怕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要知道母亲的身世,想要知道母亲在哪,是否还活着,想要知道母亲是否爱父皇、爱他们姐弟,如今这一切就摆在他面前,他却怕了。

    二夫人稍缓了缓,继续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妍儿的消息。直到那年,父王下令攻打燕国,嬴政趁机出兵,攻下我赵国九座城池!父王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在郁郁中病逝,母后与父王情深,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我悲痛不已,出宫祭拜父王母后亡灵时被劫持,劫持我的人递给我一封书信,竟是妍儿的笔迹!妍儿在信中说,她生产在即,十分想念家人,希望能让我去秦宫陪她。还说起我们儿时唱的歌谣,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如果诞下的是公主便唤做荷华,公子便唤做扶苏。”

    二夫人看着扶苏,却又不像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他去看她记忆中的妍儿,扶苏恍然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父皇有时也是那样看他的。

    “我是当真想不顾性命去陪妍儿的,可挟持我的人却让我写一封回信,找个理由推辞掉妍儿,还要我在信中写父王母后一切安好……我顾念妍儿的身子,便依那人所言写了回信。”

    扶苏心中闷痛,“她不知道秦国攻打赵国,不知道她的父王母后已死?”

    二夫人叽嘲地笑,“是啊!整个秦宫上上下下都在瞒她,她还以为嬴政愿为她与赵国修好,真是可笑!不过终究是瞒不住的……”

    “第二年十月,秦军攻打平阳,击杀我赵国大将扈辄,斩首我赵国将士十万首级!赵国风雨飘零……不久后我收到了妍儿最后一封信,她在心中说,她被嬴政欺瞒多年,近日在一名赵国医师口中才得知所有真相,只恨自己不能杀了嬴政,她不愿再留在秦国,却也无颜回赵国,往后天涯为家,生死有命,让我不必寻她。从此,音讯全无。”

    啪嗒。小悠脸颊一凉,原来是一滴雨滴落。二夫人也抹了下额头,紧接着雨就下得密了起来,二夫人仰头对着天大笑,“妍儿,你后悔了吧!你该后悔!”

    扶苏默然站在雨中,这个女人的话没有丝毫破绽,一切都说得通,他不得不信。

    心中翻滚着惊涛骇浪。竟是这样……

    原来他竟是在欺骗与谎言中诞生的。母亲憎恨父王,恨到抛下自己与阿姊……

    她也该恨……

    只一刹那的松懈,门外传来凄厉地尖叫,两个蒙面人从天而降,架着二夫人飞上房梁,扶苏陡然回神便要追上去,又有一人冲入二夫人房中,扶苏挡在门前与那人交手,小悠也迎上去拦住那人,麦冬听到声音冲进来,那人自觉再无机会拿到契书,虚晃几招逃脱了。

    此时方才看向院外,燕喜胸口一片殷红,大张着眼睛,惊恐地张望。扶苏急忙查看燕喜伤势,幸而并无大碍,便让县丞速速去请医师了。

    小悠死死按住燕喜的伤口,颤声说:“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燕喜挣扎着说:“钥匙,荷花池,红尾鲫鱼……”

    小悠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你怎么这样傻……”

    燕喜含泪说:“我兄长……因此而死,吴广父亲……因此而死……天下不知多少……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你们是……是天边来的人,往后……往后……”

    燕喜气息孱弱,小悠流泪说:“往后定不会再让这些人为虎作伥,不让百姓流离失所!”

    燕喜欣慰地笑了笑,很快医师便来了,带燕喜去了医馆。

    扶苏在房内拿出放契书的匣子,说道:“这匣子内有火药,若用外力强行开启,便会点燃火药,将契书焚毁。燕喜一定是知道这匣子的机关,所以才会不顾性命偷取钥匙。”

    麦冬从莲花池的红鲤鱼腹中取来钥匙,开启匣子,是厚厚一叠契书,扶苏粗略翻看,与他之前在田间统计的数目大致相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契书未送到咸阳,他就不敢不提防,匣子既然能够焚毁契书,就不能再把契书放回匣子了,思来想去,扶苏把契书放在了个不显眼的包袱里,交给了麦冬,又叫麦冬跟随县丞去县衙等候冯萧,而那空匣子仍旧由他带在身边。

    人都散了,院子里清净下来,扶苏只觉得精疲力竭,二夫人的话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复,混混沌沌。

    一个小吏迎上来,自称是县丞为两人留下的车夫,送两人回住处去。两人未多想,上了马车,小悠见扶苏魂不守舍,安慰道:“殿下,那女人说的话未必就是实情,当中或许有误会。”

    扶苏忽然问小悠:“如果是你身处那样的境地,会抛下你的两个孩子吗?”

    小悠半晌才说:“我不知道。可我想,当时妍夫人所做的选择,一定是当下于她最好的选择了。”

    扶苏呆呆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扶苏叹道:“父皇不是商纣王,也不是周幽王,秦国自秦非子开国,六百余年从未有过昏君,所以秦国才是秦国。”

    小悠心口一紧。为情所扰便是昏君吗?她忍不住问扶苏:“殿下,若您是当时的秦王,也会灭了心爱之人的国吗?”

    扶苏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着小悠,却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他不是。

    马声长鸣,马车骤然停下,驾车的小吏掀开车帘,举刀正冲着扶苏砍下。

    扶苏眼角余光瞥见刀光一闪,即刻推开小悠,仰头向后躲闪。

    那刀擦着他的发丝划过,显然是要取他性命的。

    那人的刀又挥下来,扶苏抽出佩剑挡在身前,小悠惊慌中拔出短刀,片刻也未犹豫地往那人背后刺去,那人反应极快,回身一掌拍在小悠肩上,震得她五脏六腑如同错了位,口中涌上一股腥甜,重重摔在马车车壁上。

    扶苏翻身避开刀刃,一剑刺入那人胸膛,霎时鲜血喷涌而出。

    两人皆缓了口气,扶苏扶起小悠出了马车,才发觉马车已经行到荒野之中。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马车四周围了七八个骑马执剑的黑衣男子,其一对他们喊道:“交出匣子,饶你们不死!”

    扶苏一剑斩断车辙,紧接着又一剑划向地面扬起雨水和泥点,趁那几个黑衣男子侧头的片刻时机,抓起匣子,揽住小悠上马狂奔而去。

    小悠胸口炸裂般疼痛,马颠簸一下,五脏六腑就被撕扯一下,她强撑着不想叫扶苏看出,那些人晚一刻知道契书已经不在匣子了,那契书就能安全一分。

    身后追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扶苏和小悠却已经行至悬崖,不得不停下。

    悬崖下起了厚厚的雾,看不清深浅。扶苏对怀中的小悠说:“我真后悔,让你与我来此是非之地。”

    小悠侧头看着扶苏,双眸清澈见底,坚定地说:“可小悠并不后悔。”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团团围上来,一人说道:“今日你二人命丧我们哥几个手中,依规矩,可留一句遗言!”

    扶苏看着远方将落的夕阳,翻身下马,举起手中的匣子喊道:“若再上前,我便将匣子扔下山崖,这匣内有机关,撞击之下,契书必会焚毁!”

    黑衣人冷笑道:“主公吩咐,契书是否完好不重要,只要不让你带走,烧了便烧了,可你,必须死!”

    “若你们能将我活捉,将契书完好奉上,岂不是更好。”

    那几人面面相觑,小悠不解地看着扶苏。

    扶苏继续说:“本殿乃大秦长公子,我活着比死了有用。”

    黑衣人问道:“你有何条件?”

    扶苏道:“放过我身旁的女子,让她骑马离开一里之外,我便将自己与匣子都交于你们。”

    小悠怔怔看着扶苏,隔着蒙蒙细雨有些看不真切。

    几人面露犹豫,其中一人说:“主公的确未曾说过要这女子的命。”又对扶苏说:“你将佩剑扔下悬崖,我们便信你!总之你是逃不掉的!”

    扶苏将手一扬,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落悬崖,片刻后只闻“噗通”一声。

    小悠蹙眉,她看着悬崖,悬崖的雾薄了些,隐约可见崖下水光潋滟。

    “小悠,快走!去县衙!”扶苏凝望着小悠说。

    小悠心一横,也从马上下来,她笑看着扶苏,喃喃说:“你不能死!”

    扶苏见小悠笑得怪异心下只觉不好,还未反应过来缘由,小悠便从扶苏手中夺走了匣子,用力推了扶苏一把。

    扶苏脚下一滑,向后坠落,顷刻间已经明白小悠用意,空荡的山崖间只余一声呐喊:“小悠!”

    几个黑衣人皆是一愣,回过神来时小悠已经抱着匣子策马而去。一黑衣人恨声说:“匣子重要,追上那小娘们!”

    马蹄溅起泥水,小悠口中又涌出腥甜,她心中默念着数,告诉自己,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扶苏就会安全了。

    身后一柄剑飞来,划破小悠的手臂,小悠被迫松开缰绳,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跌落进无尽的黑暗中。

    在五识六感消逝之前,她似乎看到眼前一片白色,山茶花香飘来,她笑。

    将死之前,想到的竟然是他,还真是没出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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