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萧霁都没再派人来过偏院，一日三餐零食水果供应倒是从未短缺，由两个小厮打理，烟霞接手。
秦卿绾这两日腿已好了许多，行走无碍，只是不能多走，膝盖依旧淤青吓人。
清净之处，她也乐得清闲，好筹谋自己的出路。
“外祖母可有信来？”秦卿绾算着日子，嫁妆应当已抵达苏州。
箱箧里她夹了一封信，外祖母这两日便会回信。
“昨日才去京中铺子打听过，尚未。”烟霞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一路南行都有我们的生意，此时无消息传来，定是平安抵达了。”
秦卿绾倒是不担心那些财物，若是丢了，也没什么承受不起的，她之所以执着地拿走，实在是不愿意便宜她不喜欢的人罢了。
若是京中有一两个交好的友人，她也不费此周章。
依稀觉着小时候在京城也是有过快乐时光的，但总也想不起那两个玩伴是谁。
“再去看看。”她怕外祖母得知她京中事情，为她担心。
“算了，我再写一封信，你接着递出去。”先宽慰好外祖母的心，回信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烟霞没有多说，拿了便出去，脚程也快，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怎样？”
“信已经递出去了。”
“嗯，可收到回信？”
“尚，尚未。”烟霞安慰，“姑娘不必担心，苏州离京城总是需要些时间。”
秦卿绾点头，却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烟霞却不许她多思，好言好语哄她睡，秦卿绾自觉多思无益，便睡下了。
一觉噩梦。
她在大汗淋漓中醒来，天已擦黑。
王府精致的晚膳摆在桌上，烟霞应是怕菜凉，在一旁放了个小火炉。
“烟霞！”秦卿绾心有些慌，“烟霞！”
烟霞不会无端离开，连唤几声却不见人。
秦卿绾下了床往门外找。
王府即使是一处偏院，也都掌了灯，院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打开院门，立刻有两个守卫建立。
“王妃。”
一人问道：“王妃可有什么吩咐属下去做。”
秦卿绾朝他示意：“可见到我身边的侍女去了哪里？”
“不久前烟霞姑娘出去了。”
看来烟霞与这些小厮混了些交情，小厮语气客气。
“我想去外面看看。”秦卿绾说着便出门，两个小厮也不拦，只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们不必跟着我，我自己去看看便回来。”
“王妃恕罪，”两人作揖，“王爷吩咐要保护好王妃，属下不敢不从。”
秦卿绾心道是监视我的吧。
也不再为难二人。
绕过一方水榭，便见规整的院落，上书三个大字。
“润心堂。”秦卿绾念。
“王妃可是要见王爷？下属这就禀报。”
原来是萧霁的住所，离偏院倒是没她想象中那么远。
“不必。”
说着便快步往王爷府外走去，一路上守卫见她拜了一路，秦卿绾越发觉着礼节繁缛。
王府门外斜前方站着的不是烟霞又是谁，只见她轻声跟人交代着什么，秦卿绾仔细分辨，正是京中生意的联络人之一，还是会武的那一拨。
“烟霞！”秦卿绾淡声道。
烟霞一听，慌忙让人退了去。
“是谁？”秦卿绾问。
烟霞看看她身后的守卫，秦卿绾了然，两人往住处走，一路无话。
进门后烟霞掩了房门。
“京中生意近来不太好，便有庄子想着要姑娘给出个主意。姑娘现在自己都如此辛苦，我便把他打发了。”
秦卿绾坐在主位上，接过烟霞递来的热茶。
“怎么个不好法？”
“无非是丝帛在冬日，不如皮子好卖。京城还是富贵人家多，临近年关，都想买些好皮子做衣裳。”
“我记得京城西庄上个月刚送到一大批皮子，是祖母从蒙人手里买的，花了大价钱，怎的，也卖不上好价？”
“自然是卖上了，很快便卖完了，现在没货。咱宋氏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年下几天，该挣得银子早就挣到手了。”烟霞笑。
“不是你的风格呀，你一向都不许生意落空一天的，越到年关生意越好，为何不通知外祖母再送一批来？”
烟霞盛饭的手一顿：“老太太姑娘的信还没回呢，我怎好再叨扰她老人家。”
说着便把饭递过来，秦卿绾却没有接。
“烟霞，你到我身边几年了。”秦卿绾盯着她的眼睛。
“姑娘，自您救下我已四年。”
秦卿绾倚在太师椅上：“那你何以要骗我？是我亏待与你？”
烟霞慌了：“姑娘何出此言？”
“你有事瞒我。”
“姑娘……”
“说，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
烟霞吞吞吐吐：“老太太，老太太……”
“外祖母怎么了？”秦卿绾手指骤然收紧。
“老太太好像在将军府。”
“什么？”秦卿绾一下子站起身。
她镇定一下：“细细说来。”
“前日姑娘进宫去了，我信不过王府的人，便到处去找。却在将军府看到老太太常用的手杖。但是当时天光不好，我没看清楚，便想着再去探查一番。”
“接着说。”
“昨日没顾上，今日抽了姑娘睡着的空，去了却正好看见老太太一个人坐在春翠苑的廊檐上，天寒地冻的，连件大氅都不曾披。我一着急，便直奔铺子去了，组织人手，准备直接把老太太抢出来。”
秦卿绾心口发堵：“二叔现在不知道在为谁做事，竟然悄无声息将外祖母接来，无非是想挟持我。我已经没能嫁给太子，对他们究竟有什么用处！外祖母年近八旬，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我现在便要去将军府。”
说着便要出门。
烟霞拦着：“姑娘您别着急，老太太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得想好对策才好。”
“还想什么对策，我的外祖母与她有何相干，他让我接我也要接，不让我接我也要接。”
秦卿绾怒火冲冲。
“好好好，纵使要接老太太，也明日再去，老太太早睡下了，夜深露重还要让她出门吗？”
秦卿绾这才冷静下来，烟霞掺着她慢慢坐回椅子上。
“我秦家向来忠君护国，与人为善，偏偏今天落到这步田地。我不欲与人纠缠，却有人想以我为刃。既如此，莫怪我不客气。”秦卿绾声若寒霜，“明日，若二叔顺顺当当让我带走老太太便罢，若是不愿意，便让二叔见识一下武人作风。”
秦卿绾说话依然轻声细语，烟霞却听出万钧力气。
心下纳罕，一直觉着自家姑娘性情更像老太太一些，看似柔弱端庄，骨子里却是极自由反叛的。
因着顾虑少，什么东西都不在意，相处起来甚是随和。
眼下这几句话却照出将军风骨，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武将之后。
“我一定会护姑娘周全。”烟霞道。
“仅仅你我二人是不够的，你且去召集我们在京中的所有人手，让青壮男丁明日一早于将军府旁的铺子集合待召。”
“让这些人扮作王爷府家丁打扮，明日随我接人。此次接老太太出来后，所有参与者皆有重赏，这些男丁的家眷年中奖赏再多分一成利润，明日务必让秦二爷长长记性。”
烟霞心内欣喜，自己姑娘是个有主见又有成算的。
于是她叮嘱了秦卿绾早些歇息，便漏夜出门了。
烟霞这边一出去，那边萧霁和萧远便知晓了。
萧霁这几日倒是消停，任凭京中传言越传越离谱，他已然从曾经的浪荡王爷变成了痴情男儿。
萧霁每每听到传言虽一副吃了苍蝇般恶心样子，但是也无甚动作。
看上去确实是闭门思过的样子。
但也有人说，闭门思过正好与王妃二人多相守相守。
只有萧远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日他送走李太医，回到润心堂，莫名又被主子罚倒立。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是无意中得罪了主子还是得罪了王妃。
王爷有了王妃之后气性更大了，还让人捉摸不透。
所以他这两日格外谨慎。
现在还是忍不住问：“王爷，是不是王妃那里有什么事情，可要我去看看？”
萧霁却没有接他这个话茬，只是问道：“那日在永宁宫，他们都说什么了。”
萧远回忆永宁宫的眼线所报：“德妃娘娘只是跟王妃拉拉近乎，请她吃些糕点，叮嘱王妃和王爷和睦，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萧霁抿口茶。
萧远看看夜色，算着烟霞出去的时间：“那王爷，我去了？”
萧霁不说话，萧远转身便追了出去。
不到一炷香功夫，萧远赶在烟霞前回来了。
将听来的种种说与萧霁听。
“真没想到，王妃竟然是苏州宋氏的继承人，可是了不得。”
“不过是有些铜臭罢了。”
“有些？”萧远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霁，“王爷您是对银钱没概念的人，苏氏的布庄开的全国都是，若是算上全部家底，能买下半个京都！”
萧霁挑眉，不置一词。
萧远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突然有一种王爷不开窍的感觉。
有些抱怨道：“王爷，不是我说您，纵使您是有自己的成算娶了王妃，也不该这样待人家。”
萧霁放在茶盏，抬眼慢慢道：“好好养在府里，有何不可？”
“把人关在偏院，您看也不去看。没有夫君爱护、没有金钱首饰，连差遣丫鬟都是人自己带的，您就是出了一间屋子、两人口粮，这叫好好养在府里啊？”
萧远撇嘴，对自己主子甚是无语。
说完又有些怕，生怕萧霁罚他。
难得的是萧霁竟然一言未发，似是在听。
萧远胆子越发大起来：“所以王爷，我觉着这次是一个好机会，王妃只是想接回自己的外祖母，若是那秦侍郎不识好歹，王爷您可一定要为王妃做主。”
萧霁仍旧一言不发。
“王爷，您听见了吗？”
“嗯。”
“那我去交代几个随从，明日我们同王妃一同去。”
“不去。”
萧远：？
“为什么呀王爷！”
萧霁打个呵欠，用事不关己的声音，懒懒地说：“奉旨思过，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