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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冷血郎君慧心

    郭东打开卷轴,上面是用笔墨丰润的大字写就的几行诗①:

    始者学书判,近亦知问囚。

    但知今当为,敢问向所由。

    桥山日月迫,府县烦差抽。

    王事谁敢愬,民劳吏亦羞。

    郭东扫一眼,脸上盈满文盲的痛苦,道:“这啥?”

    谢尘满面春风地道:“事成之后,将此诗誊抄现场。”

    郭东眉头紧皱道:“这诗啥意思?”

    “郭兄,真的看不懂吗?”谢尘含笑盯着他的眼睛。

    郭东心中一悸。

    他少年时家住眉山,同苏轼、巢谷比邻而居,三人一同念书,久而久之,他便偷偷学会了苏轼的字迹。此事他并未向任何人提过,谢尘怎会得知?

    哦,他想起来了。他从前做过冀鲁弥勒教手下兵卒,在弥勒教尚未大张旗鼓行叛乱之事、谢尘还是教主的公子时,曾受谢尘邀请,模仿苏轼的笔迹,向巢谷写过一封信。

    “告诉你也无妨,”谢尘并未继续追问,“此幅笔墨,乃今世大文豪苏签判新作,诗意愤懑不平,对长官满怀怨望,对当今朝堂亦颇有微词。”

    郭东费解地道:“所以呢?”

    谢尘看郭东一眼,平静地解释:“他既因问囚之事积愤于心,做出杀囚泄愤的事也在常理之中。”

    郭东顺着谢尘奇特的思路思索,道:“你是想用这种办法嫁祸他?”

    谢尘道:“不错。”

    郭东敷衍地笑一笑,随口多问一句:“直接杀了他不更省事吗?”

    谢尘不置可否地挑一下眉,道:“你若做得到,也可以。”

    郭东嗤笑两声,道:“世子殿下,你真当自己还是世子殿下吗?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当世子那会儿,也没人听你指挥吧?”

    谢尘摇折扇的手顿住,轻叹一声,道:“郭壮士,随意咬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看一眼郭东,平静的眼眸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而后微微侧首,示意旁边的桑鸣。

    桑鸣向谢尘行过一礼,移步与郭东相对。他的眸色蕴藏着经年的柔和,晚风吹动他额角的碎发,更为他添上几分柔情。若不看这一身利落的黑衣,俨然便是一位看破红尘却仍心怀悲悯的方外高士。

    “干嘛?”郭东道。

    桑鸣突然出手,一阵轻风般掠向他。

    郭东一惊,忙出掌格挡,真气射出,打向四面八方,接二连三的巨响,房梁掀落,女墙坍塌,巨木倾倒,而桑鸣却如置身事外,安然游走在他双臂间。

    刺啦一声,衣服哪里被撕破了,未及反应,双臂被撕下的布条紧紧勒在身后,膝弯一阵钝痛,他被迫跪在地上。

    “噗——”他这才感受到五脏的剧痛,喷出一口鲜血。

    “郭哥哥!”有兵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郭东强提一口气,喊道,“练功呢!”以眼前这少年的功力,就算全寨兄弟通通赶来,恐怕也会被他轻而易举制伏。

    “真是不好意思,”郭东眩晕的视野中出现谢尘一双黑靴,“桑鸣不懂事,居然把郭兄弟伤成这样。”下巴被一只雪白冰凉的手掐住,他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郭壮士,你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还是从前那个人畜可欺的公子吗?”

    谢尘同他对视片刻,微微一笑,松了手,直起身。

    郭东低头沉默移时,道:“贤爪牙有这等本事,为什么还要找我?”

    谢尘满面春风地道:“杀鸡焉用牛刀。”他继续交待:“苏轼的家眷,你若遇到,不可轻动,尤其是那位名叫辜舟的小娘子……”

    郭东奇道:“辜舟?寨里刚抓来一人,也叫辜舟。”

    谢尘面色骤变。

    郭东觉得自己无疑说错了什么话。

    “你们抓她何用?碰她了吗?”谢尘镶金的乌木折扇之后,突然飞出一团黑气,黑气绕在谢尘雪白的手腕,引他掐住郭东的脖子,将其撞在后面的砖墙上。

    “要钱,为了要钱,没人碰她。她身旁还有个男的,在保护她。”郭东急匆匆地解释,“我们要来钱就放了她,要来钱就放……”

    “男的?”谢尘眉头微皱。

    桑鸣忙上前劝阻,柔声道:“主人,当心伤了手腕。舟小娘子她的确没事,桑鸣今天看到她……”

    “你说什么?”谢尘冷不防松手,郭东沿砖墙滑落,崴了脚,痛得大叫。谢尘扭头看向桑鸣,“你看到她了?为什么不告知我?”

    桑鸣一愣,便即低头认错:“桑鸣知错。”

    “说原因!”谢尘不耐烦。

    “桑鸣怕主人担心。”

    谢尘失望地吁出一口气,不再搭话。

    他不想让辜舟在此地看到他,得知他图谋嫁祸苏轼。不过,要完钱就放人?这窝山贼不怕她回去报官吗?

    除非……他想到苏轼说的“陈塾掌”。

    郭东刚才说“教众”在找他,此教之主,多半便是那位陈塾掌;郭东既能知悉此事,看来这座山寨也从属那位陈塾掌。

    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他决定不干涉此事。

    他踢一脚地上痛苦的郭东,道:“拿了钱火速放人。舟儿若有丝毫损伤,我唯你是问。”

    “唯我是问?”郭东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歇斯底里道,“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怎么唯我是问?想我郭东也是条汉子,孤苦伶仃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居然栽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手里……唯我是问……哈哈哈!老狐狸,我赌你迟早也要栽在他们手里!”他大闹着在地上滚来滚去。

    桑鸣低声为谢尘解惑:“今日傍晚,舟小娘子设计用毒蛇咬了他,桑鸣在旁听舟小娘子说,要解那蛇毒,只能用一条特殊的藤条上开出的金银花。”

    “特殊的金银花?”谢尘听出其中的荒唐,示意桑鸣去帮郭东检查。

    桑鸣蹲下身,细细检查郭东的手指、舌苔,又帮他把了脉,并未发现中毒的迹向。他向谢尘摇摇头,求助的目光望向他,表示自己没有能力做出判断。见谢尘不情不愿地蹲下,桑鸣又撕下些布条,塞进郭东嘴里,堵住他的聒噪。

    谢尘一番折腾,站起身,肯定地道:“并未中毒。”郭东眼睛亮了一下。谢尘冷哼一声,继续道,“苏签判的事,给你七天时间。”

    他接过桑鸣的蚕丝手帕,擦擦手,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好心情,扬起嘴角,径直朝主院正堂走去,“此山甚险,桑鸣登一次不易,借贵府歇宿几日。”

    是桑鸣带他强行上的山。

    桑鸣跟了过去,临走时不忘帮郭东解下小臂的束缚。郭东长叹一声,瘫倒在地。

    *

    文杏斋。

    夏虫的鸣唱和着晚风,绵绵盈入斋内。烛光映照下,孙望在卧房缓缓踱步,道:“阿舟是说,外人进入应凡山,只需在洞门扣击暗号?”

    “嗯。”辜舟坐在床边,目光随孙望移动。

    这是辜舟从程烛口中探知的信息。

    议事厅作画时,程烛带她采摘莲花。潭云寨本有莲花池,但辜舟故意挑剔,从姿态到色泽再到叶脉的排布方式,分析它们如何不适合入画,提出她在灵山见过更美十倍的莲花,央求程烛带她去采。

    程烛不懂这些,被辜舟头头是道的言辞说服了,但表示必须向潭哥哥禀明。辜舟不赞同,说如果被令哥哥知情,肯定不忍心他们这么劳顿,提议他们自己去,一小会儿就回来,并保证自己决不会逃走,程哥哥如果担心,可以锁上她的手腕。

    程烛忙道自己从不敢以此小人之心揣度娘子,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不能出山的理由。

    辜舟再三央求,程烛只是咬定门值哥哥此时在议事厅,一定要找到他才能开门。

    辜舟奇怪,说程哥哥既是寨中之人,应该可以随意进出山吧?程烛说不可以,必须找门值哥哥。辜舟于是气愤地逼问,难道你们寨中人平日从外进山,也要先大喊大叫,要山上的门值听见才行?程烛为难地说,从外进山倒是容易,只需以一段特殊节奏扣击大门即可。

    “奇怪……”孙望沉思着踱至床边,在辜舟身旁坐下,“阿舟,你觉不觉得,程哥哥的说辞很是矛盾?”

    “矛盾?”辜舟疑惑。

    “你想,”孙望身体不觉向辜舟靠了靠,二人挨得更近了。他看向辜舟,“若是有扣门暗号,门内是不是一定要有人守卫,才听得到?”

    辜舟点点头。

    孙望道:“既然一定要有守卫,直接把开门的任务交给守卫,岂不简便得多?为何还要专设门值呢?”

    “对啊。”辜舟领悟。

    孙望又道:“而且,若真有守卫,阿舟想,程哥哥岂可擅自带你下山?”

    辜舟边思量边道:“正是啊。程哥哥带我下山,最大的阻碍应是守卫拦截,程哥哥最该做的是禀明潭寨主,拿到信物,示意守卫放行啊。他这样解释,我便无可反驳,可为什么他只最初提过一次,就不提了呢?只是咬定需要门值,最后连扣门暗号这么大的秘密都说出来了。”

    孙望道:“程哥哥心中根本没有守卫的观念,说明洞门口并未设守卫。”他起身踱步,“既无守卫,扣门暗号如何生效呢?”

    辜舟目光乖顺地随孙望移动,认真倾听。

    孙望沉吟:“是了,洞门是机关门。上山时用特殊节奏扣门,便能触发机簧,打开洞门。但程哥哥不能随意带你下山,说明下山时的洞门机簧,轻易无法触发。可能触发点被锁在密室,只有当日门值有权靠近。由扣击触发机簧,远距离引发机关末端变动,这种机括……莫非是‘凤入陈仓’!”

    孙望有一位十分要好的方姓朋友,专做机巧文玩,金银铜铁瓷木他都了如指掌,各种诡奇机关,只要有潜力行销市场,他都认真研究过。“凤入陈仓”,这是一种秘密传递珍贵宝器的机括,只要在特定部位扣响特定节奏,宝器便能沿着暗道,从机关首端被传送至机关末端。

    孙望继续沉吟:“他们用凤入陈仓,是为了传送洞门的钥匙吗?什么钥匙如此珍贵,必须放进密室,还要用暗道传送?”

    辜舟又开始跑神。窗外月光皎洁,乳白的月亮移至苍翠的银杏树梢,似乎想和古树比一比谁更悠久,上古那位奔月的姮娥仙子,在月宫可还住得惯?

    辜舟这样想着,不禁托起腮,嘴角轻扬。回神见孙望还在苦思,她随口道:“令哥哥,为什么上山一定要通过山洞呢?我们若能像嫦娥仙子一样,从山麓飞上山顶,那该多畅快?”

    孙望闻言,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道:“阿舟,你说什么?”

    “……那该多畅快?”

    “上一句。”

    “像嫦娥仙子一样?”

    “上一句。”

    “为什么上山一定要通过山洞?”

    “对,对啊……”孙望道,“从未有人说过是山洞,程哥哥只提‘门’,也从未说过是‘洞门’。”他倒吸口气,疾步坐回辜舟身旁,“阿舟,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至应凡山的情景?黄昏百鸟归巢,山林本是热闹的时刻,可那些动静一瞬间通通不见,紧接着就到了潭云寨门口!会不会,”他和辜舟对视,“我们当真是从灵山直接‘飞’过来的?我们进山,靠的是法术?那密室里藏的‘钥匙’,便是带我们‘飞’上山的法器?”

    辜舟惊奇地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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