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秋叶一片片飘落，银杏树下站着一个懵懂的麻花辫小女孩，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空中旋转舞蹈的落叶。
“那是不是转学生呀？”
“她没有朋友吗？真可怜，我们去和她玩吧！”
两个穿着鲜艳的小女孩拉着手蹦蹦跳跳跑来，齐声道：“月圆，你在做什么呀？”
麻花辫小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退了几步，她四顾无人，才发现两个小女孩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软软的包子脸突然涨得通红：“我……我在看叶子……”
“你为什么要看叶子？”
“好玩吗？我们也想试试！”
两个小女孩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番，最终，局面变成了三个小孩一齐呆站在银杏树下，痴痴地望着空中无生命的金黄蝴蝶。
其中一个女孩仰头太久，脖子有些酸疼了，她嘟嘟囔囔着：“好无聊……”
另一个高一些的女孩没有说话，但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见她们似乎想要离开了，于月圆慌张地捏着裙角，随即又沮丧地低下头来。
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发呆，但这似乎对其他同龄人似乎没有什么吸引力。
“喵~”软绵绵的叫声传来，一只橘白相间的猫咪突然从银杏树后钻了出来，走到于月圆脚边轻轻蹭了蹭她。
原本有些意兴阑珊的二人组突然眼睛一亮，纷纷围在转学生身边：“好可爱！”
“这是你的猫吗？”
“不是……”于月圆声音小小的，她蹲下身来，抚摸着猫咪毛茸茸的头，令它满足地眯起眼睛，“但是我认识它，它是我的朋友。”
“它真乖。”
“我也想摸摸它。”
在女孩们羡慕的呼声中，于月圆渐渐放松下来，她开始认真地教两个女孩子怎么抚摸拥抱小猫而不令它生气，没过多久，银杏树下就传出了阵阵清脆的欢笑声：
“月圆，你真厉害，我们以后一起玩好不好？”
“我叫斐然，”高个的女孩指了指身边的朋友，“她是粒粒。”
……
烈阳高照，于月圆背着双肩包高兴地在小道上一路小跑，她不停呼唤着：“咪咪，你在哪里？”
这次考试考得不错，妈妈同意我在家养猫了！
等把咪咪带回家，要给它好好洗一个澡，它喜欢在枯叶里钻来滚去，身上总是脏兮兮的。
它总喜欢用我的牛仔裤磨爪子，这是个坏习惯，要矫正！还要教它不准抓沙发，不准惹妈妈生气……
嗯……还要给它认真起一个名字。
“当”。
她不小心踢到了一颗石子，圆头圆脑的石子骨碌碌地滚远，于月圆这才从脑海中逐渐飘远的想象回到了现实。
“咪咪？”她疑惑地朝着草丛叫了几声，若是平时，她的脚步一响起，橘白色的猫咪早已迫不及待地钻出来，在她的身前翻着肚皮撒娇了。
去哪里玩了？
于月圆困惑不堪地随手捡起圆滚滚的石子，指尖却触碰到一片黏腻，她吓了一大跳，迅速丢掉石头，生怕碰到了蜗牛或者蠕虫。
指尖一片鲜红的印迹触目惊心，令人心中陡然生起不详的预感。
于月圆几步向前扒开草丛，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灌木枝丫的交叉下，橘白色的小小身体染上了可怖的猩红，洇晕的血泊从它早已僵硬的身躯下流出，一直延伸到于月圆脚边。
“啪叽”。
于月圆忍不住向后退的一瞬间，洁白的运动鞋踩到了红色的液体，明明隔着鞋应当感受不到温度，可脚底却突然烫得惊人。
她无力地蹲下，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感觉到鞋底沾上了黏腻的液体，就好像那只橘白色的小猫竭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她脚下，向她哭泣：
“救救我，救救我……”
*
童年的噩梦突然卷土重来，再次紧紧缠住了于月圆的心神，她身躯不自觉地晃了晃，神情有些恍惚。
“月圆，你累了吗？”卓舟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关切道。
“我……”于月圆勉强回过神来，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眼中有细微泪光闪烁，“想起小时候认识的一只小猫，它也是这样，被人用石头砸。”
卓舟圈住她单薄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他的动作并不刻意亲昵，是自然流露的关怀与安慰，像温柔的妈妈哄着怀中要哭的孩子。
温暖宽和的气息环绕，能闻见他衣襟混杂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暖和的香，于月圆抬头，额头不小心触碰到卓舟的下颌，温热皮肤相贴，她下意识后退。
“谢谢你，”于月圆抽抽鼻子，终于弯眼露出笑容，“我感觉好多了。”
卓舟闻言眉目也松了下来，他道：“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在医院守着它。”
“不，”于月圆摇头，眼眸中流出坚定，“我也跟你一起。”
似乎怕卓舟不同意，她又立马补充：“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
“唔……”卓舟露出为难的神情，令于月圆的心微微提起。
他突然莞尔，琥珀色眼瞳下的朱色晃眼：“好吧，不过深夜会更冷，我要去给你拿床毯子。”
于月圆身体一松，她情不自禁望向灰色的厚重隔离门后：“我觉得它能撑过来的。”
“嗯，”卓舟弯弯眼眸，伸手轻轻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抚平，“一定。”
窗外摇晃的枝叶中，一道细微的反光一闪而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屋内灯光黑暗，于月圆正安静地陷入浅眠。
昨夜几乎一晚没睡，好在小猫的情况趋于稳定，她可以利用白天的时间补下觉。
“嗡嗡……”
手机轻微的振动声将她吵醒，于月圆迷迷糊糊爬起来，连打来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下意识接听了电话：
“喂？”
听见她含含糊糊的声音，电话另一头的江鹤枫微微皱起了眉：“月圆，是不是又熬夜了？”
是江老师！
于月圆头脑中残余的睡意清醒了大半，她的声线立刻精神了起来：“江老师！我很好，不困！”
“……噗。”她装得有些过头，江鹤枫都被逗得露出短暂的笑意，“这周五我一个朋友在市植物园有一场画展，送了我两张贵宾票，我要出差没有时间，你有兴趣吗？”
“植物园办画展？”于月圆疑惑问道。
“没错，”江鹤枫道，“画展的主题是‘花与画’，将真实的鲜花与绘画艺术结合，也许与她今年研究的场景艺术课题有关。”
“听起来很有意思，”于月圆有些心动，“我会去的。”
江鹤枫轻轻笑了笑：“好，你明天来A大一趟吧，我让江燎把票给你。”
于月圆象征性地同情了一下被压迫的江燎，便听江鹤枫道：“正好还有一张票，让他和你一起去。”
“我觉得……”他可能对花和画都不怎么感兴趣。
剩下的半句话并不敢对江鹤枫说出来，于月圆将手机拿远悄悄笑了两声。
江鹤枫对自己的儿子被嘲笑了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便对于月圆道别：“好，就这样，你继续睡吧，记得少熬夜。”
竟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于月圆呆看了几秒电话挂断的界面，最终决定原地摆烂，重新缩回了被窝中。
*
A大篮球场上，一片秋叶被奔跑所带起的劲风刮起，江燎身着篮球服高高跃起，随着一个漂亮的扣篮，这场战局定下了胜负，四下里响起了激烈的叫好声。
于月圆见这局结束，便向江燎挥了挥手：“这边！”
江燎原本正咕嘟咕嘟喝着矿泉水，看见她便把水瓶一放，大步走了过来：“来了啊。”
“你别过来！”于月圆比了个停的手势，“告诉我票放哪了就行，我自己拿。”
“不是，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啊？”江燎还委屈上了，丝毫没有作为人群焦点谨言慎行的自觉，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那你过来吧，在我这。”
好在天边已有夕阳初现，刚刚结束的篮球赛便是今日最后一场，大多数观众都散去了，只有两边的队员还在场内激烈地复盘讨论着得失。
于月圆这回长了教训，严严实实地戴着帽子口罩，因此她顺利穿行整个球场来到江燎这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拿到票的时候，江燎的队友也要离开了，其中几人走过来和他勾肩搭背：“哥今天状态不错哈，不愧是我们校篮球队的王牌。”
“江燎哥，你今天的扣篮绝杀！”
“喂，江燎，在这傻站着干嘛，吃烧烤走不走？”
“去去，都一边去，”江燎的语气像在驱赶一群叽叽喳喳的鸟雀，“没看见你哥有事吗？”
察觉到校篮球队几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于月圆默默拉紧了口罩，她自然认出这几人就是那天视频通话中的人。
千万不要认出我啊……于月圆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低声对江燎说：“我拿了票也没事了，你跟他们……”
她突然听见旁边的男生嘀咕了一句：“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于月圆立刻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发出半声音，好在她捂得严实，他们最终没看出什么，三三两两推搡打闹着走出了篮球场，还不忘跟江燎道别。
篮球场内终于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两人，于月圆摘下帽子口罩松了口气：“还好——”
她的脸被口罩憋得有些发红，就连黑发也被帽子压得有些凌乱，有几根刘海还叛逆地翘起。
“你怎么一幅被鸟叨过的样子？来的路上碰上A大校霸大鹅了？”江燎随意“碰碰”运着球，篮球在他的左右手间灵活地跃动。
还不是因为你！于月圆额角青筋跳动，她深呼吸一口气忍了：“江老师说让你也去这个画展。”
江燎的神情立马肃穆起来，搂着篮球向空气敬了一礼：“遵命家庭女王大人！”
“噗，”于月圆绷不住了，“那我走了，家庭王子。”
“什么王子，家庭奴隶还差不多。”江燎眼神幽怨，将手中的篮球对着远处的篮筐一投，篮球在边缘绕了几圈，最终穿过了篮筐掉了下去。
于月圆惊叹了一声：“这个就叫三分球吗？隔那么远也能投中？”
江燎接住掉落的篮球，对她挑眉：“想学吗？”
“不想。”于月圆回答得十分果断。
"不，你想。"江燎跃跃欲试，“我还没教过别人打篮球呢。”
于月圆好心提醒：“我运动细胞几乎为零。”
“相信自己嘛，”江燎咧嘴一笑，将篮球扔给她，“来！先从运球开始！”
“我还运球，球不运我就不错了。”于月圆嘴上一边吐槽，手上一边努力模仿起了江燎方才运球的动作。
“嗯，不错，很有精神，”江燎道，“只是动作错了，小问题。”
他大步走到于月圆身边，手把手地调整着她的姿势：“手掌的倾斜角度再往下一点。”
于月圆点着头应答，脸上却突然有些发烫。
江燎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她几乎被圈在他怀里。
于月圆终于忍不住提醒道：“有点太、近了。”
“什么近了？”江燎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抬头看她，在他浅灰色的瞳孔中，她的五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露在他脑海中。
他突然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记，触电般飞快地放开手，后退几步：“你继续运球，我口述教你。”
于月圆松了口气，再次尝试驯服野生篮球，却不知身边正指导她动作的人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原来她长这样……
陷入半宕机状态的江燎不经意抬手，鼻尖却闻到残留的淡淡香味。
是女孩子………的香味？
他的脸突然一点点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