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桐马是个固执的人。

    在对方列举出更加可怕的猜测前,林直子直接告诉他,“我不喜欢你上次说的那句话。”

    “哪句?”

    “你说,你哥哥是你的全部。”林直子对桐马挑眉,语气更向挑衅,“我讨厌这种想法。”

    桐马没有撤回这句话,因为哥哥真的是他的全部。

    从小到大,他看着这个人的背影长大的。如果没有哥哥,就没有自己,自己是为哥哥而活的。

    林直子打断他的煽情,“逻辑不对。你说的事情里,是弔兵卫一直在为你付出,为你而活。你在才是他的全部。你是因为弔兵卫表现出来这些情感,才想要变强,才会说他是你的全部吗?”

    桐马摇摇头。

    他对哥哥的感情才不是哥哥先付出了,自己为了回应才拥有的。

    “哥哥他不对我做任何事情,我也会一如既往的爱护她。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热门,最值得幸福的人!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而我的幸福,倘若能让他有一点满足......”桐马中断了自私的幻想,他说,“我不想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能被哥哥保护了。我也要去保护他。”

    若付出感情的前提,是贪婪地乞求对方回应同样的感情,那才不是真正的爱呢。

    帕特利对里希特的感情,就是虚假的。他只是爱上了他幻想中的里希特,当里希特不符合他的期待,跟人类王子结交,爱上了人类公主,撕碎了他的幻想,帕特利便感受到痛苦。

    糟糕的是,帕特利不仅是个自私鬼,还是个胆小鬼。他没有认清自己的幻想,只是把幻想破灭的矛头指向了那位公主,以及其他人类身上。

    桐马比帕特利勇敢一点。

    林直子拍拍自己的床板,“过来。”

    桐马没动。

    “你不是要我教你吗?这是交换的条件。跟弔兵卫那个不一样。”

    桐马咽下口水。自己才16岁,没有成年,但是但是为了变强,为了保护哥哥......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狠下心躺上了床的。身子僵直的跟停尸一样。

    林直子叹气,“坐起来。”

    哦,对,自己应该是上面那个。

    林直子弹了他的脑门,“既然是小鬼就不要想不符合年龄的事。”

    “而且啊,”她拖长了声音,“你不是我的类型。”

    这是她第二次说了。

    “那哥哥是你的喜欢的类型吗?”

    察觉到她心情不错,桐马试探着问。

    “差不多吧、我喜欢脸上有疤的,要交错一点的那种,像树的枝桠。”林直子比划了两下,又专心捣鼓桐马,“好了,就这样坐着,别动。”

    她张开手,以五指为梳,自上而下帮桐马理顺头发。再在最左边取出一绺,编麻花。右边也是一样。两根辫子贴着发边往下绕,再回上来,固定在头上,用别针夹住。

    精灵族的大家发型极为单一,要不散发,要不就是妈妈最爱的,扎得一个赛一个紧的光溜溜无刘海马尾。

    人类公主特提亚的来到,引起了编发热潮。

    公主教了好多人,好多种类。还含蓄地建议大家可以剪个刘海。

    林直子编完,要桐马转过脑袋来看。

    “多漂亮啊。”

    她看着桐马,也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没停留多久,林直子把刚编号的头发拆开,重新编。

    换了一个发型,是双马尾。看起来简单,背里用了好多头绳,要把头发分成好多节,层层叠叠加上去,才能让发型看起来立体。

    是个坚毅如钢铁的女性。她们只见过几次,先以为是对手大打出手,平了一块山头。后发现是误会,并肩坐着其乐融融的谈天。她总是说家里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太闷了,下面两个有点娇气,最喜欢黏她。说话的时候,她笑得温柔,完全想象不出,她战斗时凌然的模样。

    林直子拆开,又换了一个。

    重复了好几次。

    她把桐马的头发折叠起来,试图折腾出一个短发。

    发尾向外翘,乱蓬蓬的,脑袋上还有个呆毛晃荡。

    她是一个跟她说“那你就是我的家人了”的人,也是第一个带给她新的家人的人。

    女人高兴地宣布:“今后我们就是一家四口啦!”

    接着挨个说过来。

    “你要当哥哥啦!”

    又对她说:“你要当姐姐——不,果然还是阿姨吧!”

    林直子把桐马的头发变回原样,跟他说,可以了。

    “明天,我也会训练你的。”

    弔兵卫并不同意,自己保护这么多年的弟弟,只要在自己身后就好了。

    林直子听到这个论调,仿佛听到另一个男人说,你就该滚回老家去,娶妻生子,活到老掉牙。

    她气笑了。

    光箭的速度提了一倍不止,把弔兵卫钉在树上,哦,腿也折了一只。

    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这下没人会妨碍你变强。”

    桐马眼泪汪汪地帮哥哥包扎,不敢说多余的话。

    在刀上,桐马的天赋比哥哥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林直子点头,她终于感受到了教学的自豪感。

    躺在床上岛弔兵卫,听着外面几乎没断过的赞扬声,摸着边上的桌子,一点点艰难地下床。

    看到人扶着门出来,桐马连忙跑过去搀:“哥哥!”

    又过了两天,小黑开始焦躁不安。

    决战打响了。林之子还在这里招呼两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男人。

    它催促林直子回去。林直子则抱着膝盖,坐在山头,从天黑坐到天亮。

    小黑叭叭叭地讲话,连亚左兄弟都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了。

    桐马体贴地讲,自己已经变强很多了。至于让她回去这种直接的发言,被咽下去。

    林直子吃着烤兔肉,突然叹气:“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正在吃兔兔的弔兵卫顿了一下,接着大口继续吃。

    神经病。

    桐马拿了其他的肉,问她要换吗。

    “不,哪个都一样难吃。”

    林直子沉重地放下了食物。

    同桌吃饭的两人已经比一开始要强很多了,就是弔兵卫的腿折了,发挥不了太多。山底下一直叫嚣着要扫平伊予大□□的官员们,如果狠狠心多派一点人,是可以抓一抓他的。

    注意到弔兵卫在朝自己翻白眼,还骂了一句脏话,林直子想,这家伙是该被抓。

    小黑见说不动林直子,开始啄桐马。三个人里面,就他怪胎的不明显一点。

    桐马护着脑袋,做了些挣扎。

    “如果是重要的人的话,不去做最后一点努力是绝对会后悔的。”

    “好肉麻的话。林直子撇撇嘴。”

    弔兵卫的脸埋在饭碗里,说话声音瓮声瓮气,“不可以吗?”

    这家伙是真的宠弟弟哎。

    林直子扫过两人,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是他们的话,也许会给不一样的答案

    死亡是什么?

    “我不会让它发生。”弔兵卫大大方方地看向自己的兄弟,“即使我死,也不会让桐马死的。”

    桐马笑眯眯地讲:“对我来说也一样。如果只能活下去一个的话,我会优先哥哥的。”

    “除此之外,死亡对我们来讲,根本不是需要去好好思考的东西。次于彼此的重要东西,还有钱财、力量、女人、欲望。男人是贪婪的,只要能做就会想做的念头,根本止不住。”

    亚左兄弟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可是烧杀抢掠坑蒙拐骗无恶不做的伊予大□□亚左兄弟啊!”

    “死亡是报应还是其他?跟我们来说都没关系。等死神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兄弟也绝对能把他打败。”

    好好的生死哲学问题,怎么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相互保护。

    应该说,这两个家伙根本没有想过太抽象的方面。他们对现实对兄弟的贪婪已经胜过死亡太多。

    林直子笑了一下,贪婪,这词可真好呀。

    林直子走了。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到东京,踩着点进入无限城。没有保留,刀起刀落。无限城破灭之后,又奔向主公的宅邸,爆破声在她耳边响起,火光冲天,和里希特婚礼那天一样。

    一步一步走进火海,来到天音大人面前。漂亮的如同雪地的白色妖精,现在血肉模糊,在火场灼热的空气中,艰难地呼吸,看起来好痛苦。可她的手牵着主公的手,嘴角带着笑容。

    那个问题,她早早问过天音。

    女人说,如果直子能告诉她什么是幸福的话,她也会好好回答一下,什么是死亡的。

    林直子觉得天音大人在耍赖。可思考一下,她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呢。

    她活得很长,也活得很短。从第一任魔法帝,到现在那个魔法白痴。从孩提时代就跟帕特利打架,再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说复仇。

    五百年或是十五年,没有区别。一些人,一些事和一些思考,全部断档在那场熊熊的烈火中。

    天音大人,这就是你追求的幸福吗?我还是不太懂,但我有忍住,没有破坏掉,这能不能算我懂?

    女人没办法回答她,也许都听不到她说的话。

    林直子注视着女人生命的最后一秒,再一步一步离开火场中心。

    花园角落,庇佑太多人也见证太多事的紫藤,花瓣漫天飞舞。没有落地,便变成灰烬。

    .

    一切结束后,林直子窝在蝶屋,号称养伤。

    她的发尾在火场里烧焦了一点。手也好痛,短时间砍了那么多鬼,虎口都发麻了。

    蝶屋不存在高贵尊享的单人病房,她和好多人挤一间。

    床铺左边是不死川实弥,右边是不死川玄弥。两兄弟天天都能听林直子发火,无限城里冲那么前面干什么?找死吗?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遗憾的话我现在给你补一刀。

    来探病的宇髓笑得大声,他的三个老婆则悄咪咪凑到林直子床铺边上,问了一些问题。接着握了握拳头,开始队内语音,细数丈夫屡教不改仍旧犯的确定,坚定要矫正过来。

    边上的宇髓天元:?

    实弥毫不留情地嘲笑回去。

    玄弥不敢对前音柱不尊敬,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偷偷摸摸地笑。

    三只颜色各异的小鬼外加祢豆子也过来串门。

    有人嘀嘀咕咕,大战结束后,连实弥先生都变得温和了,就直子小姐。原来一点脾气也不算坏,更多是不着调吧,现在怎么越来越暴力?像实弥先生从前那样。

    实弥“啊”了一声,这女人不是向来如此吗?

    玄弥摇摇头,哥哥一点都不会观察。

    然后,前主公为林直子提前找好的退路,山田浅卫门的邀请到了。

    林直子挥挥手走了,没人追上去。

    大家都有了前路,只不过是她第一个出发。

    不死川兄弟回了老家,他们收拾好那个饱含太多回忆的屋子,开始崭新的生活。

    那阵风,就不要追了。

    只有风自己过来,没有人去追风的道理

    另一边的两兄弟,则背了黑锅。鬼在伊予杀的人,好像都被官府划在了他们的脑袋上。新仇旧恨加一起,打听到弔兵卫折了腿,点了人上山。

    弔兵卫扬了扬下巴,桐马什么都没说,收拾好东西就跑。

    临行前回头,看了哥哥一样。

    “不许死。”

    “你当我是谁啊!”

    “是我的哥哥,亚左弔兵卫。”

    至于几个月后,跟那个女人重逢在岛上,跟孽缘一样。哪里都有她。

    可也没有那么糟糕,对吗?

    林直子揉揉他的脑袋,“我们桐马变强了呢。”

    他握住她的手,转贴上自己的脸颊。上面有两道疤,尾端交错着,像树上的枝丫。

    他变成她的类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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