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玄跟在慕意后头，不时东张西望，慕意很少跟他讲她家乡的事，他知道一点，但不多。
慕意家是一个略老的小区，每栋楼大概六七层，没有电梯。
墙壁泛黄老旧，曲曲折折的裂缝里隐约涌动出一点生机蓬蓬的绿意。
阳光很暖，几乎很晒，他没戴帽子，望着慕意的后脑勺，心里升起一点暖暖的感觉。
他忍不住凑到慕意旁边，跟她说说话。
“慕意，我们去哪儿？”他侧首望着她。阳光照在她脸上金光一片。
“小馨喊我去玩，她在电影院门口卖花。”她没看他，淡淡地。
“哪个电影院？”他大概认识那什么小馨，之前见过，貌似讲过他坏话？
“安柏路那个新开的电影院，她没跟你讲过吗？”她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们走到一个路口，对面斑马线的绿灯一闪一闪。
“哎！快走！”
慕意边说边往路那头冲。
“你等等我！”
时玄等不及追她，幸而刚冲过来，路灯变红了。
“不知道……她可能跟我说过，我可能忘了？不知道……”
“嗯。”
…………
步升馨远远看见慕意跟他的小跟班，忙不急地招手，“这！这儿！小意！”
慕意快步跑到小馨这，跟大雨打了个招呼。
大雨这几年才搬来，就在小馨楼下，但她跟他也不熟。
时玄跟过来，看见一个不高，微胖，娃娃脸，有点憨憨的男生，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嘿嘿，我借了大雨家的三轮车，他听了就来跟我一起卖了。”
“我们赚到好多呢！叫你不跟我一起来…”
“你知道我看到了谁！我跟你说……”
小馨很热情地拉着慕意说着说那，谈天说地，留下两个男生尴尬地站在旁边，照看生意。
“额…小和，你头好点了吧，听说你骑电动车撞了电线杆，现在有没有好点？”
刘雨有点尴尬，肉肉的脸上挤出一点尴尬的笑意。
“好多了，谢谢。”时玄笑着说，微微的客气与冷淡。
“小雨！你先看着，我请小意去吃根冰淇淋，我一会儿回来！”说着，拉着慕意往远处走远了。
时玄还想跟着，刘雨叫住了他，“哎，她们女生说悄悄话，你就别跟了吧，你要吃冰淇淋一会儿我请你。”
“不必。”时玄回到，不理会地走远，他亦没有跟上她们，只在这周围打转。
他走到电影院后头，墙上贴着各色海报，各类电影海报，猎奇夺目。
他反而在一张清新自然的海报前停下，是一部青春文艺的片子，他望着，陷入某些渺远的回忆。
……
酒吧里。
五光十色，红男绿女，纷纭混杂。酒杯碰撞交错，玻璃清脆的声响。
灯光照在男男女女的脸上，迷蒙一片。陈每文吐了一口烟，雾烟缭绕。
“要不要来一根。”他望向他，将打火机一开一关，金属盖子哒哒响。
“不要，她不喜欢我抽。”他拒绝道。
“看来你倒动了真心，我倒对我家那个有点腻了。闹着要我去陪她看电影。”陈每文心不在焉地说，双眼微眯。
“什么片子？”他问，并不多好奇。
“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部爱情片，女生嘛，就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看到最后哭的稀里哗啦，还要你去哄。”
陈每文脸上微微一笑，觉着有点好笑。
“慕意会不会爱看？”他喝了口酒。
“你问我？兄弟？”陈每文好笑地看他一眼。
后来，他还是带她去看了电影，青春故事，他以为她不会感兴趣的，没想到最后她还是看哭了，眼睛红红的，特别可爱。
“什么嘛，怎么你也会哭的…”他抱着她，下巴轻轻枕在她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拍她。
“你懂什么？”她抽了抽鼻子。
“是是，我不懂，但我懂女朋友不高兴，要把她抱在怀里哄。”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嘛，像个没胡萝卜吃的兔子，呜呜地哭。”
“什么话，你听过兔子哭的？”
“那你知道你像什么嘛，像我的玩具熊，又好用又舒服。”
“喂，你把我当什么啦……”他笑了，把她搂的紧紧的。
她转过头来望他，眼睛里莫名地有种感伤，轻轻流淌了出来。
“你真的不懂，但你……”
“我怎么？”
“没什么。”
就像抱着她失而复得的玩具熊，她就好像，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寻另一片影子，看着另一个人。
………………
“小意，你以后去了市重点高中，会不会交了新朋友，就把我忘了呀？”
步升馨挽着慕意的胳膊，跟她撒娇。
“怎么会？别是你把我忘了？”慕意笑了，她其实很喜欢小馨为她吃醋。
“我才不会呢，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哎，小意，你猜我卖花的时候看见了谁？”
“谁？”
“郁予泽。听说他也考上市重点了，跟你一个学校，怎么样，开不开心？”
“你在说什么话，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你不是喜欢他吗？”慕意好笑地看她一眼。
“我…我哪有？谁让他长得帅来着，大家公认的校草嘛，你就不心动？”
“no，别给我瞎扯，只是他爸跟我爸是朋友，小时候我们见过几面，我跟我爸都没联系了，跟他哪来的联系？”
慕意扯了扯步升馨的脸。
“你就别八卦了，好不好？我的小姐哎！”
“别捏我脸…还不是他老是跟你…哎呦！哎！疼—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这么跟你说吧，我跟他，不可能，我不会喜欢像我的男生，他就是如此。”
“好吧好吧，我就是随便说说，哎，肖和好像也考上了市重点，看不出来啊，平时畏畏缩缩的，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头，没想到他也有脑子！”
“好了，就你没脑子。”慕意笑起来，右边一颗虎牙露出来。
“没脑子就没脑子呗！谁稀罕！长得好看就行。以后我要做大明星，我包养你！”步升馨痴痴地笑。
“行，你当个花瓶就行，以后养我。”慕意看着步升馨，娇艳明媚的面容，玫瑰一般少女的脸已初具风情，一双杏眼明亮清澈，十分可爱。
“呐，巧克力冰淇淋，我知道你爱吃。”
“巧克力跟薄荷糖是最棒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喜欢”
慕意用嘴唇抿着冰淇淋表面的巧克力。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又甜又腻的，有的还特别苦，不喜欢吃。”
步升馨皱了皱鼻子，表示不屑一顾。
“馨馨呀，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郁予泽？小时候就喜欢跟在他后面跑，每次见了他就不知道把我忘哪去了……”
慕意感受着巧克力的苦甜，冰冷的表皮由她嘴唇抿着融化，就是不为冰牙齿。
她静静地看着步生馨，神色闲淡。
步升馨苦笑一声，“谁还没有小时候呢，小时候就是喜欢他喜欢你的，哪里懂呢，况且他小时候那么漂亮，我喜欢他也是情理之中，但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可别拿来笑我。”
她的眼睛羞囧含笑，眯成一双小小的亮晶晶的月牙。
“漂亮么…？”慕意一顿，丝丝缕缕的回忆从暑气里昏沉又莫名清晰拂过心间。
她，馨馨，肖小和，郁予泽从小一块长大，后来三年级的时候郁予泽搬走了，剩下他们三个。
她与郁予泽的第一面并不愉快，几乎是不欢而散。
大约是五六岁光景，她刚刚会记事，她父亲带她到他老朋友家玩，在那里，她遇见了他。
他并不爱搭理人，除了称呼她的父亲，对她并不理睬。
一路上她就被父亲警告一定要规矩守礼，不要跟哥哥闹矛盾。
她并不放在心上，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于她而言并无什区别，要看她心情。
但她见这个小哥哥的第一面，她就被勾起了兴趣。
他面庞白皙稚嫩，眉眼清隽，一双眼睛沉静乖巧，像一对黑玉珠子。
彼时，他正在用积木搭建他的大城堡，并不理她，她也不恼，只在他旁边逗他引他，想他说话。
许久下来，见他还不理不睬，她也恼极，平常都被馨馨跟肖小和围着转，现在被忽视，小孩子气性一上来，她挥手就打散了他的城堡。
他终于转头望她，却是愤怒的，心疼的，那双沉静的眼睛瞪得浑圆，他挥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她惊异地几乎不能相信，她虽小，却也明白被打巴掌是件极羞辱的事。
她很快与他扭打在一起，他瘦弱的身板果不敌她常年制服其它小孩的本事，被她压在下面狠狠地打。
他们的父亲赶来，拆散他们，各自狠狠数落了一顿。
临走前她看见他倔强的小脸一副冷冷的表情，脸被她打得肿起来，眼睛红红的，然而他并没有哭。
倒是她，被她父亲骂的掉了眼泪。
其实也是她先惹的祸，但是小孩也爱面，从没跟他说过对不起。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之后他们谁也没再提起，好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彼此都觉得丢人。
再后来，他长成一个清隽冷默的少年，眉眼愈发冷刻，然而面庞白净，身姿如鹤俊美，冷傲寡言，许多女生喜欢他。
她知道，但她也能感受到，他对她的不同，但她并不认为这是喜欢，或许是小时候的交情。
初中时他们家就搬走了，步生馨就很伤心，一段时间里郁郁寡欢，她安慰了她很久，终于开朗活泼、玉雪可爱的小馨又回来了。
她沉思着，周遭光景模糊，车辆行人来来往往，影影绰动，余光里她看见一个少年向她跑来。
少年不似那个如玉如鹤、冷漠孤寒的少年。
他是清澈的，纯粹干净，阳光讨喜，笑着朝她奔来，眉眼盛着一汪春水，温暖照人。
他亦已长大，比她高半个头了，看他需要微微地抬头了。而这一切，她竟也是才刚刚发现。
这一晃，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
这个从小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鼻涕虫也长成了一个少年，站在她跟前，俯着头，笑着朝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