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浮秋站在客栈外，烹茶倌儿不等她问，便答道：“第九位了，应该在回程了，姑娘。”

    浮秋向渡口走去，烹茶倌儿心中纳闷，真是奇事，往日里去南梦楼的人早早就来茶肆等待了，每日为了抢最后一个名额甚至还会大打出手，怎么今日，客栈里空无一人。

    浮秋方到岸边，一抬头，隐约中那叶孤舟已穿破迷雾，向渡口驶来。

    他依旧神色淡漠，船靠了岸，浮秋却迈不开脚，静静地盯着他瞧。

    侣肆瞧着这女子迟迟不肯上船，便道：“阁下可是还舍不下什么吗？“

    浮秋喉咙有些发紧，她在此处站了两万余年，也等了他两万余年，他每一日都出现在她眼前，冷漠淡然。

    她早已分不清，她的等待和陪伴是为了化解他的恨，还是她已对化解他的恨生了执念。

    他没有得到回答，就像这两万年里浮秋的等待没有回应一样，全都散在这荒寂里。

    她日日在这庄蝶渡看他摇船相近，如今要踏上这叶孤舟，心里却也是五味杂陈。

    从这里到南梦楼，他会记起和她有关的一切。

    就当是告别吧。浮秋想着，打开腰间的瓷瓶，将一颗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褐色药丸攥在手里，这才登上了船。

    这里无风也不曾有浪，无妄河里的水静静流淌着，侣肆站在船头眺望着远处的南梦楼，船上是他今日的第十位客人。

    恍惚间，远处的河面上闪过一些泡影，一个一个浮现出他的幼时光景，他竟不知道，他还有这般过往。

    他还是一只小灵鸟时常去天上的膳房看一个小丫头学厨，那小仙女天生聪慧，做出的每一道菜都叫人赞不绝口，她常常在窗台上晒肉干，他偷吃几条也不会被发现。

    后来，小天厨发现了他，却也没有驱赶，反而日日给他准备肉干，每日同他说话，排解寂寞。

    她好像很喜欢说话，总是说个不停，她的师父总嫌她话多，她不是在说些之前说过的，就是在胡说八道，整天对着一只不会说话的鸟都能唠叨个不停，其他小仙童都不喜与她为伍，因为她出身低，只是师父路过少阳山时捡到的一株灵草，到了天界，无意间沾染灵力，化了形，又无甚姿色，还总是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灰蓝色衣裙。

    侣肆瞧着那幻象中幼时的自己，渐渐回忆起来，他幼时的确常常去天上找姑姑玩耍，为姑姑送去祖母和父亲的家书，姑姑的观云台离膳房最近，所以他总是飞到膳房去找吃的，天界的膳房总是晒一种极好吃的肉干。

    这时，小舟猛然一晃，侣肆身形一抖，心下一惊，大声叫道：“姑娘莫慌，且在船舱稳坐。”

    浮秋急忙扶住船蓬，向外望去，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出现在了船上，正和侣肆打了起来，那人蒙着面，招招阴狠。侣肆撑了些许时刻，开始有些招架不住，浮秋在船舱里施法助力，侣肆这才与那人打成平手。

    眼看着船将靠岸，二人还打得难舍难分，突然一声巨响，三人被震到了岸上，浮秋缓缓站起来，才感觉地面正在抖动，平日里平滑如镜的水面此时正扬起激浪，整个南梦楼仿佛坐落在一口沸腾的大锅里。

    三人站得不稳只好停下来，面面相觑，可在三人想再次催动灵力时，却发现所有灵力与法术皆被封住，黑衣人本想通过蛮力冲破封印，可于事无补。

    又过了一瞬，周围的水便退了下去，眼前的南梦楼竟消失了，薄雾与云烟也都不见了，这里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幻境，静得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此时他们面前出现一位穿着交领襦裙的老妇，那衣裙像青色，又泛些黄，仿佛穿了很久了，她的发髻松松垮垮，似是许久没有梳过了，她脸上带着恣意的笑，倒是丝毫不介意三人对她的打量，只见她轻轻像浮秋揖了一揖，“仙子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