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从无边朦胧的黑暗里突然抽离，楚朝阳猛然睁开双眼，恍如隔世，白光刺眼，乍然有些不适。

    感受到身下柔软而温暖的蚕丝被，她的双手却冰凉无比，汗水打湿的发丝紧紧贴着额头，脸色也变得苍白。

    “殿下，您终于醒了！”

    一道带着惊喜的女声在殿中响起，楚朝阳愣怔片刻，记忆从无尽深处缓缓涌入脑海。

    声音的主人叫做墨荷，是她的贴身婢女。

    “墨荷……？是你吗？”

    “公主殿下，您可算是醒过来了！”墨荷低下头，鼻尖红通通的，脸上也有着泪痕。

    “您发了一夜的高烧，太医来了都束手无策，墨荷差点以为……”她的声音染上了些哭腔，楚朝阳赶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了，别哭了，本宫没什么大事……”

    “殿下！”感受到头顶上那只手的温度，墨荷的声音忽然高起来，“您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奴婢这就去请最好的太医……”

    墨荷擦了擦未干的泪痕，看着楚朝阳的双眼又开始泛红，于是匆匆出了殿，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了楚朝阳一个人。

    只是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楚朝阳的内心还无法从上一世的记忆里彻底抽离出去。

    两世的记忆撕扯着她的大脑，疼痛席卷内心，冷汗又开始从额顶流下。

    楚朝阳将手伸向床外，一把抓住黄花梨木柜上的铜镜。

    她将铜镜对着自己，那张虚弱白皙的脸映照在镜面上。

    眉若飞羽，眼如瑞凤。顾盼流波，扬敛自如。琼瑶玉鼻上余了些粉，薄唇因病有些干纹。

    这白腻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楚朝阳收起铜镜，缓缓地闭上了眼。

    “燕景湛……”

    两世，她都因同一个人而死。这个人，就是燕景湛。

    燕景湛不是楚朝的人。

    ……

    这片大陆上曾有过一个强盛的朝代——周朝。周朝扫灭并统一了那些小国，兴盛了数百载。

    但时过境迁，统治者愈来愈残暴，百姓怨声载道，天下豪杰挺身而出，逐鹿中原。

    而最终推翻了暴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朝阳的祖辈。先祖灭周建楚，楚朝延续至今。

    只是周朝疆域辽阔，难免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于是陆续出现了一些占地为王的小国，燕国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保全自身，这些小国往往会选择上贡，将金银丝帛、骏马美人纷纷送到楚朝的国库里。

    可也有些小国野心勃勃，趁此机会安插棋子。燕景湛便是以皇子身份送过来的质子。

    但楚朝阳也是后来才知道，燕景湛并不仅仅是个手无寸铁的质子……

    ……

    “公主殿下。”苍老而稳重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老太医把着脉。“您是因为思虑过多所致的身体短暂虚弱，需要静养些时日。”

    “好。”

    太医作揖，恭敬退下。墨荷送太医出了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包贡茶，嘴角扬起，开心地禀告楚朝阳。

    “这是大殿下给您捎来的贡茶，据说对您的病很有益处呢。”

    墨荷正说着，门口多了一道人……影。楚朝阳定眼一瞧，眼眶立刻就湿润了，晶莹的泪珠落在蚕丝被上，晕出一片色彩。

    来者穿着一袭槿紫衣袍，衣角处绣上的一角金晖暗示着此人的不凡。他站如白桦，身形修长，右手微抬，眉眼含笑。

    “哥哥……”

    “听说阿阳醒了，我便赶紧从盛德宫赶来了。身体可还要紧？”

    楚天云眉宇间淤满了担忧，清朗的嗓音也带上了关切。

    楚朝阳却并不回答，她透过眼前琼枝玉树、意气风发的青年，看见了上一世、上上一世的楚天云。

    ……

    朝廷的叛党包围了盛德宫，楚天云明明有一支精锐暗卫，却让那支暗卫去了昭阳宫——只是为了护着她。

    叛党一开始并不敢对皇子下手，直到燕景湛的到来。

    是燕景湛让叛军放了淬毒的利箭，每一箭都正中要害。

    当楚朝阳踉踉跄跄赶到盛德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了。

    她不敢去仔细辨认，但她又强迫自己将视线固定在楚天云身上。她好像在一片朦胧的泪中看见了一个安抚的笑。

    但随即，楚天云迅速从袖中取出一物，以及其狠厉的姿态刺向殿前的男人，势要与其同归于尽。

    燕景湛反应却更快，拔出一柄长剑直直护在身前，剑上的寒芒刺的她眼睛生疼。

    楚天云没有停下，他还在向前。那锋利的剑尖便从腹部贯入内脏，再由内脏穿过背部。

    长剑将他捅了个对穿，而他渐渐气力不支，七窍流血，倒在了靠近的最后一步。

    燕景湛云淡风轻地拔回了血剑，漆黑难测的眼眸看向了楚朝阳，每字每句都是在她鲜血淋漓的心上刺刀子。

    “将她收押大牢。其余人，同我一起，清剿楚朝皇族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