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祁郁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鬼怪虽然惧怕她，但在她身上动过歪心思的也绝不少见，无论一开始伪装的再怎么好，在最后也会露出马脚。

    外婆从来没有教过她御鬼的法术，也不让她去契鬼，所以她也没有用过那个法术。

    这件事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但那个法术，她记住了。

    “你信我吗？”

    祁郁站起来，向靠在石壁上的牧光伸出手。

    “我可以救你，借给你力量，代价是，从此以后，你属于我，永不背弃。”

    神明会赐予祂偏爱的孩子力量，而被神选中的人，就是祂在人间的代行者。

    “好。”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赌上了他的后半生，但他想说的是，他愿意相信她，哪怕这是他唯一选择的机会。

    *

    “世人皆知，新上任的祁家家主是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尹观伸手把玩着傀儡娃娃，盐城内鬼怪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可他却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和眼前的人说着话。

    “却不曾想，你竟是瞒天过海，骗了所有人。”

    如果不是那位大人说的，他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瞒了这么多年，一点儿风声都没透漏出来。

    “借鬼神之力为己用，”尹观慢悠悠的说道“在过去，是神明的侍从，而仙神消失以后，这类人只能借助鬼怪的力量，世人称其为灵媒。”

    灵媒不同于普通的修士，他们本身没有任何力量，但却能借鬼神之力。

    因为这个特点，有些有灵媒资质的修士经常会被误认为是没有修行天赋，因为很少有人往这个方面想。

    饶是尹观，都不得不感慨牧光大起大落的运气。

    本是修士，却被家族认定没有修行天赋，尹家也曾是世家，在这种世家中，对待没有天赋的孩子是什么态度，他再清楚不过了。

    而就是这么巧，他遇到了现存唯一的半神，阴差阳错之下订立了契约，借了半神的力量，这种比中彩票几率还低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不过……按理说，牧光也不是第一天得到力量了，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公布过呢？

    扮猪吃老虎？

    不，不对，一个单单靠手段就能压制住牧家那些心思各异的长老的人，根本没必要藏拙。

    哪怕之前真的是想要藏拙，他出任牧家家主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了，现在又有什么好藏的？

    尹观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正在和群鬼缠斗的牧光，他自然是没本事调动这一城的鬼怪，因此他对鬼怪的状态并不是很清楚。

    但从旁观者的角度他也能看得出来，牧光并没有尽全力，而是以闪躲为主，尽量拖延时间。

    这是正常的，毕竟这鬼怪无穷无尽，不可能全都杀完，躲起来或者跑掉才是上策。

    可很多事情单拎出来不算什么，合起来看却能看出些端倪。

    牧光可以借用祁郁的力量，但大概是有什么限制，或者牧光本身资质不佳，能借到的力量很有限。

    这样的话，就别怪他无情了。

    *

    系统空间内，系统紧急求助键都快按出残影了，才等到主系统联络它。

    为了防止意外，刚刚它已经把所有玩家都扔回现实世界了，可唯独那个男人指定的世界，它一直联系不上。

    可恶！它堂堂一个系统，竟然被人类给威胁了，还帮着对方掳走了一个玩家，简直是奇耻大辱！

    它要是不把那个玩家找回来，它就是第一个丟了玩家的统，在别的系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可恶！那个人知道这对一个新手系统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吗？

    作为一个合法入境，试炼玩家，帮助灵力枯竭的位面恢复灵力的系统，它居然败给了区区人类，还必要要求助主系统才能解决，简直是丟尽了脸！

    给它等着，等它联合主系统大杀四方，一定要夺回属于它的游戏世界和玩家！

    *

    奇怪。

    尹观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在他看来，牧光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但这么长时间，牧光除了到处躲闪以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虽说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好办法也是正常的，但牧光真的会就这么拖下去吗？

    还是说其实已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尹观动了动手指，无形的傀儡丝像是缓慢爬行的蛇在空气中游弋。

    不是所有人都有祁郁一样的实力，可以无限制的使用傀儡丝的，大多数傀儡师能力有限，无法一次性操纵太多傀儡丝，他们通常会把利于隐蔽的傀儡丝当成暗器来使用。

    盐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由于地形复杂，很多房屋都是塌的差不多了，尹观也不知道牧光的具体位置，只知道个大概而已。

    毕竟他是个人类，命又只有一条，谁知道牧光会不会想出什么阴招把他一波带走。

    盐城虽然是游戏空间，但经过那位大人的改造，已经与现实无异，在这里死去，在现实中也会死。

    哪怕是对手，尹观都不得不佩服牧光的巧思，他的力量不强，至少表现出来的不强，但手段却很多，从阵法到符咒，甚至一些很偏门的法术都会。

    就是凭着这些不起眼的法术和盐城复杂的地形，他竟然硬是甩开了多如牛毛的鬼怪。

    尹观朝着一处废弃的仓库走去，不仅仅是他，他的前面还有着许多狰狞的鬼怪。

    身为傀儡师的他身体素质不佳，一但被近身就容易发生危险，打头阵的事还是交给这些鬼怪吧。

    废弃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仓库里遍布灰尘，红光隐隐从窗外透进来，让整个仓库看起来更加诡异。

    一道白影闪过，是牧光，他穿着白色的衬衫。

    尹观下意识向后闪避，鬼怪则是一拥而上，瞬间淹没了牧光的身影。

    等了一会儿，牧光还没有脱身，尹观一边防备一边想着，果然这次也是拖字诀，他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一直消极对战？

    二十分钟后，尹观觉得不对劲，打架不是慢跑，哪怕有意识拖着，这么长时间也不应该。

    他紧走几步，因为这些鬼怪都是那位大人的役鬼的原因，它们不会伤害他，但显然也不会听他的指挥。

    是假人！

    尹观瞳孔猛地一缩，他是傀儡师，自然能看得出来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一具做的惟妙惟肖的傀儡。

    这下糟了，要是坏了那位大人的事，他恐怕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

    “玩家S324501002，”一个长相过于随意，五官扁平，像是姜饼人一样简单到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纸人发出机械的声音。“系统出现错误，请尽快离开副本。”

    系统没有实体，它进入副本的时候只好临时找了一个，不是很好看，但也无所谓，毕竟系统又没有审美。

    虽说祁愿来的突然，一下子就几乎禁止了系统的所有功能，但系统还是留了个心眼的。

    祁愿在指定祁郁进副本的同时就要求系统断开与祁郁的联系，这也是系统无法联系祁郁，也无法定位游戏空间的原因。

    它算是钻了个空子，没有取消组队模式，导致进入副本的人数是两个，而并非预想中的一个。

    靠着系统与玩家之间的联系，它才能成功定位到这个副本。

    不过祁愿的鬼域，它也是进不去的。

    作为一个系统，它有掌控游戏空间的权限，但众所周知，系统真的不是用来打架的，论战斗能力，它也只是个战五渣。

    可作为一个系统，怎么能在玩家面前露怯，虽然另一个玩家它也不知道怎么救，但能救下一个是一个，先把这个丢出去再说。

    “游戏空间和你失联了？你也没办法只能自己来救人？”牧光猜的分毫不差，把系统说的是面如土色，幸好它现在只是一张纸，也看不出来脸色。

    “请玩家S324501002号不要随意揣测……”系统不想在玩家面前提这件事，毕竟它也是被主系统不清不楚的丢进来的，还带着一份协议。

    一份对于祁郁来说，至关重要的协议。

    “救出人，只是丟一时的脸，没救下来，轻则丟一辈子的脸，重则直接进废品回收厂。”牧光和系统打过几次交到，知道系统看似高冷，实际上没有想象的那么智能。

    或者说是过于智能？因为系统已经有了自己的情绪和思想，甚至可以被玩家威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超出机械的范围，更倾向于生物了。

    “要么一起救人，皆大欢喜，要么谁都活不了，整整齐齐埋成一堆。”牧光哪怕是威胁的话也说的不紧不慢“与其在这儿跟我耗着，不如快点救人。”

    系统:……

    为什么？为什么挨欺负的总是它？

    一个两个的，不是绑架它就是威胁它，还有完没完了？！

    “关于那个构成鬼域的人，你知道多少关于他的情况？”牧光心知不能逼的太过，系统能进来，自然是有一些能力的。

    “有关他个人的资料，系统没有查询权限。”系统这点说的倒是真的，毕竟那可是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老鬼，系统怎么可能事无巨细的知道他的经历？

    “但有关能力方面，系统有足够科学的算法。”

    系统的资料取决于各个位面，说到底无论灵气阴气鬼气，力量都是有共通之处的，根据系统的算法推测，可信度极高。

    *

    “没想到，”祁愿的神色略有些古怪“你竟然是这么选的人。”

    没有利益交换，也并非信仰崇拜，只是孩子一般最单纯的，不希望对方死去的愿望。

    “你知不知道，我们不是真正的神明？”祁愿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半神可没有无穷无尽的法力，借出力量会让我们变弱。”

    力量也是守恒的，借了别人，自己的就少了，怎么会有人如此不长脑子，毫不犹豫的借出了自己的力量？

    祁郁刚刚从回忆中醒过来，还没有完全清醒，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借了就借了，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祁郁天生有一种把人气到抓狂的本事，偏偏本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对于她而言，强一点儿弱一点儿还真没什么差别，左右都是够用的。

    除去过于强大的力量以外，祁郁的性格还算随和，脾气不差，大多数时候都是慢吞吞的，也不喜欢争强好胜，对力量也没有过多的追求和执念。

    她做事只看愿不愿意，不考虑得失，不计较后果，也不在乎自己会受到伤害，更不在乎自己会被人反噬。

    总归是自己选择，她可以为自己负责，何必在乎那么多？

    祁愿微微低下头，难得的，这次他没有反驳祁郁的话。

    半神虽然不是神，但他们也是有神性的。

    年幼的时候最明显，所以显得和普通人类格格不入，人们用怪物称呼他们，却不知神明无情无欲是天道的制衡。

    可因为只是半神，他们也是容易被影响的。

    他在人间渐渐学会了人类的生活方式，性格也发生了改变，学会了虚伪，也学会了贪婪。

    而祁郁不同，她被保护的太好，没遇见过什么凄风苦雨，因此保留了大部分神性，哪怕在人间生活了这么久，她的眼神依旧空灵而纯粹。

    吃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从不去纠结未来，悔恨过去，这两句看似毫无用处的废话，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改变主意了，”祁愿的眼神变了好几次，最终化为一片虚无。“先杀你，也是一样的。”

    如果说之前祁愿想杀了祁郁只是为了不再受制于千年前的封印，那现在他就是确确实实的想杀了她。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半神？她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得到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

    “镇压法阵？”

    “是的，”系统机械的回答“镇压大阵，以香火为引，生生世世永不得出。”

    所有系统的资料库都是共享的，可以说，世界上基本没有它不知道的知识。

    “若是没有这个，恐怕世道早就乱了吧。”牧光心里有所明悟，上一任神子含冤而死，却没有什么风声，显然是镇压法阵起了作用。

    “因为镇压法阵，对方无法出现在现实世界，却可以对游戏世界产生威胁。”系统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面子，更多的是因为祁愿本身的威胁性。

    他能制住系统一次，就能制住第二次，为了保障无限试炼游戏的安全性和公平性，此人必不能留。

    “玩家S324501001（祁郁）如果能帮助系统斩除恶鬼，”系统冰冷音似乎也有了些许情绪，“系统当然也不会吝啬奖励。”

    这是系统和主系统共同商定过的结果，也是所有方案中最好的一个。

    毕竟系统不是用来打架的，在武力值方面是真的不行，它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以免发生类似的事，而它拿出的报酬，也恰恰是祁郁绝对无法抗拒的。

    其实原本哪怕是祁郁这种程度的强者，系统也是不会提出这么好的条件的。

    这次之所以这么做，一半的原因是出于必须将祁愿这个不安定因素扼杀，另一半则是还一份因果。

    祁愿因为镇压大阵，本来是无法插手现实世界的，也没办法找祁郁的麻烦，如果游戏和系统不存在的话，那自然是相安无事的。

    但好巧不巧，游戏空间不属于现实世界，祁愿在游戏空间里感知到了祁郁，并通过绑架游戏空间内的玩家威胁了系统，让它把祁郁拉进了一个已经被他掌控的游戏空间内。

    虽说系统的存在不是祁郁被抓的主要原因，但系统依旧要付一部分责任，这才有了进入被祁愿掌控的副本，把祁郁救出来的事。

    “既然我们目的一致，又是合作对象，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提前看看奖励是什么吧？”牧光微微扬起眉，不明白为什么系统如此笃定祁郁会答应。

    一个淡蓝色的光团从系统掌心飞出，这东西似乎并没有实体，一下子钻进了牧光的眉心。

    “成交。”

    系统还真是，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啊。

    “说说你能做到的事吧，还有一个人，他或许还有用……”

    *

    “你杀了我，又有什么意义呢？”祁郁不明白祁愿为什么偏偏要揪着她不放“你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祁郁慢慢变得吃力起来，虽说暂时没有受伤，但这样下去迟早会败落。

    “你知道一千年有多长吗？”或许是出于嫉妒，或许是因为胜券在握，祁愿终于开口说道“那是足矣让爱恨消亡，将理智磨灭成灰烬的绝望。”

    飞禽走兽不过二三十载光阴，人类得上天钟爱，寿长者也不过百年，鬼怪因执念而生，执念不消则魂魄不散，时间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对于寻常人来说，千年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数字。

    久到让王朝兴衰更迭，琼楼变成废墟，白骨化为齑粉。

    祁愿在这个囚笼里待了整整一千年，他连这里的每一处草木沙石都能清清楚楚的记住，哪怕不用去看都不会碰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