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桔，你说宫里是什么样的？”

    “奴婢不知道，我没去过。”

    “听说宫里规矩很严，比舅母还严，如果不想让人讲规矩，就得立起来。”

    庵堂内佛香袅袅，寂静而不透风、不漏光，只余满室烛光。

    两个垂髫小童依偎在鎏金佛像前，小小声倾吐心事。

    “我们要一起好好的。你随我进宫，父皇一定会喜欢我，秋娘说这个玉貔貅是当初阿父送给我娘护身辟邪的。貔貅又叫天禄，我是他的福禄，他不会不管我。然后我们一起吃荔枝，吃个够，舅舅每次分到那么几颗鲜果，不够吃。”

    姬柠从颈间抓出貔貅，上好的羊脂白玉油亮温润，暖室生晕，五指抓握，苍白纤细，指尖青白中挤出一丝血色。

    她很瘦。

    并非食不果腹的削瘦，只是多病。

    两岁暴痘，又诊出冲撞龙气之症，天气变凉转热，闹几日小毛病，养不出肉来。

    小桔默不作声地掏出手炉往姬柠手里塞，又从案桌上拿了贡橘剥开，咽了咽口水，道：“橘子也很好吃。”

    姬柠笑了笑，从贡桌上摸了把甜枣，咬一口，咯吱脆，说出的话音含糊：“枣好吃，你尝尝，上次的几个软绵绵，一点不脆。”

    她狠狠地咬着枣子，大口咀嚼，发泄心里那点怨懑。

    这铁疙瘩，天天拜天天拜，从没有灵验过！

    她快分不清自己是穿越了，还是前生造孽太多所以梦魇不断？

    为何她的魂魄会在睡梦中经历丧尸遍地的异世？是穿越吗？是的话能给个系统向她解惑一下吗？

    【亲，有的哦。】

    姬柠手一抖，拈起的枣子落到地上。

    小桔急道：“六娘。”

    “我没事。”

    姬柠应道，她捡起枣子往衣服上擦擦准备继续吃。

    小桔睁大圆眼，夺过枣子，细声细气：“掉地上就不要了。”

    姬柠想起她已经不在连五谷虫都可可爱爱的末世，微不可察地叹气：“哦。”

    暗暗嘟囔出了一通气：“全怪那梦。”

    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产生了作为天选之子的兴奋感，连连发问：“我是从末世穿越来的？我失忆了，最近才觉醒记忆？”

    系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苦主：【深呼吸，深呼吸，别紧张。】

    姬柠：“我不急，发病三月，我好的很。”

    【系统：因为系统124的一些失误，宿主的部分魂魄跑去异世，最近才找回融合。我是新来的系统056。】

    【本系统又名：和谐之心系统，传播爱与美，帮助宿主改变命运。】

    姬柠接触新知识，努力从现有知识中找答案：“爱与美，你是小魔仙吗？”

    她眼睛发亮。

    【系统：是女配改命。宿主是古言小说《醉月光美人》的女配，原著结局：一剑穿心而亡。宿主可通过任务完成改命，当前改命进度条0%】

    姬柠失望：“男女主是谁？”

    【系统：根据女配逆袭有关的注意示项，宿主需积分解锁人物相关信息，系统不可透露。】

    姬柠：“你好没用。”

    稚嫩的言语损伤了系统的自尊，它迅速给出承诺。

    【系统：我可以在系统能力范围内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比如，让你成为天下最可爱的孩子，未来的天下第一美人，又比如，让你获得一个人在不ooc的情况下的最高好感。】

    姬柠暗道：好厉害的样子。

    她问：“ooc是什么？”

    【系统：人设，就是不在改变人格的情况下，获得人物的最高第一印象。】

    姬柠：“哦，没空。”

    【系统：……】

    姬柠像个复读机：“出来混，工作不给钱的都是黑心老板。”

    “要有五险一金，工作时长和休假，加班费，专业合同，复印件。”

    【系统：工作时间目前随意，距离剧情开始还有20年。

    固定福利：满十八周岁前有未成年人保护模式，保证宿主健康成长。鉴于系统方失误造成宿主损失，剧情时间线结束前时间，宿主都将享受此服务。】

    姬柠道：“还有一个愿望。”

    【系统：是。】

    【056号系统将与您携手改命。】

    “六娘，”小桔推了推她，满眼担忧，“是又魇住了。”

    姬柠认真：“嗯，别说出去。”

    她相信小桔不会说，因为她是秋娘的女儿。

    秋娘是她的奶娘。

    “待会进宫要记得称呼，注意仪态，不能乱动……”

    小桔帮她记着，抿嘴浅笑，澄净的黑眼睛里充满包容。

    姬柠忽地生起了一丝羞恼，她别过头，跟小桔绝交一分钟。

    没有手表，她沉默了一会儿，就对小桔说：“走了，进宫。”

    她一点也不担心。

    舅父舅母他们经常参加宫宴，跟着他们准没错，她轻松地想。

    这份轻松在坐上马车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舅父他们不进宫？”

    姬柠抱住小桔，眼睛死死盯住对方，像是看到了坏蛋：“小桔呢？”

    送她入宫的管事笑道：“您的婢女自然可以留下。”

    姬柠舒了口气，伸手撩起帘子。

    金风送来丹桂的清香，马车里熏人的空气清澈了些许。

    小桔的脸颊微微发红，她帮她正了正歪斜的虎头帽，熟稔介绍：“那是卖糖葫芦的，酸酸甜甜，外面一层糖衣，里面是酸的山楂。”

    “这是卖胡饼的，新鲜出炉，又酥又香。”

    “蒸饼出炉了，刚出炉的烫，但香得很。”

    ……

    娓娓道来间红尘烟火飘荡进马车，勾人心弦。

    姬柠被勾得心痒，想下马车痛快吃糖葫芦、胡饼，再买上几个蒸饼揣怀里慢慢吃，奈何少了对飞出去的翅膀。她怒视罪魁祸首，乌溜溜地眼睛满是狡黠：“哦，我知道，你吃多了甜的硬的，牙齿掉了。”

    小桔大她五岁，早到了换牙的年纪，本就羞这事，听罢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你呀，待你以后换牙，我也羞你。”

    姬柠笑嘻嘻：“那你羞呗。”

    说话间马车已近宫墙，缓缓停住。

    高大的朱雀门边左开了一道侧门。

    姬柠跟秋娘学过礼仪律法，知道进宫若非皇帝恩准，不能乘马，也知道皇宫正门除特定情况外，只有皇帝可以走，所以心里并无委屈。

    她拉住小桔的手，一起下了马车。

    深灰色的宫墙巍峨肃穆，砖石一块一块堆砌，把天空拉得好远。

    她无端觉察到血脉的厚重。

    舅舅家的院子不会这么空荡荡的，墙上会涂抹红的，蓝的，青的，黄的，再不济也会爬两株绿植。

    “殿下。”

    内侍朝她唤了一声。

    姬柠愣了一下，上步辇，六人抬的步辇很宽敞，完全可以容下另一个人。

    小桔留在辇下。

    她问：“能让小桔上来侍奉我吗？”

    从宫门口走到宴席，不知要走多远。

    “殿下，奴婢不敢。”

    小桔抬头对她说。

    她在畏怯。

    宫里的规矩严苛，一旦违反，代价是她不能承受的。

    倒是内侍解了围：“殿下年幼，有不舍乃是常情，想来陛下不会怪罪，只是宫里规矩如此，不若奴婢先把她带下去休憩一番，待宴后再见？”

    小桔怕她再开口挽留，扯掰误了时辰，忙道：“有劳公公。”

    姬柠见她实在为难，心不甘情不愿：“有劳公公。”

    宫人抬辇离开，她看见小桔的青色身影将要消失，心头生出不舍，站起来喊：“小桔，要等着我啊！”

    小桔挥手：“殿下，小桔知道了。”

    破规矩！外边坐轿子的都有人陪着。

    姬柠坐下，捧住自己的脸想。

    步辇缓缓前进，往内宫走去，色彩愈发浓郁鲜艳，姬柠见好几座宫室上缀了琉璃，晕光五色，照得她的胸口微微发烫。

    她已离宫三载。

    姬柠喃喃自问：“父皇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犹如梗在心头的木刺，她目前还没有能力去化解释然。

    于是，她向系统磨缠：“系统，不能给点提示吗？这是和我有关的，不是男女主的事，免费打包一份嘛，帮帮我嘛，我什么都不懂。”

    【系统：原著是小说，仅详尽描写小说主线相关的事件。】

    它提供几段剧情无关内容：

    【只见女郎团扇掩面打盹，半露芙蓉面，靡颜腻理，姱容修态，宛如画中仕女，静待蛾眉曼睩。】

    【静清长公主颜如舜华，天然去雕饰，恍若姑射仙人，奈何生了副狭窄心肠，锱铢必较，事事掐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的审美一向堪忧，大的贵的鲜的亮的，一定是好的，她喜欢把它们握在手里，越多越好。】

    【回顾一生，她争强掐尖地获得父皇的宠爱却仅余落拓，努力抓紧万贯家财却一无所有，何其可悲。】

    姬柠握紧她的鸡爪子，划重点：“作者很有钱？”

    【系统：去掉“很”字。】

    有钱？

    姬柠奇怪：“怎么会有人嫌钱多？”

    【系统：世上并不只有爱慕虚荣一种人设。】

    姬柠：“我懂了。”

    “我记得我还有个愿望，我不需要成为天下第一美人，我未来已经够美了，你帮我获得父皇的极致宠爱吧。”

    系统已经做好了哄人的准备，五岁的人类幼崽，上幼儿园的年纪，总是要点耐心来对待，可姬柠态度转得太快，它罕见的怔愣了一会儿：

    【你懂了什么？】

    姬柠沉痛道：“我是不是万人嫌女配？”

    【是。】

    “我未来会贫困潦倒，死的凄惨。”

    【没错。】

    “我是在努力争宠后得到书里的结局。现在有你开挂，为什么不能一步到位呢？我还能多过几天有钱的日子。”

    “难道这不算女配改命？”

    系统056：【算。】

    “这不就行了。”

    姬柠握紧小拳头，挥舞了两下，充满干劲地扑在辇上滚了滚，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洋洋，就差说一句“我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