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模糊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睡梦中。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西德拉……”那声音轻飘飘的，像围绕在她头顶的雾气。

    在医疗翼苏醒之前，这声音也曾出现过。但她对这个女声的熟悉程度，还远不止于此。她们无数次的交谈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挣扎着想抓住风筝线，却还是看着一阵风卷着它渐行渐远。

    记不起来了。

    那一次没有被抑制的魔力暴动对身体的伤害巨大。除了表面上看得出来的，她内心的伤痕出现在隐秘的地方。

    她在逐渐忘掉以前的记忆。对自身恢复不利的痛苦回忆，丢掉了也无所谓。

    半梦半醒间的声音提醒她，有些重要的东西也消失了踪迹。感受之强烈，她的心脏也经受着痛楚。

    窗外是一片黑暗的湖底，水草不时随着湖水的流动扭曲着身体。

    西德拉捂着胸口从床上坐起来，脸色一如既往苍白。平时都神情淡漠的她，此刻迷茫地眨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放空。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背靠着墙抱紧膝盖，把脸埋在手臂上。

    她始终都是无依无靠的，孤独像是看不见摸不到的空气，时时萦绕在身旁。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浸湿了袖子沾上她冰凉的皮肤。

    吸血鬼天生是冷的，吸血鬼可以向往温暖吗？至少吸血鬼不能怕冷。

    在黑暗中无助哭泣的时候，她无比渴望那个声音轻柔的安慰，给她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

    天是灰蒙蒙的，入秋的风逐渐变得喧嚣。阴沉的周六早上，没几个学生能拒绝晚点离开温暖的床铺。

    斯莱特林的长桌前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苍白的女孩轻嚼着带血丝的牛排。

    她突然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本不必来这里的。

    为了让自己的行径看起来与人类无异，西德拉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礼堂用餐。用三分熟的牛排象征性地敷衍，喝过鲜血的她没有再进食的必要。

    每天出现在这里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习惯还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啊。她想着，叉住最后一块牛排送进嘴里。

    赫敏到礼堂后就一直在观察她，猝不及防对上了西德拉转过头看她的目光。

    举起手僵硬地晃动了两下，赫敏内心无比纠结地和斯莱特林的女孩打了个招呼。西德拉稍微有点意外，向她点头示意后离开了。

    正沿着走廊朝城堡正门的方向走着，一只炸了毛的猫头鹰从外面飞过来。

    猫头鹰瞪着眼睛朝西德拉的方向俯冲，带来的一阵风迎面袭来。它急不可耐地用爪子把纸卷扒下来，然后立刻朝着反方向飞走了。

    纸卷轻轻地落在西德拉的手中，她隐约还能听见猫头鹰抱怨似的叫声。

    利昂柯特小姐：

    你的留堂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钟，内容是收集魔药材料。请准时到达猎场看守人的小屋旁。希望这次特殊的禁林之旅能给你留下难忘的回忆。

    信的落款是斯内普教授。他的笔迹还是那样的锋利，西德拉摩挲着羊皮纸的背面凸起的痕迹，太阳穴忽的一跳。看来他写信的时候还攒着一腔的怒火，留堂的时候想把她烧了也不一定。

    霍格沃茨的禁林里面生活着各种危险的魔法生物，因而被列为学生禁地。斯内普选择这里作为留堂地点倒是很合理。

    但她是吸血鬼，禁林是能吸引她好奇心的地方，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

    下午的天气没有任何的好转。天空中的云层重叠起来显得厚重压抑，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

    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抖动声，也吹得西德拉的巫师袍像充了气的气球。她踩着时间来到约定的地点，在距离斯内普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利昂柯特小姐，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跟我过来。”斯内普没回头看她一眼，直奔主题。

    西德拉也不吭声，顺从地跟上他的步伐。

    斯内普走得很快，西德拉现在保持着孩童的体型，不得不借助吸血鬼在速度上的优势才能勉强跟在他身后。

    越往禁林深处树林越发茂密，若是在晴天还会有若干缕阳关从树叶的间隙中倾泻下光亮，给森林注入一点活力。

    但阴天如现在，昏暗的光线下能见度骤然下降，斯内普需要举起魔杖借着荧光闪烁的光亮才能看清周围。西德拉把玩着手中的魔杖，吸血鬼的夜视力天生适合这样的环境

    不知名鸟兽的叫声传进耳中，鸟鸣不清脆悦耳反而像在凄厉嚎叫，野兽低沉的吼声压抑着怒意仿佛一种警告信号。

    “对禁林的第一印象如何？”斯内普突然慢下脚步，朝她抛出一个问题。

    没预料到这样的提问，西德拉想了一下回答：“从声音判断，这里栖息着很多魔法生物。这一路走过来，我还发现了很多魔药材料。再从我自身角度来看，禁林是个适合吸血鬼生存的好地方。”

    听到最后一句话，斯内普面露不悦之色。来禁林留堂是为了让她接受惩罚的，哪知道吸血鬼女孩心理素质比普通小巨怪强太多，简直是油盐不进。

    “斯内普教授，您带我来禁林真的是要收集魔药材料吗，还是想让我会一会海格的大朋友们？”西德拉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前面的身影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走。

    “利昂柯特小姐，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杀了八眼巨蛛并取走毒液吗？”语调平静得仿佛被戳破了想法的人不是他。

    西德拉叹气，“我不会伤害阿拉戈克和他的子孙，他们都是海格的朋友。您是在试探我吗，想知道我的实力如何。”

    “你确实很聪明。但是利昂柯特小姐，经常这样当面拆穿别人会让对方难堪。”斯内普回过头来盯着她，想要从她的双眼窥见她的内心。

    他多希望摄神取念能对吸血鬼起作用，他想看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而不是一片黑暗，像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摄神取念是没用的…”西德拉无奈地摇摇头，“在您尝试的那一瞬间，我能看到的是一片空白。”

    看向他漆黑的瞳孔时，她脑海里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呼唤着面前这个阴郁的男人，西弗勒斯……悲伤的情绪几乎快溢出来，她被莫名的情感支配着，差点叫出了这个名字。

    眼前的景象被回忆中的画面取代，一个黑发的苍白瘦削男孩孤身一人游荡在校园里。

    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他也不愿意接近同龄人。长期埋头钻研魔药，蒸汽熏得他的头发油腻，粘成了一绺一绺的。

    他看起来很孤独，但似乎也乐在其中。制作高阶魔药给他带来的成就感好像弥补了情感上的空白。

    表面上是别人不屑于搭理他，实际上他眼神里是对他们的轻蔑。他与世俗格格不入，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绽放着自己的才华。

    被人无视总好过承受他人的恶意。没人打搅他，他也无意去浪费时间去报复其他人，去发泄不公平的世界带给他的痛苦。

    可是一伙人和他结了仇，数次捉弄他让他成为众人笑柄。他被愚弄时喉咙里发出的低吼被淹没在众人的哄笑中，没人能和此刻的他共情。

    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帮他啊？他看起来那么难过。

    ---------------------------------------------------------

    意识回笼的时候，她感觉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扶在肩膀上。再对上斯内普的眼睛，她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我……成功了吗？”西德拉小声说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少年斯内普的模样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但能够跨越物种实现摄魂取念并不现实，至少以她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

    刚才西德拉睁着双眼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斯内普以为她会像特里劳尼一样说出什么预言。

    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不用顾忌她过重的防备。从没见到过她脸上浮现出如此哀伤的神色，眉毛轻蹙着，连没有血色的嘴唇也在颤抖。

    是怎样的景象让她难过，宝石一样的异色眼睛流淌出了晶莹的泪水，泪水一行又一行划过苍白的脸颊。流泪的她美得就像悲悯苍生的神明，看得斯内普竟然有些动容。

    连他自己都没有知觉，何时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触感冰凉，她身上的低温通过衣服传到了他的皮肤上，手依然没有收回。

    要把她从痛苦的梦魇中唤醒吗？斯内普沉默地注视着她脸上的泪痕，担心这样做会有严重的后果，最终没有任何行动。

    等到她不再流泪，脸上的泪痕也完全风干了，她的瞳孔从呆滞变得灵动。斯内普已经整理好了表情，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利昂柯特小姐，从你预言的景象中回过神了吗？我们该走了。”他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手。

    “您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看到了什么吗？”西德拉跟上他离开的背影。

    “我问了你就一定会如实回答吗？”斯内普反过来问她。

    西德拉撇了撇嘴，“确实，不一定。但是谁知道呢。”如果他问了的话，她会瞎编些故事敷衍过去。刚才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

    事实证明斯内普带她来禁林收集魔药材料，只是为了恶心她而已。

    “利昂柯特小姐，我需要你捕捉三十只蝙蝠，取下它们的脾脏和翅膀。”说完之后还挤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差点让西德拉起鸡皮疙瘩。

    让一个吸血鬼去解剖象征吸血鬼的蝙蝠，其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自明。噢，多么天才的想法！

    森林里的风刮得更猛烈了，几滴雨水穿过枝叶打在西德拉的巫师袍上。

    她无声施展了一个防水咒，微笑着答应了斯内普的要求。

    雨水从天空中倾泻而下，两位巫师的身上都没再沾染分毫。斯内普满意地看向天空，“相信吸血鬼小姐可以独自完成这项任务吧，晚上带着你的战利品来我办公室。”说罢十分潇洒地走了。

    “我为什么会对这种人心生怜悯啊，我一定是疯了……”西德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

    想在雨天捕捉三十只蝙蝠并不容易，更何况他们藏身的地方本身就很隐蔽。

    在禁林里寻找了近两个小时依然徒劳无功，西德拉忍不住想骂斯内普，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变态的人啊！

    天已经完全黑了，被乌云遮盖的天空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只有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远处的灌木丛附近有异常的声响，应该是其他生物发出的。朝着那个方向靠近，西德拉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等她真正接近那片空地，才看清棕红色的马身和一条长长的红尾巴。

    “乌云遮蔽了月亮。”马人转过身，他的上半身有着结实的肌肉。他甚至朝着西德拉笑了笑，“晚上好，吸血鬼小姐。”

    “你好，我是西德拉·利昂柯特，斯莱特林一年级新生。”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没有被戳破身份的慌张。

    “费伦泽，生活在禁林里的马人。”他没有展现出一点不友好，这倒是出乎西德拉的预料。

    费伦泽仰头看向天空，“没有星星的夜晚是无法预言的。”

    “马人也是精通预言的魔法生物，你能通过星星预言到什么事情发生吗？”西德拉找到一个树桩坐下。

    “未来有带着灾难的谜团，但是你的到来或许对破局有帮助。该庆幸的是，你站在守护和平的一方，否则霍格沃茨的命运就不那么乐观了。”

    西德拉闻言有些讶异，“你真的认为我能起那么大的作用吗？我只是一个吸血鬼，背后没有其他同族的帮助。”

    “可你不是普通的吸血鬼，你拥有的预言能力比特里劳尼教授和马人一族的都要具体。如果说我们能看见未来模糊的远景，你看到的则是无数个近景。把远景和近景结合在一起，才能拼成完整的未来。”

    西德拉立刻明白了他表达的意思，但她心中还是存在着疑惑。

    “我预言的景象是必然发生的，无法通过人力改变。即便如此还能发挥那么大的作用吗？”

    费伦泽点点头，“在两方博弈的情况下，能提前预知对方的下一步棋，我们就可以提前想出应对的办法。这样超前的视角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优势。”

    原来在预言带来的优势中，她才是最关键的一环。那么未来伏地魔崛起之日，必然会想方设法地争取她的支持。

    邓布利多愿意为她提供庇护，是不想让她成为伏地魔的助力吗？

    如果她生出了叛变的心思，邓布利多会不会直接杀了她？西德拉任由这些阴暗的想法充斥脑中。

    在费伦泽询问她的来意后，她想起了自己肩负的该死的任务。

    再没有比熟知禁林情况的马人更好的求助对象了，在费伦泽的带领下，西德拉找到了蝙蝠栖息的树洞。

    蝙蝠是聚居生存的动物，找到两个树洞就凑齐了三十只蝙蝠。西德拉对他的帮助感激不尽，答应以后会回报他。

    马人在向她告别的时候，还赞美了她的异色瞳孔。

    其他生物只能看到异瞳的美丽，却不知会给吸血鬼带来怎样的灾祸。他们不清楚，她也不会计较或者主动解释。

    走出禁林的路上，西德拉再没有陪伴。这趟禁林之旅她没有见识到传闻中危险的魔法生物，它们似乎都在有意识地避开她。想到这里，她甚至有点失落。

    雨已经停了，乌云逐渐消散，月亮出现在天空中。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寂寥。

    来到海格的小屋外，她想进去和海格打个招呼。

    站在门口，就听见屋内的嘈杂的犬吠声，西德拉准备敲门的手顿住了。牙牙一如既往不欢迎她，需要海格的安抚才能平静下来。

    不要去打扰了，她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

    -----------------------------------------------------

    城堡地窖，斯内普的办公室。

    西德拉如约把三十只蝙蝠的尸体带到了斯内普面前，他一脸不快。

    “很好，”从他冷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欣慰，“利昂柯特小姐，现在把它们解剖了，只留下脾脏和翅膀。”

    斯内普没有准备解剖用的刀具，在他眼里这个任务的前半部分几乎不可能实现。

    看着西德拉伸出手掌召唤来了一把解剖刀，他讽刺道：“吸血鬼和蝙蝠之间是有什么心灵感应吗？”

    “秘密。”她轻笑着用刀尖划开蝙蝠的腹部，开始专注于解剖这件事。

    时间已经不早，马上就要过了宵禁的时间。西德拉解决了不到一半，下手的动作依然不紧不慢。

    那双纤细的手精准地割开血管却不损伤脏器，看她解剖的过程简直像一场艺术展示。

    斯内普看她游刃有余的样子隐隐有种挫败感，他惩罚的目的再次落空。

    西德拉一边解剖着，一边起了和他攀谈的心思。

    “教授，我有一个提议，让我担任您的助手。我相信我的魔药才能可以帮您分担学校里魔药配制的工作，有些难得的魔药材料对我来说也不难获取。”

    他没有直接拒绝这个提议，只是警觉地问：“作为交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希望能以您的名义售卖我制作的魔药，从而获取一笔收入。”斯内普闻言挑了挑眉，看起来有些意外。

    “你的一切开销都是邓布利多承担的，你没必要为了钱而担忧。”

    但西德拉不是这样想的，不想欠人情是一方面，自己赚来的钱会更有安全感。

    “您可以觉得我很固执，但是我坚持要用自己的努力获取金钱。关于我的提议，您有什么想法吗？”

    斯内普撑着下巴看向书柜上堆积如山的作业，沉吟道：“成为我的助手需要替我批改那些蠢蛋的作业。另外，你对于高阶魔药的掌握情况还有待考察，以后需要经常来我办公室学习魔药知识。”

    “如果你制作的魔药出了问题，我是不会替你担责的。”他轻蔑地笑道。

    尽管斯内普这人难以相处，她还是没有退缩。

    “成交。”西德拉放下刀，还戴着满是血污的手套就想去和斯内普握手，被他一脸嫌弃地避开了。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魔药助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