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飘雪默默的跟在星渊的身后，行走在处处给她似曾相识感觉的青城上，脑子里嗡嗡嗡的还想着混沌劫这堆烂事，星渊是为了封印长卿才决定渡劫以求进阶的，但也是因为渡劫失败，才会贸然启动溯回时间，导致自己跟长卿之间有了纠葛，长卿反而成为星渊混沌劫中最可怕的因素了！

    但换个角度来想，星渊渡劫是为了封印长卿，封印长卿也是为了让他不再视六界如刍狗，稍不如意就毁天灭地的了，这样一想，如今的长卿软踏踏的一心一意就想着跟自己归隐，星渊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呢！

    这一番纠葛到如今，时光沧海，人心变换，谁是谁非早已说不清楚了，她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星渊回头看她：“怎么了，这两日总听你叹气！”

    云飘雪一振精神，那种种纠葛无法去解，现在也解不开，暂先不提，但这浮梦的法阵却必须要先解开，她抬头看星渊：“我爹和掌门师叔神神叨叨的跟你说什么了，还不肯让我旁听！”

    他低头一笑：“终归是让我别欺负你，也别被你欺负了之类的吧！”

    云飘雪顿时不忿起来：“我欺负你，是，小时候我还曾欺负过你，不过到了如今，谁还能欺负你，我不被你欺负就算是好的了！”

    她瞪他一眼：“你这家伙，外表看着温厚雅致，其实一肚子坏水！”

    星渊一下就笑了，耀如夜间闪烁的星子：“你犹如念经一般念来念去，怎么，是要反悔不成？”

    云飘雪心里一动，从之前可见，星渊的浮生一梦是在弥补他的遗憾，那他们的血色婚礼毫无疑问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了，她抬头正眼看他，小心翼翼的问出：“如果我反悔了，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反悔！”星渊将她轻轻拥入怀，把下巴放在她头顶上轻轻摩挲，声音温柔：“你那么凶悍，我这么柔弱，我们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若是换了正常的云飘雪，此时大概会啐他一口，而后继续与他打打闹闹，内心憧憬着婚礼和长相厮守，但知道二人最后的结局，云飘雪的内心满是苦涩，缓缓的推开星渊，背过身去，声音也冷淡了几分：“我为何不能反悔，玄凤，你别忘记了，我们之间还有一道最大的鸿沟！”

    她不敢看他的样子和眼睛，但仍然咬着牙说出了口：“其实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大概是我在青城做执剑长老，你回妖族做你的妖主，相忘于江湖，但至少……”

    ——至少我不用死在灭神杵下！

    这话云飘雪说不出口，只能说：“至少我们都能保全自己！还能，活的有意义一点！”

    星渊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话来，十分愕然，但还是直觉的表示：“你若是后悔了，我自然是听你的，婚礼可以取消，可我不要去做什么妖主！”

    他握住云飘雪的手：“我就这样守着你不行吗？你做你的执剑长老，我就做青城一个小弟子，就这样守着你不行吗！”

    云飘雪叹气，这是混沌劫的原因吧！以前的星渊上神有多么的大公无私，大爱天下，历劫之后就有多么恋爱脑！

    她扶着他的胳膊，很严肃的问他：“你就没有不甘吗，没有要去征服天下的欲望，去一统妖界的魄力，你若是做了妖主，约束妖族不为祸人间，岂不是一件于天下人都好的美事吗！”

    星渊皱眉：“天下人都好，那我呢？”

    他似乎是十分不明白云飘雪的脑回路，很是烦恼又焦心：“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回顾我前半生，每一幕里都有你，现在你要让我的后半生都没有你，真是很残忍又奇怪！”

    他是真的奇怪：“即便做一个青城的普通弟子，我一样可以惩恶扬善，难道只有做了妖主，或者是名震天下，成为威震一方呵呵有名的人物，这样的一生，才有意义吗！”

    云飘雪一时无语，只好喃喃表示：“可是你的能力不应该被埋没啊！”

    你可是九天之主啊，星渊上神啊，麻烦你清醒一点吧，你应该做的是去平定六界，安稳天下，而不是跟我在这里纠缠不清到都要走火入魔的地步了啊！

    星渊也有几分恼了，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你到底要怎样，跟我说什么天下大义，然后要跟我分离，云飘雪，你不会真的想要悔婚吧！”

    云飘雪鼓足勇气很直接的表示：“玄凤，你的身份若是暴露了，不但这青城留不住你，就连我，大抵也是要被你连累的，我倒是不惧什么，横竖我……”

    ——横竖我已经死过一次又一次了！

    当然，这话依然是不能说的，于是云飘雪表示：“横竖我不过就是被你连累，离开青城，或者，还有其他更惨烈的结局，可是……”

    星渊没有给她任何可是下去的机会，一把夹住她的脸，让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睛也死死的看着她，眼神清澈无比，也深情无比，他叹气：“你自己说的，如果这一辈子都要跟你偷偷摸摸，不能在阳光下手牵手，有何意义，这样阴晦的人生，你不要的！”

    云飘雪顿时无语了，自作孽不可活啊！她也知道这话的确是自己心里最真挚的所思所想，转头一想，若是不考虑那么多其他方便的枝枝叶叶，就以自己的本心而言，明知不久的婚礼会是个死局，自己会从何选择呢？

    那一瞬间，她忽然也明白想着星渊做这场浮生梦的内心所向，他是渴望她及时止损呢，还是明知前方是灭神杵，仍然头也不回的选择那灭神杵呢？

    那一瞬间，她灵台清醒无比，她知道自己会作何选择，无论是当年与玄凤相爱的那个云飘雪，还是后来爱上帝江的那个云飘雪，又或者是如今的自己，从头到尾，她都只有一个选择，只会有那一个选择啊！心之所向，虽明知前途艰难，又岂会因此放弃！

    她笑的神清气朗，在青城的繁星点点下，在每一个山头传来的隐隐灯光里，在细碎的夜风里，竟也美的惊心动魄，倾国倾城！

    在宫殿之中看水晶球的九荒也不由点头：“我忽然有点欣赏这姑娘了，之前觉得她配不上星渊，如今却觉得星渊有些配不上她了！”

    天帝低头浅酌一口香茶，摇头：“之前那两次陨于灭神杵下，都是一时性起，不过是血气上涌而已，这次给了她那么长的时间和机会去考虑，这丫头聪慧无比，大概是已经看穿了来龙去脉了，当真还会一如既往吗？”

    九荒眼神悠远的看他：“你憋着的坏，是不是希望这姑娘事到临头反悔啊？”

    天帝神色不动：“那不也是您老所期待的吗，让九荒能够真正的放下她，放下感情，放下所有的私心和欲望，度过混沌劫！”

    九荒叹气：“难啊，这姑娘聪慧还死心眼，当真少见啊！”

    天帝用手指指了指水晶球里能够看到的，躲在一旁眼睛都要红了的长卿：“变数在这里！”

    他缓缓道：“星渊设下浮梦，无外乎两种结果，一是他师姐再一次为他死在灭神杵下，同样的场景，巨大的刺激，强烈的感情，浮梦的法阵之力化作灭神杵穿心而过，他可以乘机将他们的回忆强行注入他师姐的脑海里，让她想起对他的百般感情，从此破镜重圆，如同所有的美满故事结局一样，他们幸福的生活于九天之上；第二，他师姐彻底放弃了他，在灭神杵下转身而去，浮梦的法阵之力化作灭神杵穿心而过，当然，穿的是星渊的心，他也就心死若灰，从此忘情忘爱，也算是成功的度过混沌劫了！”

    低头轻抿一口茶：“但这不公平，对魔皇而言，相当的不公平！”

    九荒冷笑：“即便魔皇是天界的敌人！”

    抬眼去看天帝：“天帝还记得这一点吗，星渊才是九天之主，而魔皇，则是天界的敌人！”

    天帝不急不躁：“对敌人要如何的残酷，本君无需老战神教导！”

    他刻意将老字说的响亮，气的九荒就想过来咬他一口，却听他不紧不慢又道：“如今的魔皇，当真还是天界的敌人吗？”

    不等九荒开口否认，天帝已经冷笑道：“若是魔皇娶了我天界的仙女为后，天界与魔界也算是联姻了，本君与烛风早已约定了修生养息，互不相犯，如今天界与魔界又有了这么一桩喜事，只会更加平静，指不定，还能有个开天辟地第一次来的天魔盟约呢！”

    九荒长叹一口气，即便满心都在骂这阴险狠毒的老狐狸，但还是忍不住对他一竖大拇指：“天帝考虑的可真周全啊，不愧是……”

    他实在是按奈不住，终究还是脱口而出：“老狐狸啊！”

    “承让承让！”天帝简直是刀枪不入，完全不给九荒任何机会，淡然道：“我知道老战神心里在骂人，骂我忘恩负义，本君这天帝之位本就是星渊上神禅让的，如今大有背叛之嫌，但老战神，星渊上神将天帝之位禅让给本君的根本，还是希望看到六界安宁，天下泰平啊！”

    他满满把握：“仙魔联姻，仙界可趁此机会修生养息，与魔族和平相处，哪怕日后魔族再起波澜，魔族最大的依仗，魔皇长卿，经过那么一个恶妻欺凌折磨，早已被驯化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夫而已！”

    他轻轻一握拳头：“更何况，那小仙女儿没有丝毫背景，只要握在天界手中，魔皇说不定，还会成为我天界最大的助力呢！就此而言，如今的魔皇，不再是天界的敌人！”

    他冷笑道：“他只是，星渊的敌人！”

    星渊的敌人一听云飘雪打算与星渊履行婚礼，脸都绿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云飘雪赶紧拉住长卿，叹气：“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不能！”长卿硬邦邦的甩开她，脸色黑如锅底，俨然动了真怒，转头：“你要嫁给星渊，我的死对头，还要我体谅，我要如何体谅，我想不到任何可以体谅的理由！”

    云飘雪都无奈了，一摊手：“这里是浮梦，是星渊的一个梦境，也是他的夙愿，心结所在，他的夙愿和心结就是我跟他的婚礼，那个血色婚礼是他几千年噩梦的源头，破此境而出的点，一定就在那个婚礼上，你信我！”

    长卿还是硬邦邦的挺着身子不去看她，云飘雪无奈去拉他的衣袖，却被他躲过，冷声道：“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你现在马上就要嫁给星渊了，请跟其他男人，包括我，保持距离！”

    云飘雪简直无奈了：“你怎么这么较劲儿啊！”

    看长卿脸色更难看了，赶紧哄他：“你这个醋吃的好没道理，这是星渊设下的浮梦，我非要跟他处处反着干，整得我自己灰飞烟灭才过瘾是吗！”

    她叹气：“你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

    长卿愤然回头：“你不是假的，整个青城都是假的，可你不是假的，你是真实存在的，而你要嫁给旁人，那个人也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是暂时不在这里而已，不，他都不是完全不这里，在这里的，至少有他的一半元神，才能维持这个幻境！”

    云飘雪当然知道星渊至少有一半，甚至有一多半的元神是真的存在于浮梦之中，浮梦里的这个玄凤，恐怕百分之八十都是星渊本人的神智主导，毕竟这是星渊设下的幻境，是他的遗憾是他的心结，但她从未跟长卿说过，就怕他知道了去跟浮梦里的星渊折腾！

    结果，这榆木脑袋哦，该想明白的想不明白，不该想明白的倒是无师自通的想明白了许多，气的云飘雪转身就想走，怒道：“你差不多得了啊，别蹬鼻子上脸的啊！你难不成还想一辈子跟我待在这浮梦里面吗！”

    长卿也怒道：“有何不可，反正我们在一起，在那里不是一辈子，我们不出去，星渊的元神也好过不了，外面的人自然会担心，自然会想办法放我们出去，你干嘛非要按照星渊的意愿，走他想要的过场，你不嫁给他，你就跟他死耗到底，我在这里，谁都伤不了你，又有什么不妥？”

    他此时聪慧的让云飘雪诧异，她想的确也有这个道理，但又摇头：“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堂堂正正的告诉星渊一些事情，我想光明长大的破镜而出，我也想让九荒和天帝那两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不能称心如愿！”

    长卿怒视她：“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嫁给他！”

    云飘雪已经完全没了耐心，怒道：“你若非要这么说，那我也不得不承认，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你跟星渊，我该选谁，不是选谁，而是，我到底喜欢谁！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可是星渊他也没骗我啊！”

    长卿更怒了，怒视她：“你明明喜欢的就是我！”

    云飘雪也怒了：“你们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能凭借你们说的那些，东一点西一点的拼凑起来，没有完整的记忆！长卿，设身处地，你若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长卿闻言，云飘雪本以为他会以一跳三丈高，而后二人继续吵下去，却见他略微发呆，遥望星空，竟然是满脸的怅然，他叹气道：“我不知道！”

    云飘雪一下愣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愕然看他，却听他真挚的表示：“是真的，我不知道！”

    他低头叹气，神情落寞：“我是天地戾气所化，无情无欲，遇到你，是我的劫，情劫！与天地一样长的生命里，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不知道旁人对感情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懂，要如何结束目前这个复杂的局面！”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迷惘：“我想不顾一切的把你留在我身边，灭了星渊，但又觉得那样做，你不会开心的，也不会留在我身边的！很奇怪，我觉得感情就应该我的心情来决定，我喜欢我要的，我就该死死的握在手里！但我又觉得，那样你不会开心也不会高兴，那样，我留的住你一时，也留不长久！”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悲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从没有这种感觉，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长卿叹气：“无能为力！”

    他抬头看着云飘雪，云飘雪看见自己的脸映在他清清的眼波，被夜风吹得轻轻地飘动，而她自己的一双眼睛也在他眼眶里，像星星一样在水里神秘地闪光。

    就听他淡淡道：“原来这就是，无能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