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县令点点头,命令衙役把陈三虎的尸体带下去,让仵作尸检。

    穆启佑阻止:“大人,三虎身死已经很可怜了,草民不想让他再受剖尸之苦。况且事情真相已经很清楚了,是黎兮舟杀害三虎,还让她徒弟顶罪,现在只需拷问她徒弟,让其承认是顶罪就好了,无需验尸。”

    “不可,两方当事人对死者死因各执一词,为意见不一,须得验尸,查清死因。”县丞说道。

    穆启佑还想说什么,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哭号打断了他。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可怜啊。”一个声音尖利的女人哭天抢地,挤开在门口维持秩序的衙役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

    女人跌坐在陈三虎身边,趴在他身体上哭嚎,男人讷讷地立在一旁。

    县令制止女人:“堂下何人,怎可擅闯县衙?”

    女人带着哭声说道:“启禀大人,民妇陈吴氏,这位是我的夫君,我们乃是这可怜人的亲生父母啊。”她拍着陈三虎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

    “肃静!”

    县令拍响惊堂木,陈母止住号哭。

    陈父跪下,他没有哭泣,但双眼布满红血丝,神情哀戚:“大人,三虎他还有救吗?”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比咯吱响的破旧木门还难听几分。

    县令为人父母,深知此时陈父丧子之痛的煎熬,他无奈地摇摇头:“陈氏,陈吴氏,现本官要让仵作对陈三虎进行尸检,二位可愿意?”

    陈父木然地看了陈三虎一眼,僵硬地磕头:“求你了,大人,给三虎留个全尸吧。我们村子有个传下来的说法,在外的人死了没有全尸的话,魂魄会找不到回家路的,我不想三虎找不到家。”

    县令轻叹:“可如今本官必须让仵作验明他的真实死因,才可定罪真凶。”

    陈父上半身与地面贴得更近,“大人,求你了,此地与我们家相隔千里,三虎生时很少回家,我不想他死了还回不了家。”

    县令知晓陈父为人父的良苦用心,但从陈父的口中听出来了不对:“你家与此地相隔千里,你们怎么今日会到郿州来?”

    “因为……”陈父伏在地上声音缓缓。

    “今日我们原本是来看孩子的,谁知在街上就听到有人说我家三虎的名字,说他被害死,现在在县衙,我们便赶了过来。我就这一个孩儿,如今他身死,可让我们老两口怎么活啊!”陈母接话,又开始哭泣,“到底是谁如此狠心,害死我的孩儿?”

    黎兮舟与褚南煦立在一旁不言语。

    看着苍老的陈父陈母,黎兮舟唇抿得很紧。

    这两位是可怜人,陈三虎的死,或多或少与黎兮舟有些关系,她的心里顿时被愧疚盛满。

    她出声宽慰:“伯父,伯母,三虎兄弟的死实属意外……”

    “是你,是你害死我儿的对不对?”陈母恶狠狠地看向黎兮舟,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能淬出毒。

    黎兮舟咬着下唇:“事情起因确实与我有关,可是……”

    “你个恶毒的女人,我儿怎么你了,你要害死他!”陈母根本不听黎兮舟的话,从地上爬起,扑向黎兮舟,“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褚南煦挡在黎兮舟身前,拦住几近癫狂的陈母:“夫人,陈兄弟的死还需再查,还望你们节哀,允许仵作尸检。”

    “呸!你和这女人就是一伙的,你们还是我儿,还想让别人把我儿的尸身弄得七零八碎,你们可真是狠毒啊!”

    陈母尖利着声音去抓挠褚南煦的脸,褚南煦一手护住黎兮舟,拉着她一同侧身躲过,另一只手推开陈母伸过来的手。

    陈母一下被推倒在地,愣了一瞬,随即声音更大的哭嚎:“没天理了,你们害我儿性命,现在又来欺负他年迈的爹娘,当真是没天理啊!”

    褚南煦当真是无意,伸手要去扶陈母。

    穆启佑跑过来一把甩开褚南煦的手:“黎兮舟,你别欺人太甚!你杀害三虎,现在又推倒他娘,你怎么这么恶毒?”

    陈母趴在穆启佑胳膊上,“穆公子,你可要为我儿讨回公道啊!”

    穆启佑拍着陈母的后背:“我会的。”

    褚南煦解释:“我不是故意推你,你扑向我,我下意识伸手阻拦,没想到误把你推倒在地,非我本意。”

    陈母:“你们害我儿性命,还有理了?”

    褚南煦:“陈兄弟的落水确实是我造成的,但他的死还需深究。”

    陈母:“他一个不会水的人被你推进水里,不是淹死的,还能怎么死?”

    黎兮舟看着肝肠寸断的陈母,她扯了下褚南煦的衣袖,让他别再说了,不要再刺激陈母。

    褚南煦会意地止住嘴,不再言语。

    县令见喧闹的众人冷静,才说道:“双方对陈三虎的死还是意见不合,陈氏,陈吴氏,若是不尸检,怕是会有争议。”

    刚才县令不是不想制止他们在公堂上的喧闹,而是他想听众人所言。

    伏在地上许久没动静的陈父此时直起身子,眼神空洞,好似一汪毫无生机的死水。

    他像是魂魄离了体的身体,只剩躯壳。

    那眼神直击黎兮舟心底。

    黎兮舟好似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他的内心,破碎、孤寂、以及无助。

    耳畔陈母的哭声,眼前陈父的无助,黎兮舟于心不忍,可她更加坚定了要查明真相的决心,不能让自己和长风蒙冤,也绝不能让陈三虎死的莫名其妙。

    “大人,您一定有别的办法查明真相,就莫要动三虎了。”陈父依旧不愿尸检。

    陈父陈母不让尸检,县令也无可奈何,他身为百姓父母官,不能不顾他亲生父母的意愿而强行尸检。

    根据现有的证据,他先行把褚南煦收押入监,而后再劝说陈父陈母同意尸检,择日再审。

    穆启佑还是不服,说道:“大人,应该把黎兮舟一同收押。肯定是黎兮舟指使她徒弟做的,不把他们一起收押,对不起三虎兄弟在天之灵!”

    “我师父没有指使,是我无意之失。”褚南煦坚定回答。

    县令下令,只收押褚南煦一人。

    褚南煦被带了下去,以长风之名关押在了监牢。

    重审之前,县令把陈三虎父母安置在了一所客栈,把陈三虎的尸身放在了冰窖避免尸身腐烂,派了重兵把守,防止人在尸身上动手脚。

    陈父请命,自行背陈三虎入冰窖。

    陈父把陈三虎背在身上,陈父身形比陈三虎小一些,从他身后看去,整个人被陈三虎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两条很细的腿步履蹒跚。

    陈母在旁侧扶着陈三虎,防止他掉下来。

    黎兮舟在他们身后走出县衙,从身上取下剩余的所有银两,追上去递给陈父陈母。

    陈父转头看了黎兮舟一眼,说道:“不必。”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悲哀,没有怨恨,而是很平和,平和得让黎兮舟心里猛然一揪。

    她依然坚持:“还请你们收下,是我的一点心意。”

    “拿上,凭什么不拿?”陈母一把夺过钱袋,“比起害死我儿之事,这点钱算什么?不管是她还是她徒弟害死三虎的,她都应该负责!”

    黎兮舟不置可否:“三虎兄弟的事我或多或少有些责任,我会负责,你们日后若有任何需要,可以来黎父或者船厂找我,我叫黎兮舟,报我名号即可。”

    “我一定会来找你算账的,你等着吧!”陈母咬牙切齿,“夫君,走!”

    陈父陈母背着陈三虎往前走,黎兮舟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看了许久,才往家里走去。

    石正见黎兮舟回来,身后却不见王爷,他询问道:“师父,我大师兄他去哪了?怎么没跟你回来?”

    在王爷威逼利诱后,石正依然不能叫王爷大哥,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叫王爷大师兄最合适,既不僭越,又不至于暴露王爷身份。

    黎兮舟一声轻叹,她知道这次出的事不算小,迟早会人尽皆知,她不瞒着石正,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石正听完事情,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王爷竟然可以为了黎兮舟入监牢。

    他,他只半天没有跟着王爷,王爷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早知道他就跟着王爷了,大不了他替王爷进去。

    “对不住,石正,长风都是因为我才被收押。

    “你不用跟我道歉,师父,大师兄这样做,有他的道理。”

    石正不怪罪黎兮舟,他清楚王爷的脾性。王爷并不是个傻子,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他能甘愿为人牺牲,足可以说明这人在他心里的分量。

    王爷和他说过他与黎兮舟的相遇,说得极尽详细。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哪个姑娘,石正初次听到,他就知道王爷对这姑娘不一般。

    起初他以为是王爷与黎兮舟的相遇太奇特,王爷对黎兮舟是一时兴起,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动了心。

    而且他认为,能让王爷做到这种地步的女子,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她值得王爷为她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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