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黎家会客厅内,一身缟素的黎兮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家族里的几位长辈,他们围坐在一起,正商量着如何划分她的家产。

    这几位长辈与黎兮舟并非实亲,只因几十年前黎兮舟祖父初到郿州时无亲无故,便与同期搬到郿州的两户黎家认作亲戚往来。黎兮舟家一脉单传,之前都是独子,到黎兮舟爹这一代,生了黎兮舟这一个独女。

    “明轩身故,膝下无子,依我之见,这船厂啊,还是大家分了吧,这样可更好地经营船厂。”

    黎兮舟心中嗤笑,她爹在世的时候,这些长辈表现得无比亲昵,都说很支持爹把船厂交付到黎兮舟手里。如今她爹刚下葬,这帮长辈便来分她的家产,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船厂经营,真是可笑至极。

    “三叔,什么叫我爹膝下无子?我不是我爹的孩子吗?我不能经营我家的船厂吗?”黎兮舟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几位长辈纷纷回头看向她。

    三叔闻言面色一冷,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兮舟,你虽是你爹的孩儿,可自古以来,经营船厂的都是男子,哪有女儿家经营船厂的道理?三叔知晓你爹去世你心中难受,可经营船厂是大事,万不可任性。”

    黎兮舟不为所动:“三叔,我朝可有律法说不让女子经营船厂?”

    “这……”三叔捋着胡子,“尚未有之。”

    “既如此,我家船厂的经营事宜就不劳各位叔伯操心了。兮舟自小跟着爹学习船厂经营管理之道,也算是略懂一二,父亲遗愿是让兮舟继承家业,兮舟需得满足,还望叔伯见谅。”

    言毕,黎兮舟躬身向他们行大礼。

    三叔哑然。

    众人见黎兮舟态度坚决,只得先行作罢,离开黎家。

    黎兮舟听着他们走远,才直起身子,却猝不及防地与回头的三叔遥遥对望,那眼里满是未能隐藏的狠厉,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只一瞬,三叔便收起狠厉,温和地朝她笑笑。

    眼神变换之快,让黎兮舟后背爬上一层凉意。

    黎兮舟扯出一抹笑,向三叔点头道别。

    幼时父亲就告诉过她,这些叔伯并非善类,要她小心提防。

    父亲似是料到因她是女子,终有一天他们会来谋夺船厂,所以从黎兮舟记事起,父亲便教她造船技术,带着她去船厂,教她如何经营船厂,出去谈生意时也把她带在身边介绍给生意伙伴认识。

    而且父亲有个独门技艺,他把传统的水密隔舱进行了改良,使得她家的船防水性能要比别家好百倍,这也是她家船厂闻名郿州的原因。这一独门绝技,父亲只传给了黎兮舟。

    幸而黎兮舟不负父亲所望,造船技艺青出于蓝。

    母亲走到黎兮舟身旁,温声道:“舟儿,娘担心你如此决绝地拒绝他们,他们会对你不利。”

    黎兮舟笑着安抚母亲:“娘,这几个老头极重他们在郿州的声誉,若我不出面说把船厂交给他们,他们拿到船厂则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们再怎么想要船厂,明面上也得说得过去,遭人唾弃之事他们不会干。”

    “娘担心他们背后使阴招,对你不利。”

    “放心,娘,我会小心的。”

    黎兮舟自然知道,这几位叔伯对船厂虎视眈眈,定不会善罢甘休,料想到他们会有所动作,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

    两日后,黎兮舟在酒楼谈完一个生意,刚出门,察觉身后不对劲,她假意在小摊上挑选胭脂水粉,斜眼向旁边看去,三名男子在她斜后方的茶摊上,看似在喝茶闲谈,实则眼神一直在黎兮舟身上流转。

    黎兮舟顿感不妙,假装淡定地买了一盒香粉离开,三人随即动身跟上她。

    果然猜得没错,那三人就是在跟踪她!

    行至人少处,她听到身后一人小声道:“上!”

    脚步声渐近,她早有防备,打开方才买的一盒香粉撒向身后,三人毫无防备地被撒了一脸,揉着眼睛叫喊,黎兮舟趁机飞快逃跑。

    她是会武功的,她原是想直接打起来,可一想到爹的嘱咐,她忍了下来。

    七岁时起爹便在密室偷偷教她武功,告诫她会武功之事断然不可让他人知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武功。

    她会武功之事只有爹娘知道。

    起初她并不明白父亲的用意,练武为何不能光明正大?

    之后爹告诉她,他想让黎兮舟继承家业,经营船厂,但世道诡谲,人心难测,恐是这一想法实现艰难。

    爹早就看穿了那些叔伯的龌龊心思,猜到若是女儿继承船厂,定会有人为难或加害,所以爹教她武功以在危急关头保全性命。

    现在不是显露她会武功的好时机,如果现在就被人知道她会武功,恐怕日后面临的危机会更大,所以她只能逃跑。

    好在她对街上的巷子十分了解,很快就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她听到那三人的交谈。

    “这人跑的还挺快,这么快就不见人影了。”

    “杀不了她,我们没法向上头的人交代啊!”

    黎兮舟心中一紧,他们口中上头人的身份,她心下了然,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狠,竟想直接要了她的命。

    “那边有个人影过去了,快追!”

    声音和脚步声渐远,黎兮舟才从躲着的旧物堆中钻出来。

    黎兮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听到前方巷口传来一道声音,语气不善:“识相的把钱给我拿出来!别逼着爷爷们动手!”

    “我们动手可没个轻重,要我们动手,到时候不一定能留下你的命!”另一人附和。

    黎兮舟皱起眉,又是什么恶人在作祟?

    她悄声上前,看见两个胡子拉碴,体型彪悍的人堵着一条巷子,那条巷子是条死路,里面站着一个蓝衣男子,瞧着是个文弱书生。

    那书生听见劫匪的话不恼也不惧,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说道:“你们当真要我的钱吗?”

    听见这话,黎兮舟愕然,这书生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竟然问劫匪要不要钱?

    劫匪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两个在跟你嬉闹?”

    书生笑了笑,把钱袋往前一伸:“你们若拿得走,便拿去吧。”

    两劫匪相视,又大笑:“今天算是碰到个识相的了。”

    不等劫匪拿钱,黎兮舟胸中气息翻涌,看不下去了,她抄起旁边立在墙上的长竹竿,用尽全力朝两个劫匪打去。

    竹竿碎裂,两劫匪对身后毫无防备,一下便被打倒在地。

    书生似是被吓傻了,呆愣地看着黎兮舟,不知逃跑。

    黎兮舟跨过倒地的劫匪,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握住书生的手腕,拉着他飞快跑出巷子。

    倒地的劫匪起身,冲着他们叫喊:“别让我抓到,找到弄死你们!”

    黎兮舟带着书生跑进了一处荒废的宅院,这个宅院传闻闹鬼,根本没有人敢进。

    在可能撞鬼和被劫匪抓之间,黎兮舟果断选择前者,白天不一定撞鬼,撞鬼不一定会死,但被那两劫匪抓到,必死无疑。

    他们躲在屋里的柜子后,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走动的声音消失。

    黎兮舟小心地出门查看,巷子里不见劫匪身影。

    他们安全了。

    “出来吧书生,劫匪走了。”

    书生从屋内走出,面带浅笑。

    黎兮舟狐疑地瞧着,心中暗道,这书生莫不是吓傻了?

    她问道:“你笑什么?”

    书生回道:“我们躲过了劫匪,没丢钱财,未丢性命,不该高兴吗?”

    黎兮舟不置可否。

    “姑娘如此英勇果敢,倒不像是南方女子,是个北方女子吧?”

    闻言黎兮舟眉毛拧紧:“依你之见,北方女子是如何?南方女子又是如何?”

    “自是北方女子爽朗飒爽,南方女子温婉贤淑。”

    黎兮舟面露不悦之色:“你一个书生,好歹读了许多圣贤书,说话怎也这般?”

    书生不明白:“我说话哪般?”

    “你身为读书人理应知晓,世间女子万千,各有姿态,为何偏以地域区分女子?南方女子亦可爽朗飒爽,北方女子亦可温婉贤淑,只以行事风格断定女子是何方人,未免太过肤浅了些。我生于郿州,长于郿州,是个纯正的南方人,但我行事偏好果敢,就不是南方女子了?”

    书生听完拱手欠身施礼:“是在下说话考虑不周,受教了,望姑娘见谅。”

    黎兮舟摆摆手:“想你也是无意,不碍事。”

    “敢问姑娘姓名?来日好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边离集市不远,那里劫匪不敢造次,你自行过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率先离去。

    褚南煦望着黎兮舟离去的背影,她一袭青衣,衣角随着步态的移动左右晃动,宛若浮动的莲叶。

    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黎兮舟回到家中,想了想还是把今天的遭遇告诉了娘。

    娘惊惧:“舟儿,娘知晓你聪慧,害你之人想必你已有了猜测。”

    黎兮舟点点头。

    “那该如何?”

    “躲是躲不掉的,我担心他如此迫不及待,今夜会有所行动,我得去他家一趟。”

    娘抓住黎兮舟的手,眼神里满是哀戚:“舟儿,不能去,太危险了。”

    黎兮舟笑着回握住母亲的手:“不用担心,娘,我光明正大去他家,不会有危险的。”

    其实黎兮舟的心里亦是没底,不过她得硬着头皮去,即使是龙潭虎穴,今日也得闯一闯,为他们一家谋一条生路出来。

    “娘,今日月娘出去采买之时,你定要嘱咐她,在街上多说说我今日遭人追杀的事,还要说我已写了一封信交给我一密友,信中写了会害我的可疑人员,如果我遭遇不测,信便会交到县令手中。”

    “好。”娘不明白黎兮舟是何意,但她相信女儿这么做定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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