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的烦恼

    苏璃浅清晨起来梳洗完毕,走出内屋就发现今日外头挂了霜。

    “秋气肃杀,夫人也不知多加件衣裳再出屋。”

    空青语带微嗔,手里已拿了件薄绒披风给苏璃浅披上。

    苏璃浅侧身亲昵地蹭了蹭空青的肩膀,朝她讨好一笑,“有我们空青在我哪里能冻着?呀,今早凤娘又煮了什么?好香~”

    袅袅白雾裹挟着食物的香气从灶房里飘出来,逐渐弥漫了这一方小院,苏璃浅搓搓手,迫不及待往灶房走去,才到门口就被凤娘拦住。

    “夫人可别进来!今日奴婢煮了香菇瘦肉粥,您且出去等着,很快就上桌。”凤娘朝锅里撒上一把葱花,舀一瓢水净了手,用雪白的棉布帕子仔细擦干,转身去盛粥。

    “诶。”苏璃浅无法,这灶房俨然已经是凤娘的天下,她只好乖乖回正屋饭桌边等着。

    凤娘是安郎挚友们送来的那一波下人之一,极善厨艺,一看就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

    不仅是凤娘,这些下人们各个身怀绝技、品貌不凡,可见他们原先当差的门第非富即贵。

    苏璃浅不敢多猜,猜也无用,鸣山说了,那些挚友们的真实身份除了安郎之外再无人知晓,这些下人们口风也极紧,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愣是一丝缝儿也不透,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们也不会帮忙递信求助。

    这几日她和空青、鸣山一起将白封全部拆出来,把所赠之物一一记录在册,那感受,就好似一脚踏上了棉花堆,扶摇直上,云里梦里。

    银票总计六万五千三百两;田庄总计二十五处,在京城的有五处;商铺总计五十二间,在京城的有八间;大小宅院十八处,在京城的有三处,其中一处就在隔壁福兴巷,目前下人们安置的那处宅院。

    据说在遥远的泉州,她还拥有两艘大船……

    下人们她不收他们也无处可去,好多还是一家子过来的。

    此时她有了如此丰厚的一笔家产倒确实也很需要人帮忙打理,故而她都留下了,瑶娘和空青一同管内院,外头的铺子田庄之类的统总交给一个姓高的管事。

    不过安家宅院小,而苏璃浅并不愿搬离她和安郎一同生活过的地方,故而下人们多数还是住在福兴巷。

    大小事务暂且草草定下,等安郎七七之后扶棺归乡安葬,从杭州回来再细细捋。

    一碗香菇瘦肉粥上桌,苏璃浅拿调羹轻轻搅动,香菇切成极薄的片,瘦肉粉嫩,米粥绵稠,葱花翠绿,一口下去那鲜美的味道便在口腔里炸开来,温醇鲜甜,回味无穷。

    苏璃浅很快喝完一碗粥,招手唤来鸣山,“是交班的时辰了吧?”

    “快了。”

    “嗯,天冷,将护卫们请进来喝碗热粥再走。”苏璃浅用帕子掖了掖嘴角,起身让出饭厅。

    那些护卫们个个身手极好,平日里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还是昨日出了点事她才发觉原来整个宅子周围有不少护卫时刻守卫着。

    昨日正值亡夫的二七,她每隔七日会去一趟法安寺烧纸,回来的时候她的小轿被一群街头混混堵在了巷子口。

    那群混子时常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出没,锦官巷僻静,住的人家都是书生之流,往后前程不可估量,混子们一般不会来惹事,昨日也不知怎的就迎面撞上了。

    仿佛知晓轿中之人是个寡妇一般,他们对着轿子就是一通污言秽语,苏璃浅虽已为人妇,可并未经人事,哪里听得了这些,在轿子里又羞又急。

    身边跟着的鸣山虽有点小身手,可根本敌不过那一帮人。

    正当混混们得意洋洋,准备得寸进尺,作势要伸手掀开轿帘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阵风,在苏璃浅的感知里真的就是一阵风刮过,就听外头哀嚎连连。

    待鸣山掀帘禀报时她才知晓是宅子周围的暗卫们出的手,一阵风一般就把那群混混收拾得起不了身。

    苏璃浅心怀感激,特地让鸣山打听了护卫们的交班时辰,她知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就想尽一点心意。

    这一个个的守了一整晚,此时必定又冷又饿,所以昨晚她特地吩咐了凤娘往后每日多备些早点,让护卫们吃了再走。

    鸣山再三邀请,护卫们都推辞,直到鸣山用了苏璃浅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不吃完再走往后就别来了”。

    此话一出护卫们才勉为其难留下了,不过他们并未坐进饭厅,而是端了粥碗靠着围墙,风卷残云一般地吃完便告辞离开。

    苏璃浅透过内室的窗户缝儿偷偷瞧了瞧,并没有看到那位十安的身影。

    “许是今日他不当值……”她口中喃喃。

    护卫们离开不久,院子外头又响起了嘈杂声。

    鸣山领了人进来,是今日送果蔬的。

    自打出殡那日过后,每天都有人送米粮和新鲜的果蔬过来,说是京郊田庄上自产的,如今都是她的庄子,她的仆从。

    庄子上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几辆马车停到了宅子外头。

    鸣山见领头是个眼生的,喊了高管事一同出去,没多久便面露喜色地回来禀报,“夫人,又是……”

    “夫君挚友。”未等鸣山说完,苏璃浅已经替他答了。

    “是,是……”鸣山憨厚一笑,伸手抓了抓后脑勺,

    “是泉州来的商队,把途径的各地特产给您送来了些,领头的说往后每隔一季就会送一批过来,您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提,只要是咱大荣朝境内的,无论什么东西他们都能弄到。”

    鸣山说着,一箱箱特产已经被抬进院子,因为宅子里只有女主人,仆从们码放到院子里便利落地出去了。

    箱子足足有十八个,这一放让本就不大的院子显得更为逼仄起来。

    “记得打赏。”

    苏璃浅吩咐鸣山后出了屋子,与靠过来看稀奇的空青、凤娘等一起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翻看。

    晒干的海带、干贝、鲍鱼还带着大海的咸腥味,这可把凤娘给乐坏了,她一箱箱翻看着,嘴里已经报出了一串串菜名。

    “呀,竟还有新鲜的海鱼!”

    腥气最大的两个箱子里用冰镇着一条条苏璃浅从未见过的海鱼海虾,凤娘早已激动得语无伦次,朝送客回来的高管事比划着。

    “晓得了晓得了,这就去买缸子和冰去!”

    高管事会意,回头看向苏璃浅,待她点了头这才大步流星出去了。

    这时空青和另外两个安怀年在世时买的粗使丫头,如今已提了做贴身丫鬟的芸丫和芙丫,已经打开了更多的箱子。

    云贵的菌菇、山参、草药,苏杭的丝绸、各色谷物,东阿的阿胶,景德镇的瓷器……

    平昌侯府没落多年,以往在侯府的日子还是很拮据的,嫁人之后,安郎就把家里的账册全部交予她,虽然知晓家财不少,但他们夫妻很享受清减安逸的日子,除了书籍之外花销很少。

    到了此刻,苏璃浅才头一次体会到富人的烦恼。

    眼前这间宅院已经住满了,小库房根本装不下这些,她只好招来凤娘询问福兴巷那处宅子的情况,

    “可还有地方存放这些东西?”

    “回夫人,有的,那处是个三进的大宅院,全新的,还有好些个房间空置着,可以做库房。”凤娘笑得合不拢嘴,说话时两眼都在发光。

    “那便好,你们分门别类理好,芙丫,这次你负责登记入册。”

    苏璃浅格外偏疼那两个从她嫁入安家就侍奉在侧的小丫头,如今虽还稍显稚嫩,但两人都是聪慧能干的,这段时日已开始一点点教她们内院的事务。

    “欸!”芙丫脆生生应了,提起裙子奔去内屋拿册子。

    一旁的空青满脸无奈地在身后喊着:“慢些个,唉,教多少遍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随她去吧,看了让人心生欢喜呢。”

    苏璃浅瞧着芙丫翻飞的裙摆笑着感叹,眸中却带了湿意。

    她更偏爱她和安郎,空青和鸣山,芙丫和芸丫在一起,主仆六人的宁静时光。

    与安家小院的热闹不同,另一边的平昌侯府倒是安静非常,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沉郁的味道。

    平昌侯苏信坐在书房的圈椅里愁眉不展,他刚送走汇通钱庄东家万生梁,那狗日的商户一催再催,他那五千两银票怕是很快保不住了。

    自打拿到那银票起,他便一直揣在胸口,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一笔横财了,光揣着都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然而……

    他摩挲着胸口的银票子,眉头皱起,不住摇头。

    年轻时玉树临风的好相貌早已被岁月磨成了一个眼尾、嘴角下垂,眼泡浮肿、鼻翼肥厚的油腻模样,而今他印堂微微发黑,真真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那庶女如今是越发能耐了,他花了不少银子集合了几条街的混混们去闹事,竟然都被打回来了,如今那锦官巷就连他都进不去了!

    都是刘全那个没用的,出殡当日他就该用强的把她抢回来,那刘管事偏倒跟着南氏和那些吊者们一同来劝他。

    什么“她一个美貌寡妇势单力孤的,往后随便找些苦给她受了,何愁她不会自己寻上侯府来求助呢……”

    他倒是听了,可如今这什么样?那赔钱货压根儿不需要侯府的庇护!

    “侯爷。”门外响起刘管事小心翼翼的声音。

    苏信自然没好气,声音比平日里低了至少八度,“进来!”

    侯府大管事刘全恭敬地带了一个护卫进来,“侯爷,说是今日探查到锦官巷有异动,特来向您禀报。”

    这些时日明着接近三娘子不得,他特意挑了个身手矫健的护卫在安家宅院附近盯梢,但凡有事侯府必定要第一个知晓情报。

    “说。”

    护卫也感受到了苏侯爷的不悦,他抱拳鞠躬把身子压得不能再低。

    “回禀侯爷,今日锦官巷来了两拨车队,一拨是日常送果蔬的,另一拨属下头一次见,很长的商队车马,停下来堵了大半条街,卸下十八个大箱子,抬进去之后商队便离开了。”

    “哦?”苏信眼睛眯起,“可知箱子里是何物?”

    护卫偷觑了侯爷一眼,莫名紧张起来,“不……不知,但是看抬箱子之人的状态,应是很重的东西。”

    “废物!”

    苏侯爷愤怒地拍响了桌面,护卫吓得跪地伏身,不敢再言语。

    “这死丫头日子倒是越过越滋润,”苏信眯起的眼缝里透出仇恨的光芒,“养她这么久,竟一点不知感恩,不想着侯府也算了,竟是要见上一面都难……”

    一旁的刘管事仔细观察着侯爷的神色,心里暗暗叫苦:

    出殡那日他劝动了侯爷,本来还庆幸无比,觉得自己有眼光,三娘子的背后必定不简单,至少不好惹,可是他看出来了,他家侯爷愣是一点都没明白。

    如今瞧侯爷那愤恨的模样,唉,日夜守着宅子的暗卫,占了大半条街的商队,十八个大箱子,这些都摊到他眼前了还不明白?

    三娘子再不是那个连侯府下人都敢随意落脸面的庶女了,人家根本无需求助侯府,反倒是侯爷该放低身段去讨好巴结三娘子、慢慢探查她身后之人才对!

    算了算了,他只能多花时间慢慢规劝侯爷……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