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井上织姬是第二天的事。

    蓝染的行动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布置，不过这姑且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她的离开，就代表着信号。

    宋初一换上了虚夜宫的服装。上衣与长袴外，是齐小臂的阔袖长衫，浅金色暗纹缀在衣角，绿色的系带随意地挂在腰间。她应蓝染之邀到来，漫不经心地倚在角落，漠然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井上织姬为葛力姆乔恢复了手臂与六刃编号，紧接着，他杀了露比·安特诺尔。

    而她，已然预见了他的结局。

    注定的命运到来之际，她有些难受，揉了揉太阳穴，上前两步——她有意收敛气息，加之蓝染灵压足够强大，是以才能隐藏存在。

    “初一同学？！”是井上织姬略带惊讶的声音。

    宋初一冲她微微一笑，便对蓝染惣右介道：“抱歉，我先走了。”她面露疲乏，一如所说，她的身体异常虚弱，而昨日是她第一次完全地使用卍解，纵然只是“瞬间”，似乎也消耗极大。

    她或许确实应该感谢蓝染惣右介，在过去的漫长时光里，她并没有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建立太深的联系——至于他本人，早已亲手打碎了虚假的温情——所以她现在才能以如此姿态，站在这里冷眼旁观，而之后，她也会注视着他的结局。

    在纷乱的思绪中，她似乎忽略了身体的异常，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感觉眼前发黑。她的步伐有些沉重，于是加紧了速度，却不过刚刚踏入房间，便失去意识，脱力倒地，再次睁开眼时，井上织姬正靠着椅子沉沉睡去。

    或许是这次无故昏迷的影响，蓝染叫上井上织姬，再次检查了她的灵魂，并发现了问题——她的灵魂虽不残缺，但比起之前更加纤薄。叫人意外的是，井上织姬的灵压观察力异常敏锐，比起蓝染竟不逊色太多。

    在得知结果时，宋初一与蓝染惣右介同时做出了推测。

    世界意图抹除她的存在。

    这不难理解，界外者因灵魂不属于此世而不受规则的束缚，为防止他们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世界自然会用尽一切方法，抹除他们的痕迹。

    最难以被察觉的，是一次次轮回。由于失去记忆，误入此世的界外者大多如普通人一般，踏入轮回。不过仍有小部分成了死神。

    若是寻常情况，作为死神消逝后，他们仍会进入轮回失去记忆。但在蓝染惣右介的干涉下，她虽然轮回转生，却也残留了记忆印象。

    最终“轮回”便以这种形式出现，随着卍解的使用，她的灵魂会逐渐削弱，直至溃散消亡。

    不过她并没有告知井上织姬这些，只说是卍解的后遗症，倒也不算是说谎。

    黑崎一护他们来得很快，短短几日已经闯入虚夜宫，与数位十刃交手。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宋初一也能感受到灵压的碰撞，这些无不说明他们战斗的激烈。

    井上织姬被葛力姆乔带走后，蓝染找到了她，彼时她正半躺着，屈起膝将书籍放在腿上，聚精会神地翻阅。

    “在看什么？”

    宋初一偏头看向来人，弯眉笑了笑，合上书，捏着书脊上下挥了挥。蓝染看清了那上面的文字，是他曾通过女性死神协会拍摄的写真集《太阳的微笑》的备份稿。

    她起身，坐到桌边，右手撑着头，手肘支在桌上：“我离开尸魂界时从卯之花队长那里问到的，某种意义上讲，还真是令人怀念呢，蓝染副队长？”语中含笑，以反问的语句调侃道。

    饶有兴趣地翻了几页，蓝染便将其放到了一边：“你也会喜欢这些吗？”

    “您不是说过我很擅长获得他人的好感吗。”她耸耸肩，坦诚地承认。

    “所以，当初你果然也在迎合我的喜好。”蓝染并不愤怒，若回头去看，他能够轻易地发现那平和之下的异常。她适时地反驳，又适时地妥协，她怀抱恐惧，小心翼翼地取得他的好感，不过是为了避免他失去兴趣成为弃子。

    尽管在他看来，这是多余的行为。

    宋初一的身体前倾，定定地注视着他，复又退了回去：“您不是看过我的记忆了？在那个时代，虽然不喜欢，但我可是具有良好的‘社会适应性’哦。”

    “为了生存。”他的语气很难说是讥刺还是欣赏，显而易见的是，那其中没有鄙夷。

    “毕竟，人这种东西，到最后什么都会习惯呢。”

    “那个世界对你来讲并不友好。”

    “但那毕竟是我的世界，而我如今只能在这个世界腐朽、消亡。”

    她到底是什么表情？悲伤，痛苦，怀念？不，都不是，她的脸上仍然只是宛如假面的温和的笑，那种与己无关的语气陈述着理所当然的事实。

    更木剑八与诺伊特拉的战斗已进入尾声。

    “即便是如今的局势，你仍不打算插手吗？”

    “蓝染先生。”她第一次使用了这个称呼。她对他的称呼有很多种，从“蓝染老师”“蓝染副队长”到“蓝染”，但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收回一贯无谓的笑容，她眯起了眼：“界外者无法干涉这个世界，是因为时间线的自我修正。”

    “何况，这是你们的世界，它的过往与未来，都应由你们决定。”她只是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入局，她唯一应该且能够做到的，只是注视，也只有注视，这样就够了。

    蓝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自认无能为力而无所作为，太傲慢了，宋初一。”在那双棕色眼眸的注视下，她的卑劣、她的疯狂、她的残酷、她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我只是好奇，这个世界将会何去何从。”可她不为所动。蓝染很早就知道，尽管她话语婉转，尽管她步步退让，但她从来都无法被说服。

    “那就和我一起吧，去见证一切的落幕。”

    他再次对她发出邀请，而这一次，她将手搭了上去。她观测、记录、推演，但未来并非不可改变，她只是由衷地期待，有人能打破预言中既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