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紫蛇的伤快痊愈了,厉翩翩解下包扎的细布,一时好奇它是哪种蛇,不染山养育许多灵宠,或许辛夷长老能分辨出来。

    她心里还被要不要拜师之事所困扰,若这个师父非拜不可,她宁愿像上一世那样拜辛夷长老为师,也不知辛夷长老肯不肯收她为徒,于是厉翩翩带上小紫蛇去了趟不染山。

    辛夷长老仔细察看小蛇的外表,从典籍中找到了相关的记载,此蛇是一种上古蛟龙的后代,颇通灵性,百毒不侵,修炼五百年能化蛟,再修五百年能化人。

    想不到她从渡妄山偶然捡来的一条小蛇也大有来头,它正坐在窝里仰望着自己,还是那么小而柔弱的样子,它约莫才一两岁大吧。用食指轻触它的头,它就乖乖闭上眼睛。

    厉翩翩还未想好的事,辛夷长老倒是主动提起了,“翩翩,等到游历结束,你可有留在扶摇派的打算?”

    不是有打算,而是她一定要留下,厉翩翩诚实点了点头。

    “那你可要把握住机缘才是,”辛夷长老笑道:“温流君座下至今未有弟子,多少人想拜师而不得法,你天资异禀,说不定能得温流君的喜欢,不如试着去找他自荐。”

    厉翩翩没想到辛夷长老会为她出这样的主意,拜师宋无焚?她想都没想过,乍一听到还感到十分荒谬。她索性直说:“长老,其实我更想拜您为师。”

    辛夷长老却道:“你早有良师,有无情剑道的正统传承,凭你的资质,我已教不了你什么,可以当你师父的人只剩我那云崖子师兄和宋师弟了,掌门师兄近来不收徒,宋师弟是你最好的人选,他也必有教你的本事。你若肯去,我会帮你写一封引荐信,只是不知道宋师弟肯不肯给我面子。”

    辛夷长老竟说出和束玉师父一模一样的话,她们都说没办法教她,叫她怎能不失落恍惚。

    不过她倒是能够理解,辛夷长老是丹修和乐修,炼丹谱曲,另外还照顾一些灵宠,上一世她跟着辛夷长老也成了一名丹修,那些住在不染山上想当剑修的女弟子,也得找其他峰的首座去学。

    厉翩翩不再多言。

    在书里,她合欢宗的身份暴露,被逐出扶摇派之后,不仅毁了她自己,还拖累了辛夷长老的名声。

    辛夷长老从前对她有多么宠爱有加,之后就遭受了多少背地里诸如引狼入室的非议。

    辛夷长老是位温善的长辈,这一世不能再把她牵扯进是非的漩涡。厉翩翩决定不再劝辛夷长老考虑收自己为徒了,未来无论发生什么好或不好的,都该由自己一力承担。

    若是考虑一下辛夷长老的提议呢?她去拜宋无焚为师?脑海中刚冒出想法的苗头,就被她立马否决。

    辛夷长老不愿收自己当徒弟,但愿意为她写信引荐给宋无焚,显然是为了她好,这份好意她不忍辜负,便暂且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

    听话中的意思,辛夷长老和宋无焚也不怎么熟,宋无焚未必肯看在辛夷长老面子上收她为徒。

    据说宋无焚是在年幼时随元鼎真人来到扶摇派,成为元鼎真人最小的入室弟子,也是云崖子掌门和辛夷长老的小师弟,再后来,便是宋无焚成了赫赫有名半步成圣的修真界高手,昨日相隔一扇竹门他低哑的嗓音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厉翩翩对宋无焚的身世忽然感到好奇。

    “长老,听闻温流君是一百年前由元鼎真人亲自带回的扶摇派,可是真的?温流君究竟是何方人士,半龙之体又是怎么回事?”

    辛夷长老回首往事,一百多年前,那时扶摇派的掌门还是师父元鼎真人,不过掌门事务大半已交由云崖子师兄掌管,师父则四海云游,行踪不定,很多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

    宋师弟的确是师父亲自带回来的,初见他才四五岁,虽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出现在众人眼前,手背的伤痕却隐约可见,身材瘦小,脸晒得黢黑,在凡间受过苦的样子,那时辛夷长老只觉得他很可怜。

    他沉闷老成的跟在师父身后,辛夷长老还记得当时云崖子师兄弯下腰去问了他许多话,宋师弟死死抿唇,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说半个字。

    厉翩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惊讶道:“温流君来自凡间?”

    如此大能,既非出身修真世家,也无门派靠山,而是从凡间来的么?

    就连她自称的散修,平日总遭到轻视的一类修者,那也是修真界的人,凡间灵气稀薄,在修真界有灵根者虽不算多,却也占到了十之二三,而有灵根的凡人千中无一,大多还是杂灵根,可见凡间孕育一位修真高手之艰难。

    师父元鼎真人和宋师弟都没亲口说过是不是,辛夷长老也不好确切的回答,但大家都这么猜测。丹修嗅觉极为敏锐,那日她第一次见到宋师弟,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海风咸气,想来是他常年生活在海边的缘故。

    后来,元鼎真人离山游历之前留下话:“你们宋师弟有仙龙一族的血脉,来日必成我扶摇派的仰仗,你们切不可怠慢了他。”

    若非有这句话,他们恐怕真要遗漏掉这个不起眼的小师弟了。宋师弟年纪太小了,和他们的徒弟差不多大,他们又不能真把他当徒弟教养……无奈只能多加照顾而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他总是独自一人,形单影只。

    至于宋师弟奇异的体质,辛夷长老也知之甚少。仙族久未在人界露面,人界只剩下他们的传说,传言仙族从不与人族通婚,宋师弟的另一半血统却来自人族,其中隐情他们就无从得知了。

    元鼎真人得道后,云崖子师兄正式接任掌门,十二弟子各执一峰,宋无焚选了渡妄山,那时的他也不过才是个青涩少年,竟成了一山首座,引得许多人眼红,也欺他年弱,不服气的在背地里说他全然靠着元鼎真人的名声,实则没有半分真本事,渡妄山由他掌管必要遭殃。

    直到宋无焚几次出手不凡,解救扶摇派于危难之中,他的实力有目共睹,这才堵上悠悠之口。

    再后来,宋无焚果然如师父所言,成了本门不可或缺的人物,有他在,外人总要多敬扶摇派三分。

    辛夷长老还提到,宋无焚起初也是剑修,后期博采百家之长,修炼得样样精通,她已有几十年不曾见宋无焚出剑了。

    厉翩翩感激辛夷长老对她讲了许多宋无焚的事,让她对宋无焚有所了解。从前在厉翩翩的眼中,他时而是威仪持重高不可攀的龙族圣君,时而成了书中那个被磋磨到泥里的可怜炉鼎。

    近来,除了宋无焚是个好人以外,厉翩翩还知道他的脾气理当很好,不然她头脑一热擅闯渡妄山之事他早该怪罪,至少也得斥责一二,而不是直接揭过不提。

    从辛夷长老的话中,她更得知宋无焚的冷淡并非骄慢,而是他自幼性格如此,孤身一人来到偌大的陌生门派,没有同龄的朋友,更和同辈分的师哥师姐没有共同语言,如此天纵奇才,甚至在当上渡妄山首座的初期还被针对过,可想而知类似的刁难在他尚未成名的日子里绝不会少。

    他体验过人情冷暖,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恃才傲物之人。

    或许她真的可以考虑,依辛夷长老之言,拜宋无焚……打住,不,不行,厉翩翩赶紧把念头甩到脑外。

    宋无焚和她牵扯上关系,绝对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她不忍心把辛夷长老拖下水,难道就忍心去拖累宋无焚不成?

    厉翩翩带小紫蛇回了自己房间,喂食它几颗小小的灵果,摸摸它,对它说话,又像自言自语。

    “我不能害了他。”

    今日该由云崖子掌门为他们解惑,他们十人坐在讲经堂等候,就听小白和玄风在旁边说起下一个承办十年大比的宗门是归元派,十年一晃而过,到时候他们又能相聚,归元派的季涵也在一旁点头。

    是了,他们此番在扶摇派逗留已快半个月,时间当真过得好快。小白用胳膊肘碰她,说到时候不如我们再去归元派耍耍,看样子他此行玩得很尽兴,已经在惦记着下一次了。

    他们等候多时,云崖子掌门迟迟不现身,厉翩翩本来期待着今日,她正好面临几个难题,想请掌门帮忙指点。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步履匆匆的传信弟子,告诉他们掌门有别的要事,今日来不了。掌门事忙他们早就猜到了,姬映华抻个懒腰起身欲走,那弟子却说不必,待会儿由圣君来代课。

    姬映华只得重新坐下了,好吧,有人代课的话那就……谁来代课?

    一时间,讲经堂寂静无声。

    直至宋无焚缓步走进来,坐在竹椅上目光淡淡扫过他们,还有人一副惊得合不拢嘴的表情。

    竟真的是温流君?!

    厉翩翩看到周围人都很惊讶,她不是格格不入的那个人,也就放心了。

    怎么说呢……比起私底下从未见过的温流君,他们对云崖子掌门更熟悉,况且温流君一身高深的修为,光是坐在那里就气势压人,空气都逐渐紧张,莫名其妙的汗都滴了下来。

    厉翩翩从前听大家聊起过宋无焚,一个个都说温流君性子冷淡疏离,一派难以接近喜怒难辨的样子,恐怕唯有真正接触过他的人,才会知道宋无焚绝非高高在上的冷漠。

    不过她也无意纠正他们对宋无焚的印象就是了。

    厉翩翩瞥见小白埋头把一片玉简翻来覆去的看,上面根本没什么可看的,几十年的好友相处下来,她顿时猜到小白是慌了,怕自己妖修的身份在大乘期高手近距离的审视下暴露。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竟然是十人之中最放松的一个。

    而宋无焚本人,他似乎早就适应了走到哪里哪里就气氛冷凝的状况,知道是一堂解惑的课,并无开口的打算,只管等着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去主动问他。

    终于,有人试探着上前询问了,还是一个扶摇派的本派弟子。

    “圣君,弟子在渡完四九小天劫以后就落下未知的根症,修行进展缓慢……”

    宋无焚神识扫遍他的骨骼经络,点出是何症结,还告诉他该服什么丹药和日后修行之法。

    那弟子欢喜的道谢。

    见状,公孙朔和季涵决定上前叩问,玄风与姬映华对视一眼,带着困惑不解的难题也去了宋无焚的身侧。姬映华终于鼓起勇气,跟在队伍的最末尾向前探头。

    于是他们发现,温流君哪里冷漠了,他分明很好说话,而且知无不答!

    能得到温流君的指点,他们三生有幸!

    很快,宋无焚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其中不包括厉翩翩。

    姬映华生怕厉翩翩错过大好的机会,赶紧来提醒她:“还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还不上前,去请温流君点拨你?”

    厉翩翩袖下的指节都掐红了,形势大变,她一下子成了最腼腆沉默的那个。

    姬映华只见厉翩翩整张脸凝结了寒霜,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和旁人打上一架似的,脸色臭得要命。

    几十年的好友了,彼此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但她今日为何忽然这样,姬映华不是很理解,只好再问一遍:“翩翩,你真不去?”

    厉翩翩固执道:“不需要。”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讲经堂内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公孙朔他们倒觉得很正常,反正厉翩翩身怀仙骨,修炼没有瓶颈,凭她的资质压根不需要别人替她答疑解惑。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这可不是别人,是温流君啊,随便被指点一两句都是血赚。

    宋无焚毫无疑问也听到了,他朝厉翩翩漫不经心的一瞥,就淡淡收回了视线,显然并未将一个金丹期小修士的大放阙词放在心上。

    厉翩翩却在心中凄怆喊道,完了。她竟然连温流君的指点都不放在眼里,传到别人耳中,她该是何等的傲慢之徒。

    实则她并非狂妄无礼,而是,她不敢靠近宋无焚。

    说来好笑,隔着一扇门她尚且稳得住自己,与辛夷长老谈起他时娓娓而谈,仿佛前尘孽缘都一笔勾销了,唯独当面面对着他,心虚愧疚便没完没了的作祟,书中情节形成的画面接连不断的往外跳,压得她一步都挪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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