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姜淮,我只需要你。”

    她亲上他的唇,说了这般话。

    姜淮看着她,思绪有点停滞。

    红色半澄澈的碎矿手链搭在他指间。

    他只是看着她。

    柳依云看他没什么反应,身形没有后退的意思,乌发垂腰,胜似莨绸,凑近一点,在他唇上再亲了一下。

    她这下亲完离开了。

    只留姜淮还在感受着方才含着点香气的柔软的极短促的吻。

    他身量秀颀劲挺,因今夜肤色过于薄白而显得有些单薄,唇色难得有些浅淡。

    他墨发黑眸,一袭宽袍,安静坐着,有一种柔软、静谧、薄弱、温良的气质。他单是柔静地坐着,有种和顺、没有一点攻击能力的掩饰,眼睫也驯良垂下,似是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来自柳依云的下一次轻吻。他手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碎矿手链,尽量不引宁宁注意地悄悄滚了滚喉结。

    有点干渴。

    但他再等了几息时间,也没等到落于他唇上的属于宁宁的吻。他安静垂着睫,神色和气质从上方、侧面看起来都丝毫未变,眼神却闪烁了几下。他指尖想搭于床榻点一点,但稍动便触到了碎矿手链,于是停止了行动,指尖于链上稍滑了一下,眼神闪烁得愈发厉害。他有一种想把柳依云扯过来继续接吻的冲动,但又觉得这实在会暴露了自己的侵略感和攻击性。

    于是,他保持着驯顺的姿态,伸出薄白的腕,牵住了宁宁的手,放在了自己衣领上。

    他以顺从的无辜的依从的姿态,覆着宁宁的指,似是被她扯过去般,靠近了她,有一种柔顺的、服从的、甚至于堪称带了点逆来顺受的滋味,就这般凑近了她,微低头无意般就亲上了她的唇。

    柳依云被他这样亲得呆了一瞬。

    有点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她便想稍微躲一下。但那少年牵住她的手,半掀眸亲了亲她的指,又好像微张唇舔了舔,半垂的眼眸似含着粼粼春水,柳依云被亲得指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微微有些泛粉,下意识想将指尖藏回手里,有点发烫。

    但那少年仍牵着她的手不放,她一时收不回来,又没法再看他现在的眼神,只得掩藏些微慌乱般地移开眼,不去看他,脸上有些发热。

    她思绪不甚明晰,拿不准此时该作何反应、该说些什么。

    但姜淮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般,低着骊黑的眸,抬着她的手,再舔了舔她的指尖。

    柳依云这下回头看他了,“你。”

    “怎么了?”他似是很关切她般,声音低低的,格外性感,泛着些哑,又掺着些蛊。

    边问边无比自然地继续亲上她的唇,凑到她耳边低声哄道:“谁又惹你不高兴了?”他气息缱绻般拂上她的耳,在少女身形微颤之下,他继续低头亲上她的唇,理所当然地牵着她的手固到他颈上与他亲热,骨节分明的手随之下落,扶在她腰上。

    他逐渐拉近了他本就与她极近的距离,慢慢将手从扶腰到握到搦,从与她亲吻到自己也有些失控地深吻,容颜妍丽的少女略感无力,手从他颈上放下来,软软地牵住了他的衣两侧。他便将怀中人锢得更紧了些,将指尖落着的盈盈红色碎矿手链如发圈一般绕在她发上,眼眸黩黑,半阖眸看向她,舔了舔她的舌头,骨节明晰的手指随着手链顺着她的青丝向下滑去,他揽着她的腰缠着她不放,贪婪地与她接吻。

    *

    之后五日,柳依云意识到他自那天起都没有再亲过她。

    如果没意识到的话,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意识到了,就会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很奇怪。

    因此当日,她就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时,不急赶路,正是午休。

    “姜淮。”她唤着他的名,有点犹豫,“你好像这几天…,都没有亲过我。”

    她方唤他的名,他便朝她走过来,像往常一样准备听从她的任何吩咐、满足她的任何要求,后半句却听到了这样的话。他发如素绸,盛似墨染,当即便垂了眼睫,周身有一种很娴静的、人夫般的气质,轻轻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亲你。”

    “怎么会?”柳依云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颦了眉道,“我…”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

    姜淮便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如艳色花瓣般柔红的唇,视线下敛,极缓极慢地滚了下喉结,询问道:“什么?”

    “我…”柳依云当即回答,然后又卡了一下。

    见她实在卡得厉害,姜淮便也不干问了。他干脆凑近她,贴在她耳边,继续轻轻问,“是什么?”声音低低的,含着点气声,温热呼吸掠上她的耳,柳依云指尖泛粉死抵在塌上微微颤了颤。有点痒。

    那声音主人垂眸似是半点没发现她的轻颤般,缓慢滚了滚喉结,音色也被带着有些泛哑,愈发接近了她的耳,眸色黕黑,看向她的耳,声音愈低,半勾惹半诱哄道:“是非常喜欢?”尤为性感。

    他吐息伏在她耳上,吻了下她耳廓上的浅痣,又再亲了下她的耳垂,在她身形微颤之下,无比自然地亲上她的唇。

    他亲了她一下,又像是无法自控般再亲了一下才稍离开她的唇。他撩眸看她,唇间温度对她而言偏热了些,又含着点潮湿的草药的甘苦香。他唇色红艳,容颜俊美,浓密的眼睫垂下又略抬起,用那双乌黑铺底的、含着寒星但对她又泛着点暖似映着万千秋水的眸认真地看着她。

    他容姿似妖,这般专注地看着她,有一种初入人世、未经涂染的白纸感,由此莫名产生了一种勾引和魅惑她的意味。他伏低做小般地低睫,温和将唇覆在她唇上,垂下的眼眸魆黑,喉头也无法掩饰地滚动一霎,他修长有力的左手手指按在仅离她腿三公分的塌上紧揿着,随后抬起,脉络明晰、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背后衣料朝下滑,落至她腰背之间,捺住。

    他唇贴在她唇上,宁宁瞧不见的他半掩着的眼眸稠黑,呼吸轻浅却滚烫,喉结滑动,有一种想将她吞吃入腹的欲望。但他再滚了下喉结,仍垂着眼睫,将这份欲望抑下了。再抬睫时,又是温良柔和半点没有攻击感,只是眸中还泛着点未完全抑制的渴求。他姿态如山魅容似惑妖,纯良无辜感里掺着蛊惑和勾引,引诱般地亲上她的唇,完全配合她节奏地亲了一下,再亲了一下。

    他身材掩在衣物里也能隐约看出挺拔有劲欲感十足,撑着柳依云的腰、背靠近和她亲吻,柳依云只觉得他身上气息灼热发烫,氲得属于他的好闻的草药的甘苦香微微发醺,烫得缠得她指尖泛麻。他亲着她,全然配合她较缓慢的速度、追随她的浅吻和力度,不多不少地回应她所需要的、喜欢的吻,吻得容颜美丽的少女依着背后他的手指,脊椎发麻,身形有一瞬颤栗,逐渐无力,腕上近乎白嫩的肤色慢慢浮出薄粉来,只觉得被姜淮亲得实在是太舒服了,怎么能这么舒服,舒服得她想躺在他身下持续战栗。

    因为实在太舒服了,即使身上无力,她也想再主动些。她容颜妍丽,指尖泛粉,朝姜淮方向倾了倾身,于亲吻上也亲得更主动了些,投怀送抱般地伸手摸向了他坚实流畅的腰身。姜淮喉结空滚一霎,眸色昏昏暗暗,燃着熹光,捺在她背上的骨脉明晰的手也朝自己方向稍稍压了压。

    她几乎快搂着他的腰和他接吻、沉溺其中时,潜意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但是因为太喜欢了,她还是被揽着腰再和他亲了几息时间,才听从潜意识的感觉停了下来。

    她面色桃红,因为太过舒服了,眼睫上泌出了一点泪,头脑有点发空,眸色迷茫。

    姜淮向来不强迫她,她既然放开了,便任由她来。只是自身低头难说是喟叹还是抑制地轻叹一声,尾音微喘,滚了霎喉结。

    柳依云一身白衣,指尖泛粉,身上失力,青丝如缎,容颜娇艳迷茫,思绪渐续回笼,连成一串。她再懵了两息时间,意识过来:姜淮给她下了套。

    他应该是就等着她提和他接吻,在她最想和他接吻的时候配合她,想让她承认或者了然她是非常喜欢和他接吻的。

    或者承认,或者让她正视、认清自己的内心。

    她看着姜淮,对他说道:“你在给我使手段。”

    姜淮半点没有心虚的意味,只是低头,捉起她的手,似是在遵从自己想吻她的欲望似是安抚她一般地亲了亲她白皙的手指,在她指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好看的、触感极佳的、发烫的红唇落在她指上,他再亲了下她的指尖,撩眸看她,眸中情色惑人,但对上她的目光又心甘情愿地败下阵来。他再亲了一下她的手指,说道:“宁宁,你告诉过我,是可以使手段的。”

    柳依云蹙了眉,她并没有印象有对姜淮说过这种话。她听到他这话,骤然抽回手。有点生气。

    但她明白,她并不是因为姜淮这句话或者因为姜淮对她使手段而生气,她是因为自身从姜淮使手段的事情里自我琢磨、思考出来的涵义而生气。

    什么叫做正视、认清自己的心?

    纵使,这是她自己思考出来、她自己认为的涵义,‘正视’这个词也戳痛了她的心。她本来就是一个擅长压抑自己感情、随时切断自己情绪的人,她的心本来就是封锁的,她很难面对自己的心。她最擅长的就是逃避、回避、割舍,‘正视’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很难做到的。正视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单是提出这句话,让她想一想,她就已经很焦虑了。

    但是她又不能真的跟姜淮生气,毕竟,这个涵义是她自己思索出来的。纵使姜淮确实有这个意思,但只要他没明说出来,柳依云觉得,她就不应该无理取闹,而且,万一,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小,柳依云单是想一想就已经又开始想要生气了。

    她深呼吸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着这个问题重新思考了一下,姜淮为什么想要让她承认喜欢和他接吻,想要让她正视、认清自己的心?有什么意义。她思考片刻,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了?”

    姜淮没有说话。

    柳依云有点烦躁,咬了下唇。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是一个有人格缺陷的人,很难真正意义上对人敞开心扉、极难和人维持一段亲密关系。一旦她认为自己和某个人关系密切影响了自己的安全范畴,她就会切断和对方的情感联络,尽全力疏远对方,直到割断和对方的所有联系才会让她如获新生、心理上完全松一口气、回到她自己的完全舒适区。所以理论上,她根本不需要一个亲密的人,这个人无论是爱人还是朋友,只要过于亲密,她就不会需要。

    但是朋友还好,毕竟还有不会逾矩的朋友。但是爱人、男朋友之类,这类定义存在的本身就是越界、逾规、侵占。这和她所极需要的封锁的、个人的、只属于自我的、安稳的安全范畴所画就成的安全区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有一个爱人——甚至不用思考到底是不是亲密爱人,只要脑子里有一个[爱人]的名词,且确定知道这个人确实存在,柳依云就会有一种很强的被侵入感,这种被侵入个人安全领地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让她想到这个词、想到这个人真实存在就会非常抗拒。

    因此,事实上,她接受了姜淮对她而言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是一件算是打破了她常规的事情。毕竟她对恋爱并没有什么兴趣,对爱情更是没有任何期待,因为她根本没有能力和任何人维持哪怕亲密一点的关系,但凡亲密一点,她就会时不时地从心理上感到有点想吐的恶心。

    她自知自己有问题,但从来没有在这方面给自己施压过、为此焦虑过。她在此方面从来不焦虑,她甚至于看一些言情小说只不过是因为爱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不是自己身上不会让自己感到恶心,甚至于嗑cp也是为了可以融入到和其他人的一些话题,同样,尽管她不承认,她其实是靠这种方式来假性地丰富自己的感情。她靠嗑cp产生、用别人的感情作为基底从上衍生出属于自己的但其实本质上还是别人的、属于别人蕴发的真实感情的变化形式来当做是自己本身就有能力拥有的感情,用以遮蔽、覆盖她实质苍凉的、荒凉的、冷淡到近乎算是冷漠的,趋近傲慢的匮缺大量感情的情绪之地。

    她将以别人感情为基底衍发出来的感情作为自己的,像五彩斑斓、分外漂亮雾一般的东西笼罩满自己寡薄的感情之地,假做自己是一个正常人,甚至是拥有着格外充沛感情的正常人来与其余人交流、相处。

    她不是不知道这种状态是不正常的,也不是不曾对这种状态感到孤独、踌躇自己是否真的要这样拒绝任何人走近她的心里、和所有人保持疏远与隔阂的距离,就这样维护着自己心理上的安全领地,永远墨守着自己为自己圈禁下来的囚牢,掩饰着自己荒芜空旷的情感领地,一直一个人走下去。

    很孤寂。

    她的情感需求和她心理上所要维/稳的安全区域恰是相反的,这让她有时候很迷茫。

    但是她明白,世上大部分事情皆是有得必有失,都是双面性。她既然已经拥有了随时能将不需要的负面情绪抹除的能力,那么就要接受她难以具备爱人的能力和承受被人爱的能力、以及理论上无论是爱人还是朋友只要和她关系密切一点,她就会心理上产生恶心、厌恶情绪的事实。

    实际上,这很好理解。她自己就很明晰,无论是她自身的抹除情绪的能力,还是不具备的爱别人的能力、亦或是缺乏的能承受起被人爱的能力,包括难以和任何人维持较为亲密关系的能力,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对情绪和感情的抗拒。

    她是一个对情绪和感情比一般人更为抗拒的人,但身为人类,又不免会追求感情、需要情感需求。这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她本身的问题导致她一边抗拒感情,一边需要感情。而且这个需要和一般人远不一样,她只需要较少的感情或者对她而言适当的感情。

    她只需要绝不浓烈的感情和与她任何交流、接触频率越低越好的感情。她也没办法回应对方感情,因为她很多时候很困扰,但凡她回应对方感情,无论是情绪上还是物质上,对方可能就会感动,会对她更加热情,但是她需要的就是越少联系、越少接触的感情,所以,她对对方的付出会增加她本就贫瘠的情绪和感情上的负担,会让她感到愈发疲累。直到对方对她的感情超出她所能承受范围,就会达到一个适得其反的效果,她会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切断和对方的所有情感联系。

    所以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疲惫,但又觉得自己真的也很傲慢。她时常在思考,如果人,或者单是她自己,真的可以完全不需要感情就好了。彻底不需要感情、没有丝毫感情,那么她的思想、行为举止就可以和她封闭、封锁、维/稳的内心一致了,她会活得更加舒心且坦然。

    但是她毕竟还是需要感情的。所以她需要的感情就是,无论是对遇见姜淮之前对将来万一会有的对男朋友的设想,还是她对朋友的需求都是,她给予对方感情而对方不要有太多感情上的剧烈起伏,最好不要有任何波动。

    她不希望和未来万一会有的男朋友——但是如果没有男朋友就更好了,及未来会有的朋友包括现有的朋友有任何感情上的过多争执、纠结、纠缠、瓜葛。她希望自己与他们的感情都是毫不浓烈的、尽量不联系的、适度的。但这个度真的很不好把握,最理想的就是,当对方对她的感情在她看来超过适度时,就让对方回退一些,回到适度的状态,就这样反反复复。

    那么这和压榨对方到底有什么区别?所以这件事情本质上,她还是在不停地向对方索要情感需求,而她自身因为情感淡漠和贫瘠根本给予不了对方想要的东西,这完全就是单方面的折磨对方和压榨。是完全不当人的做法,她完全就不是个人。

    但是,她还是想当个人。因此,当她搞明白她对情感需求的要求是如此极端、不符人性以后,她就果断封锁了自己的情感需求,不再尝试或期待从外界获取任何她所想要的温情,这对其他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所以,她打算封锁内心,一个人走下去。

    诚然,她也不是没有思考过,一直戴着假面,假作自己很有感情,一直这样和人交往交流、忍着不耐和恶心,甚至于结婚生子,和人维持亲密关系,就这样度过在正常人眼里可能是比较幸福和正常的一生。但是想一想就觉得恶心。

    人总是在一条路上遇见困境后,下意识会幻想另一条截然未走过的路并将其结果幻想成美好的。但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没发生的就是没发生,事实上,如果当时人走的就是另外一条路,在那条路上但凡不是顺风顺水地行走的时候,也同样会美化之前未走过的路。但显而易见,尽管柳依云已经相对美化了‘正常人’的路,但鉴于她并不是一个在情感上太过正常的人,所以即使美化后的路对她而言,也远称不上美好可言。

    但是,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极端了,她所设想的东西都是从一个极点到极点,完全没有中间可言。可能是因为,她的回避和抗拒感情的人格缺陷没有办法可以让她在中间游走,她没有办法掌握那个度。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有一段时间试着在中间状态游走,但实际上也并不会让她快乐,一样让她感到痛苦。

    但是她也反省了,她觉得如果省略结婚生子一系列过程以及必须要忍受和人保持亲密联系、戴上人格假面、情绪假面这一部分,单纯想想,她可以对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打开心扉、表露真实的感情而不受伤害,似乎也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虽然谈不上好,但同样也谈不上不好,或许可以在她一个人极度孤寂的时候给她一点慰籍。她有点犹豫。

    但是她觉得这种事情并不着急,无论是她对人敞开心扉还是不敞开心扉,她需要这么做或者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她就会进行相关的尝试。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上心的事情。她做过的每一个选择、走过的每一步路,她都不会后悔,哪怕错了,也是。她不能保证每一步都走得没有差错,但大方向总是审慎而谨严的,她不会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同样她也有预估出错的成本,她有承担错误的能力和心智。

    那么,尽管如此,假如她还是犯下了成本巨大、可能拖累她极长时间甚至于更甚的错误。那她也绝不后悔。她是在自己自认为努力和正确的情况下犯的错、或者是在明知是错误但权衡或者因为其他因素影响及限制下不可避免犯的错误。那么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为自己辩驳的,身体素质不足那便是身体素质不足,自身能力和智力不够,那便是自身能力和智力不够。

    重要的不是对犯错这件事情后悔,而是努力改正和弥补错误,最关键的是改正自身会导致这种错误出现的原因。

    算是光明正大自身自愿犯的错,那便受着,这是应得的。被他人裹挟不得已犯的错,不可否认,这其中确实有运气的因素,但若真是被其他人强迫、威胁至无可办法不得已犯下错误致使自己的人生滑向自己所不希望的地带和轨迹,是真的受他人威迫,而非自我推卸责任,那么,最重要的是要先将威迫自己至此的人合理合法地处理掉。若是不能,那至少也要想办法跳出这个错误地带、错误情况,像是拿锤棍将四周的阻碍都砸碎一样,跳脱出那里,再思考怎么样才能合理地报复对方。

    她一直觉得要有活着的骨气和承担错误的勇气。

    自然,她的人生并没有遇到过此类事情。只不过,她情感淡漠,偶尔就会思考这些。说来也好笑,为什么情感淡漠就会思考这些?是因为感情淡漠,长期处于一种平静、与对外界感情充满隔阂的状态里,就会有时间杂七杂八思考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还是,只是本身仍然拥有着一些感情,用一些情绪来思考和理解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或者是从自身的角度、逻辑、人生经历出发,半开放半固执地对待外界的思维,或过滤筛选其中的思想和看法,或干脆全部摒弃按照自己固有的逻辑固执地构造属于自己的思维方式、观点看法以维/稳自身的逻辑体系以免其摇摇欲坠,反复肯定确认以保自己或者相信自己是对的。

    这很难解释。

    她有时候也并不是太信任她自己。

    这很难解释。

    总之,她是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了姜淮。

    她对于情感方面近乎算是轻蔑的,她在感情的拥有、展露和表达方面真的算不上正常。

    好,坦白一点,她甚至觉得自己是病态的。

    并非浓烈炽热的病态,而是与之相反的,另一个极端的病态。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姜淮建立起任何超越普通情谊的感情。她的任务本来也不是他。

    但是后来,因为自己的肤浅、因为在自己看来毫无必要的情感需求,她还是对姜淮产生了好感。这是很糟糕的。但也并不是没有可处理的办法,只要花一点时间抑制感情,抑制得差不多了相对抹除就好。这不是什么难事,任何情绪的轻蔑的斩断和抹除她都尝试过了,并成功了,她本身抗拒感情的特性让她有能力能斩断任何感情,对姜淮的好感与日俱增可能会给她斩除带来些麻烦,但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就在于,她漏算了,情势与剧情并不等人,她还没有来得及将那份在她看来极度肤浅且完全没必要的喜欢彻底抑制且抹除时,居然因为剧情原因与他愈陷愈深了。这是一件让她很困扰的事情。尤其是,当她察觉到姜淮对她越来越好,近乎纵容的时候,她头一次犹豫了,感觉很挣扎。

    挣扎的原因很复杂,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喜欢姜淮,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神奇地没有在喜欢姜淮的过程中感到恶心,厌倦和烦扰确实有,但是没有恶心感,这对柳依云在近距离社交方面而言已经算是了不起了。这让她觉得很新奇,又经过对他身世和品行的进一步了解,分析、权衡以后让她觉得他这个人也是值得被爱的,好像喜欢他并不会被他拖进泥潭。这让她愈加动摇。

    是稳妥地在情况还没有失控、一切还在她掌控内的情势下妥靠地斩断这段感情,还是真的尝试一下喜欢上一个人甚至于谈恋爱的滋味?

    尽管这个时候,她因为迟钝和对感情分辨不清的原因,她确实不知道姜淮对她是什么意思,他是喜欢她,还是,只是因为他人好?但是没关系,她思考着,必要时候,她会选择追他。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她更加犹豫。

    到最后,本来是因为觉得有出路才进入这段感情里,结果越陷越深,至最终,居然连出口都看不到了。

    她有尝试着为自己再创造一条出路,即找到缺口,断掉这段感情。但她努力尝试着找到一处姜淮对她不好的证明,居然从头到尾只回溯到他与她初见他将她推下水的事情。但是起因也是因为自己想先杀他。

    这事情就很难办,因为是自己先动的手,她现在就很难依靠这个作为缺口断掉与姜淮的感情。当然强制将这个作为缺口也不是不行,但是理智上能思考能分辨就很难放大情绪以此斩断这段感情,斩起来也会很痛苦。因为实在太痛苦了,致使她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她是真的没有办法斩断这段感情,还是因为太喜欢姜淮了,所以欺骗自己欺骗理智告诉自己无法斩断?

    这真的很难搞。

    所以,她就思考了除了姜淮对她明显不好的证明,有没有什么轻微的让她不满的地方,可以让她的情绪大做文章斩断这段感情。

    结果发现…也没有。

    很神奇的,居然也没有,甚至于两次思考,柳依云一点都没有发现姜淮对她的问题所在,反而重复回忆了一遍她本人对姜淮的伤害,对比之下,包括她现在冷漠的思维,让她觉得她真的很过分。

    意识到这点之后,她迅速地有些发冷、喘不过气、恐慌、想吐、恶心、对自己感到非常失望由此飞速转为对自己的厌恶。

    但由于她太擅长抑制自我的感情了,因此这些复杂的大量的负面情绪甚至都还来不及发酵、不足两息时间甚至她个人都没太感觉到,就迅速彻底地被压制了。

    所以,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她真的很傲慢。

    她对待情绪的手段真的太傲慢了。

    这种压制和抹除的手段可以让她心理上不出现任何问题,但这样真的好吗?长久地维持冷淡和她自创的、自认为冷静的心态真的是正常的吗?真的是对她自己良好的吗?

    但她现在根本来不及也压根没兴趣思考这些,她整个人傲慢得又开始理智得令人发指。

    她在思考,姜淮是怎么能做到让她没有一点不满、没有一点不舒服的?他是怎么能做到几乎事事都以她为先、为她着想的?奇怪,他对她的喜欢已经达到了这么深沉的地步吗?还是说,他实在是太会善于伪装了。但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他想从中获得什么?她想不明白,因为想不明白,显得有些迷惘。

    她逐渐接受了自己会喜欢姜淮的命运。也反反复复不断地如往常一样并不太信任自己一般反复确认自己的心意,得到的一遍一遍的答案是她确实喜欢姜淮。有点奇怪,又很新奇。她怀抱着一种期待,但其实更多是不安,以及病态地想把自己从这段感情里自救出去但又做不到的茫然感坠入和姜淮的感情里。

    本来以为就是这样了,好像也不错。结果,确认关系以后,确认与姜淮是心上人的关系,确认姜淮在这段关系里拥有身份,确认自己和他之间有确实的关系、身份上的联系之后,那种久违的恶心感又来了。再次来了。她本来以为不会出现在姜淮身上的。

    理论上,这是一个好时机。她可以凭借这种久违的恶心感迅速斩断与姜淮的感情而不受自己情绪的阻碍,但实际上,她却没这么做。

    她开始相反的,尝试去更喜欢姜淮。

    因为确认了亲密身份的关系以后,因为这层确定的关系,柳依云只要想到姜淮这个人,想到他是确实存在的,就会感到恶心。她觉得他完全侵入了她的心理安全区域,他的身份存在本身就是入侵。一想到此生或者起码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需要和他保持纠缠关系,柳依云就非常受不了,她本能的感到恶心和抗拒。

    这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姜淮,或者对他有什么意见。这个问题是她固有的本身的沉痼,是她的心理问题,是她个人的自身的缺陷,她没有办法和能力与人维持亲密关系,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她到底有多喜欢他。

    事实上,在确认关系之后,在明白姜淮的关系对她封锁的、禁止其他人入内的、封闭的、经常需要她维/稳才能让她正常生活的心理领地造成动荡和不安之后,她不可避免的对他的感情直接减半,她现在对他的喜欢只有之前巅峰时她最喜欢他时候的一半。

    一般人确定恋爱关系、肯定男女朋友身份之后会更恩爱,但柳依云只有自己的领地被侵入感。这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

    所以,她想,姜淮肯定也无法理解。姜淮确定关系之后会怎么样呢?他会松了一口气,还是初感到喜悦后又趋于平淡,还是一直趋于平淡只是要装作喜悦,还是他真的觉得喜悦并且更喜欢她了?她不知道,她并不了解姜淮。就像她并不了解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具体的心理应该是什么。

    但她并没有因此合理地尝试斩断与他的感情,反而努力地尝试将这已经落为一半的感情重新升起来,她努力地想回到最喜欢姜淮时期的状态,起码要回到非常喜欢他时期的状态,就像是在与他确定关系时前几天的状态、甚至是确定关系前一个小时的状态,仅仅是因为确定与他的恋爱关系、肯定互为心上人的身份就让她对他的感情急转直下,柳依云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至于为什么无法接受,甚至于完全无法接受。柳依云很难解释。

    她总是很难理解自己对姜淮的感情,是一种超出她理智和情感分析能力的感情。

    理论上,她根本不需要对他的这段感情,实际上,她却从来没有舍弃过。她太了解自己了,所以始终不断地询问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斩断吗?真的没有办法抹除?真的没有办法消去?真的没有办法像处理其他情绪一样直接除去,真的就这么困难,这么难对待吗?是真的吗?

    但无论她询问自己多少次、内省多少次,答案都是不行、做不到。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这段感情。那么到底是,因为无法切断抹除,所以做不到,还是明明能做到,只是因为不想这么做,单是因为舍不得,所以无论自己询问自己多少次,都反复告诉自己做不到?

    她不知道。

    她甚至于现在开始有些恐慌,她担心姜淮发现她现在的状态,发现她对他的感情不正常地急速减半,担心他发现她于感情上的异常。担心什么呢?她不知道。担心他对她的感情下降、也减半?担心他会选择离开她?但那不是正好吗?她的理智感到迷茫,心情却真的不好,甚至想一想都觉得心痛,是真的痛苦。

    太奇怪了。

    她无法理解。

    但还是不希望他发现端倪,也无法忍受她对他的感情只有一半的状态,她想要更喜欢姜淮一点。

    她想要更喜欢他。

    她做了很多尝试和实验,她发现她并不是一直保持着对姜淮只剩之前一半的感情态度,如果她努力,她愿意,她是可以做到像之前一样喜欢姜淮的峰顶状态,甚至还可以超越那种状态,只是无法持久。

    无法尽全力调动情绪告知自己‘非常喜欢姜淮’将喜欢姜淮的情绪盈满的时段里,她对他的感情皆是先前感情的一半。

    她尝试过持续调动感情、将自己对姜淮的情绪强行维持在‘非常喜欢’的状态、近乎洗脑地告诉自己对姜淮的感情从未发生过改变。但还是无法长时间保持。这实在是太累了。她也尝试过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近乎摆烂,但仍然担心姜淮会察觉端倪。

    她后面干脆思考各种事件,将本来应该由她情感压制的情绪特意放出来,将自己所有情绪转到那些事件、那些情绪上去,所有当前情绪放上去,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忽略现在的姜淮,大量情绪放在别处,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忽视姜淮,留给他的感情自然就少了,对他冷淡也是正常的了。由此叫他察觉不出她其实早已对他感情大幅减少,只诱导他认为她是因为思考、关注其他事情而待他较之前略冷淡。

    只是,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刻意放出来的焦虑情绪,因为真的担心姜淮、担心他的未来,也因为她始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出这股焦虑情绪,而她至今到现在都无法解决放出这种焦虑情绪的真正原因。双倍方向的焦虑致使焦虑情绪升级,成倍地如树根般蔓长,直到她再也控制不住,感觉到病态、感觉到绝望,不得不慢慢将其抑制,彻底将其抹除。

    她之后打算寻找其他办法。

    但没想到,其他办法还没想到,姜淮却先一步发现了她对他感情的变化。

    还是没瞒住。

    说来也正常,她在和他确定关系前和确定关系后感情差距实在太大了,他发现也正常。

    柳依云沉默,她几乎不想说话。

    姜淮也没开口。

    两人之间保持着寂静的气氛。

    再过了一会儿,柳依云始终没等到姜淮的回答,她突然有点生气,咬了下唇,抬眸看向姜淮。

    她微抬头,几乎算是神情蔑视眸光朝下地看向姜淮,微偏头,近乎饱含恶意地问:“为什么不说话?”

    “怎么了?”她看着他,刻薄地问,“我倒是想问问你现在对我的感觉。”

    她感到一种不应当的愤怒,但她不想控制。

    究其根本,是她觉得她现在很可笑。她觉得姜淮早就知道她对他感情减少,却看着她纠结、看着她尝试、看着她自我折磨,却不点破、也不阻止,只是持续地看着她折磨自己,像看着一个小丑,她无法接受。

    但是其实,她自己这么想的时候,自身也明白,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姜淮之前知道她对他感情减少,没有线索能够表明姜淮是在哪一天什么时候察觉到她对他的感情变少,他又察觉到了多少,知道她变少了多少,又隐约地意识到了多少她之前的迹象是在为努力回升对他的感情而折磨自己?

    她都明白,但她还是把这一项根本没有证据,自己也知道姜淮不可能这样做的‘明知她是在自我折磨、煎熬,却故意看好戏,刻意冷眼旁观,看着她折磨自己’的罪名扔到了姜淮身上。

    她知道自己这是迁怒的意味。她自己也明晰,她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崩溃。说白了,她生气是因为自身的无法与人维持亲密联系、无法具备爱人的能力、无法拥有更丰厚的感情的心理缺陷一次一次地在与他相处中或明或暗地表现出来、被挑明出来,现在更是坦白地彻头彻尾地暴露在两人面前。

    她无法容忍自己在肉里的未长好的疮痍一次一次地不断地被人挑出来、切开,哪怕切开是为了让这陈年旧伤更好地愈合,她也接受不了。因为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太疼了。

    因为太疼了,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创伤,所以就把创口藏起来,把所有的罪名都落在姜淮头上。

    她现在很愤怒。

    她冷眼看着姜淮,微倾身仔细地观察他,讥诮道:“怎么了?事到如今,你总不会仍然想告诉我,你依旧喜欢我?”

    她蔑视。

    “说起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她道。

    她认真起来,她一半是刺激姜淮,一半是真的不明白,“恋爱时候,明明喜欢的是某个人的某一面,但谈着谈着,好像是感情深了以后,很多人,即使他/她的伴侣、甚至于没到那一步只是暗恋对象,表现出了他/她们往常所不能接受的糟糕一面,但他/她们恋爱时期却能容忍的了,甚至部分人还会喜欢上他/她们原本所不喜欢的爱恋之人所表现的那一面。”

    “真是让人费解。如果这一切反过来,他/她们爱恋之人一开始就先表露出他/她们所不能接受的糟糕一面,他/她们中大部分有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开启这段感情。但一旦开启了这段感情,确定了关系,爱恋之人再表现出他/她们所不能接受的一面,他/她们却能接受了。甚至于,如果他/她们爱恋之人表现得没有多糟糕,只是展现了他/她们未恋爱前所不喜欢的那一面或者完全无感的那一面,却会因为有感情以后,反而喜欢上他/她们未谈恋爱前原本不喜欢或者无感的一面,欣然接受,甘之若饴。”

    “而你,就更特别了。”柳依云胳膊抱于腹上,摆出了一个防御性姿势,上身却于他方向更倾了倾,乌发如瀑,“你喜欢上的甚至不是我表现出来所真实的一面,只是我用于社交的虚假的一面,你却喜欢上了,甚至为此容忍了我这么久,看样子,甚至还打算一直这么容忍下去。真有趣。”

    “这算什么?”她饶有兴趣讥讽道,“人类本身对于危险的倾向性?”她讽刺,“基因里自带的向死性?”

    “还是说?”她换了个说法,“其实是沉没成本。”

    她认真道:“你其实是因为觉得对我付出太多,付出了太多金钱、时间、精力、感情,等等等等,任何你认为拥有价值的东西,你付出太多了,所以割舍不了过去的成本,只好勉强自己、用意识安慰自己,欺骗自己的潜意识、欺骗自己的感情,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变好,付出的都是值得的,告诉自己现在抽身太亏,所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恰使自己判断错误要一直这样亏下去?”

    墨发红唇的少年始终这样低着头听着她这般说下去,他听了很久,直到她说完了,仍旧顿了一会儿,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说,声音很轻,又慢,他道:“宁宁,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伤人。”

    柳依云心脏像是被人刺了一下,她容颜美丽,抿了下唇,偏过头,没理他。

    姜淮抬眸,神情有些落寞,但身量却依旧颀长劲挺,他看着柳依云,一条一条地解释与她听。他说:“宁宁,我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你对外的一面,才由此爱上了你对内的一面。我就算一开始遇见的就是你对内的一面,我也会喜欢上你对外的一面,我也会爱上你。”

    柳依云有点恶心,她有点想吐,她觉得姜淮虚伪。

    但那少年接着说,“我不觉得你对外与人相处的那一面是虚假的,也不觉得你对内情感冷淡的那一面就是完全真实的。对内对外都是你,都是你的一部分,你好像习惯把两方面割裂开,一部分认为是虚伪的,一部分认为是真实的,但实际上,两方都是你。你知道自己没有伪装中那么开朗,”“但是宁宁,”他看着她,“你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他略微垂了长睫:“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掩饰得那么好,我一直知道自己喜欢的并不是多么开朗的人。”他当然知道,而且远比柳依云现在所想象得要更早知道。他知道她回避的性格,也知道她不喜欢压力,所以他才会在柳依云醉酒对他亲密时对她说:‘你也得靠近我一点,哪怕一点。别逃。’也只会在她醉酒时才对她说这种话。他知道她在感情上容易动摇,轻易放弃,讨厌情感上黏连的被赋予的哪怕一点压力,所以他才会尽量不给她一点压力,一切顺着她来,他不希望被她放弃掉对他的感情。在这场感情里,最不了解对方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宁宁。

    他唇色赩红,容颜稠丽,敛着睫,修长清隽的手指于塌上紧按得骨节泛白。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他还是再看着宁宁,继续解释道:“你不是我对危险的倾向性,你对我而言,并不是危险。”你对我而言,是光。

    他再次敛了睫,但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他知道宁宁这个时候并不想听这种话,是真话,但她只会觉得矫情。

    他指尖按得更紧了些,骨节被按得愈发发白,他面色整体不变,缓了缓,才继续道:“也不是什么沉没成本,我并不是因为付出所以才持续喜欢你,事实上,我并不觉得我有对你付出过什么。”“我对你的付出并不够,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远不足。”他垂眼,似是怕她觉得他可笑般低睫,直到视线再没有她的影子,再瞧不见丝毫她的身影,他才能将剩下的话说完,“我想对你付出更多。”

    “宁宁,我爱你。”

    柳依云心口似是被颤动了一下,她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淮仍低着头,倏忽问了一句:“还剩多少?”

    柳依云沉默着,没说话,过了迂久,才回了一个字,“…嗯?”

    “你对我的喜欢。”

    容颜昳丽的少女陡然抱了抱双膝,她双手将膝盖抱得紧了一瞬,又再松开了些,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咬了下唇,转头并不看他,口是心非道:“没有了。”

    “……一点都没有了?”

    “一点都没有了。”

    姜淮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过了许久,突然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知道宁宁对他的喜欢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宁宁对他喜欢为零的情况下,拉着她接吻,这已经算是骚扰了。对宁宁这种厌恶情感关系、讨厌情感上的压力、喜欢和人保持边界感的个性来说,她一定很困扰很厌恶,但碍于两人关系又得装出若无其事、并无异样的状态,很受委屈吧。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宁宁。”他再说了一遍。

    柳依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向她道歉,但她听到他对她说这种话,莫名有点想哭。但她向来善于抑制自己的情感,她呼吸了几下,将这种想哭的感觉抑制下去了。

    她开口:“姜淮…,要不我们…”

    “我…”

    她卡住了。

    她想说,‘要不我们分手吧。’但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下去。……,她并不想跟姜淮分手。尽管到现在这种情况也是。

    但是情绪下沉,理智慢慢回升,她缓了一会儿,逐渐又冷静了下来。该死的,又冷静了下来。

    她觉得她没有必要再折磨姜淮了。像她这样的人是很难获得感情、拥有感情、回馈给对方感情的。姜淮喜欢上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比喜欢她要好很多,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自私就这样反复折磨姜淮,因为自己对他的喜欢就这样强留他,缠着他始终不放。她蹙眉,这对姜淮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平静了下来。

    她又平静了下来。

    她开口,明明很冷静很平静,但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嗓子却开始莫名干涩,像是哽住了,想哭。奇怪。她咬了下唇,缓了下情绪,才对姜淮开口:“姜淮,你换个人喜欢吧。”

    少年遽然抬头看她。

    她很平静,又很认真:“换个人喜欢,找真正的、性格开朗的,你喜欢的人。一开始可能会有间断的钝痛,但是熬过去了就好。长痛不如短痛,你离开我,选对一个人会过得更好…”

    姜淮看着她,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直接打断道:“我不想过得更好。”

    “宁宁,”他看着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悲,有点想叹气,但仍是道:“我有喜欢的人。”

    柳依云心脏有点疼。但她还是点点头,她很理解:“喜欢上一个人再放下确实很难,但是你换一个角度思考一下就能理解。你看,你喜欢我,是因为一开始遇见的就是我。这是一个时机的问题,并不是我们有多相爱、也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喜欢我、更不是因为我们有多适合,单纯只是一个时间点先机的问题,如果你一开始遇见、发展感情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的和我一个类型,或者真正比我更好、更开朗、更温暖的人,你也会喜欢这种类型中的其他的某个人。这是很正常的情感偏好,所以你喜欢的只是这种特定的某种类型。我并不是在指责你,我的意思是,你能找到更好的。”

    姜淮听着听着,指尖慢慢变凉,直到她说完,很久,他都没什么反应。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声音轻轻的:“所以,一开始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和我一样一个类型的,你也会喜欢上他?”

    他垂着睫,柳依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声音很平淡。

    柳依云怔了一下,理论上,她应该答“是”,但实际上,在这种状态下,她真的不爱说谎。她皱了眉,陡然觉得自己现在陷入了两难处境。她思考了一下,仍然决定说实话,把一切阐明清楚,“不是。”

    她解释道:“是因为我自己本身的问题,我自身的缺陷,我很难喜欢上一个人,因此我也没有固定的喜欢的类型。”她就是因为很难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对她很困难,她才会拒绝掉姜淮。就像她喜欢姜淮,但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掌控自己情感的走向,她自己都不清楚和他确定关系后,会对他的情感迅速减半,如果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怎么办?姜淮不应该受到她自身错误的牵连。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她是个正常人,能够正常地喜欢或讨厌某个人,能够正常地喜欢姜淮,她根本不会拒绝他,她本质上一点也不关心情感类型偏好,也不关心什么时间点先机,如果她在感情方面是正常的是在常规方面可控的,她根本不会思考这些,她会直接选择和姜淮在一起。她其实非常喜欢姜淮。

    墨发红唇的少年慢慢听着她的回答,感觉嘴唇、心脏、指尖都开始回暖了。他低着睫听着她的‘不是’‘没有固定喜欢的类型’,唇角不合时宜地朝上掀了掀,他敛着目,眸中温柔似春日湖泊被太阳懒洋洋晒得泛暖,漾出几道温柔涟漪来。他再低了低睫。好了,接下来不管宁宁说什么,都伤害不到他的心了。

    但他知道宁宁在这种时候不希望看到他笑,于是将笑意平了下去,撩眸看她。但眸中仍零星点着些愉快和收敛下去的温柔暖意,他看着她道:“那宁宁就觉得我很肤浅,如果先遇到的不是你,我就会喜欢上其他和你类似的人?”

    柳依云呆了呆。她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不好,她回答也没法回答。她回答:“是。”就有一种吃醋和他赌气的感觉,回答:“不是。”那她刚刚说了一堆固定类型偏好、时间点先机、劝说他喜欢其他人又算什么?他这个问题问出来就不对,问得有一种和她调情的意味。她蹙了眉,觉得很难回答。

    但姜淮却先她回答,他说:“宁宁,对我而言,没有和你类似的人。一模一样也不是你,一模一样和你也有差距。宁宁,”他说,“我只想要你。我只喜欢你。”

    他垂睫,末了,轻轻地又补了一句:“我爱你。”

    他语气居然很认真,柳依云愈发颦了眉。

    容颜美丽的少女觉得心脏疼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再抱住了膝盖,缓了一会儿,才又道:“可我已经完全不喜欢你了。”

    “嗯,”少年语调懒懒的,似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语调里甚至还泛着点笑意,“我继续追。”

    柳依云抬头看他,愣住了,像是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完全不喜欢你了。”

    “嗯,”容貌艳丽的少年也看着她,认真道,“我知道了,我会继续追你。重新追。”

    一股很难理解的情绪浮上她的心头,她张了张嘴,神情疑惑,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乌发如瀑,移目,神情严肃,觉得姜淮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持续追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她自己难道不知道她自己有多难追吗?他是喜欢被折磨吗?已经钻牛角尖到这种程度了?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她冷眼看他,心里已经有点自己都无法理解地冒火了,冷冰冰道:“你再追也是一样。过不了几天,还是一样的结果,我还是会跟你说同样的话,我照样还是对你没有一点感情。”

    姜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他问:“还有别的吗?”

    柳依云心头冒火,她咬了下唇:“你不管追多少次都是一样。反反复复地循环到底有什么意义?你打算追到什么时候?”

    容颜稠艳的少年勾了勾唇,低低笑了一声,似乎半点没受到影响,“嗯,打算追到生命结束。”

    容颜妍丽的少女盯着他,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浪漫?”

    姜淮牵起她的指亲了亲,干脆倾身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又再笑了笑,下颏抵在她肩上,低头偷偷亲了亲她的发,语调懒洋洋的,有点欠揍:“嗯,我只是喜欢你。”

    猝然落进姜淮的怀抱,少年的温度和甘苦香席卷了她,让她有一刹怔神,感觉紧绷的身体都能随之放松下来,这让她愈发动摇。她定了定神,再说:“我永远无法真正喜欢上你。”

    “嗯。”

    “每过几个月我就会对你感情归零。”

    “…嗯。”

    “这样反反复复,永远如此。”

    他亲了一下柳依云:“好。”

    柳依云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她不知道姜淮到底是什么毛病。他一定要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吗?逼到她说实话,逼到她切开自己的创伤还不够,要把全部伤口展示给他看他才满意?为什么要这样?他一定要让她承认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吗?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还是她自己逼的。如果她能够对姜淮再刻薄一点,如果她刚才能够对姜淮再多说些谎,如果她能够把他的自尊再踏在脚下多踩几脚,甚至于如果她现在能够把姜淮推开,事情都不会这样。

    但是她做不到。

    是她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她闭了闭眼,说了实话,她说:“姜淮,我可能生病了。我心理不太正常。”

    她有点委屈又有点想哭,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有病。这是她从来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想将哭泣的情绪抑制下来,但又觉得如果真抑制下去了,就更证明她有病了。

    姜淮听到她略带哭腔的这句话,身形顿了顿,觉得心脏都有些揪得疼,下意识将怀中少女揽得更紧了些。他想了想道:“没病。”

    少女的声音仍带着点哭腔,眼睫上沾了一点泪珠,听到他这话,“嗯?”了一声,茫然的。

    他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宁宁,你没病。”

    他眼睫下垂,敛住了温柔神色,勾唇,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哄道:“你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太折磨自己。”

    他似是觉得捏她脸很好玩一样,另一只手也在她脸上捏了捏,将她嘴被脸连带着拉成鸭嘴模样,他怕她疼似的,只捏了一下就松开,屈指为她拭去了睫上的一点泪珠,继续勾唇道:“只要不折磨自己,你就没有一点问题。”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宁宁在心理上自我折磨,其他倒是无所谓。说到底,如果宁宁的心理问题不会折磨她自己、不会让她自己难过,只是让其他人难过,那到底有什么要治疗的必要?他只关心她。

    他看着她:“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折磨别人。”

    他牵起她的手指亲了亲,极其自然地说出,“折磨我好不好?”他弯唇,“宁宁,我喜欢被你折磨。”

    “折磨我,折腾我。”“只折腾我。”他眸色晦暗幽邃,凑近她耳边说出的话近似诱骗,声音微沉又性感,倒像是在说着某种情事,他愈发凑近了她的耳,视线下垂黏粘至她耳上,容色稠艳,音调泛哑,轻轻地,“只折腾我一个人。”他半阖眼睫,眸色撩人,发烫的唇自下贴了贴她的耳垂,喉结滚动,声音里含着点动人的气声,低低哄道,“永远只折腾我一个人,…好不好?”

    她被他一连串话问得,咬了红唇,跌进他怀里。

    姜淮低头,面色不变,内心却近乎喟叹地将她抱在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揽至她腰上,心满意足。

    柳依云心跳跳得很快,思绪也不甚清晰,头脑里全是他的‘没病’‘只折腾我’‘只折腾我一个人好不好?’她面上有些发热,有些无法理解姜淮到底是怎么能够回复出这些答案的。甚至不是治病、不是陪着她一起面对,而是,折……折……折腾他…

    她脸愈发红了,干脆自暴自弃地软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手自然地揽在她腰间,过了好一会儿,她窝在他怀里,移了移脸,伸手也慢慢抱住了他的腰:“好…好吧。”

    姜淮勾了勾唇:“嗯。”

    又过了一会儿,柳依云从他怀里坐起来,打算把事情和他说清楚:“姜淮,我骗了你。”

    听到她这句‘我骗了你。’墨发黑眸的少年落在她腰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紧了紧,随即反应过来又再顿了顿,他眼眸垂着,眸色黩黑,似是担心她突然反悔了。

    但容颜昳丽的少女只是看着他,道,“我之前说我对你的感情完全没有了,其实是假的。感情是减少了,但是我…,我,”她似乎有点害羞,但用指节敲了敲唇,还是抵住了这股羞意,将话说完了,“我,还是喜欢你。”

    而且,重新变得非常喜欢你,好像,也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甚至感觉,……要不了多久。

    但她杏眸美丽,似盛着盈盈的光,却没将这话与他说。

    她心跳雀跃,只觉管不了那么多了。

    拽着他的衣领,起身,仰头亲在了他的唇上。

    姜淮听见她这话还有些未反应过来,下一瞬她的吻便亲在他唇上,他手扣在她腰间,只觉得手指被她突如其来说的‘喜欢’和猝不及防的吻引得有些发麻。他听着她的‘喜欢’受着她的吻,极为缓慢地滚了滚喉结,眸色黑沉,渴涩地回了一声“嗯。”他低头,将唇停在她咫尺间,等着她再次亲上来。

    *

    当日傍晚。

    几人行过一段路后趁太阳下山前寻了家客栈。

    柳依云定的是二楼最角落的一间栈房。

    因为是最边角的,离中间栈房下面热闹的院落很远,属于是在院落边缘上方的房间。栈房对面有一堵刷成白色未带任何窗牗的规规整整的墙,应该是该地其他的居民房。

    这堵墙较长,横在客栈角落栈房对面,隔开了正中栈房下方宽绰的院落,把客栈院落属地割成了不太规则的形状,因这块儿属地便是潮湿边角,客栈便也没认真打理,更未浪费钱财在此末路位置哪怕置办些让人歇脚的石椅,因此此地院落边缘比起院落中段位置的热闹是完全空寂无一人。

    更何况角落栈房对面的白墙占了部分地面,从此客栈下方边角沿着护栏朝外走,道路被划成绝不宽绰的一条道,长长窄窄地走过与白墙、护栏相对的位置,路途才算逐渐宽敞起来。居高白墙上的青瓦一覆,更是隔开了院落下方与上层的视线,阴阴翳翳地遮下去,愈显狭窄逼仄,似是将客栈边角栈房整体与客栈其余部分隔开,形成不受视线窥探的静谧一方天地。

    栈房边角位置是还未完全拆除的有些老旧的重檐,柳依云进房,未管姜淮,开了轩窗,便小心翼翼顺着下方青灰色屋瓦滑至屋檐上看日落。

    此时,下落的橘色的太阳光辉将天际线附近的云染成明朗的辉金色,辉金色远处的云呈现出或偏紫或偏粉的稍黯的层叠红色,冬日日落光线整体很柔和,却不缺云蒸霞蔚之景,甚是漂亮。

    柳依云托着腮看日落。

    窗扉处传来声音,姜淮也随着她坐在屋檐上,为她拿了件她在马车上脱下的外袍笼在她身上。但柳依云因为今日与姜淮袒露心迹,嗯…,结局还不错,感觉心里的担子都放下了,因此直到现在心情都很好,情绪也高涨,心态也仍有些雀跃,所以并不觉得冷,甚至有些贪凉,只觉得冬日凉风拂面也很清新舒适,于是将姜淮披在她身上的外袍置于一边,心情很好地继续吹风。

    墨发如瀑,肤色涅白的少年或者也算是初踏年龄层的青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想叹气,思忖着如果她着凉了,药包里有没有治疗风寒的药给她吃。不要苦,最好是甜的。

    他顺势将手里的水果茶递给宁宁。

    最近几天路过的地带据说水质不太好,虽然他自己喝着没什么差别,但是宁宁却是不爱喝了。她踏入该地带当天的喝水量便骤减三分之二,姜淮怕她忍着不喝水,便给她往水里泡了些味道清香浅淡的花茶,这样既有花的香味,又没有太多她不太喜欢的茶的苦涩感,效果是有,但不算大。之后,他便思考宁宁口味,又制作出了几款不同味道的水,最终发现她还是最喜欢水果茶,于是他便日日为她挑她喜欢的水果,滤果汁、掺蜂蜜做热水果茶,总算让她的喝水量回到之前了。

    他现在将热热的水果茶递给她,心里想着就算不穿外袍,喝点热水果茶也能让宁宁暖暖身子。

    但柳依云接过只喝了几口便也将其放在左手侧略微翘起的青灰瓦片上,姜淮坐在右侧只比她略高一点的位置看着她。

    她看着姜淮,开始往上朝他身边挪。

    她方有动作,姜淮意识到以后便倾了身子,骨脉明晰的手指挡了挡檐边位置,防止她摔下去。

    两人离得不远,柳依云爬了几格屋瓦的距离便爬到他身边。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仍挡着檐边位置,垂眼瞧着檐沿。

    柳依云也抱住他劲腰。

    “姜淮。”她说。

    “嗯?”少年声音温柔,视线总算从檐沿回复至她身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于她裙摆上,他坐于的位置不如她方才靠近檐角的位置稳,仍是防止着她摔下去。

    她仰头亲在他唇上。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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