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野眼里似有几分困惑，歪了歪头，看着停在自己桌前的唐斯忘，发出一声近似小猫呼噜的软糯音：“嗯？”
唐斯忘翻开手中的书，从书页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宋知野。
“这是之前校运会拍的照片，这周洗出来了。”
信封有些厚，应该装了好几张照片。
宋知野捏着信封，礼貌道过谢后，又问：“照片多少钱呀？”
唐斯忘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给洗照片的钱，不想白嫖他的。
“是班主任给的钱，找学校报销了。”唐斯忘面不改色地撒谎。
宋知野一听，果然没再纠结钱的事，把信封往桌桶一塞。见唐斯忘还杵在自己桌前不走，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抬起头，一双圆润的鹿眼写满疑惑，像在问他还有什么事。
唐斯忘挠了下头，唇角几番翕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人各自埋头看书，没有再说一句话。
挂在黑板旁边的时钟，滴滴答答地数着时间。
-
过了六点，教室里陆陆续续地进了人，看见唐斯忘，都下意识地朝顾思诺的座位看去。
顾思诺还没到教室，但不妨碍班里同学在偷偷八卦她和唐斯忘周六一起去约会的事情。
等到六点半左右，顾思诺和傅雪晗进教室，立刻有人起哄：“哟，咱们班长夫人来了。”
傅雪晗回校回得晚，还没来得及听说顾思诺和唐斯忘的事，一头雾水地问顾思诺：“什么班长夫人？”
顾思诺娇嗔一声：“哎呀，不要理他们，都是开玩笑的。”
等到上完一节晚自习，课间休息时，傅雪晗才在同学们起哄打趣声中，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下周是高一（1）班值周，晚自习临下课前，班主任邱月明把轮值表拿给了唐斯忘。现在课间时间，班上同学纷纷涌向唐斯忘那儿，查看自己要值什么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向东南不关心自己值岗的事，指着早自习的名单，“嚯，班长和班长夫人一起去检查高三的早自习。”
顾思诺一脸笑意地凑过去，“是吗？我看看。”
拥挤成一团的同学们瞬间默契十足地往两边让出一条道，看着顾思诺走到唐斯忘桌前，歪头看轮值表。
向东南站起身，把自己座位让出来：“来，班长夫人你坐这儿。”
其他同学顿时起哄：“还是咱们纪律委员识相。”
“哎呀你真是……”顾思诺也嗔了句，正要坐下去，唐斯忘却霍然起身，肃穆地扫向一群人，字句清晰地强调：“我和顾思诺没有任何关系，麻烦你们不要再乱说。”
众人一愣。
唐斯忘虽然时常被戏称为班里的高岭之花，但事实上他脾气很好，平时不管班里怎么戏谑，开他的玩笑，都很绅士的没怎么介意过。
眼下他一脸严肃地撇清和顾思诺的谣言，还是第一次。
作为被撇清关系的当事人，顾思诺有些尴尬，试图圆一下场子：“他们也没恶意，就是开开玩笑……”
众人也纷纷附和：“对对对，我们就开个玩笑。”
但唐斯忘并不买账，依旧肃着脸，语气淡淡地问：“那我笑了吗？”
“……”
众人意识到唐斯忘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都闭上了嘴。
顾思诺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眼底微微红了一圈。
正当场面有些冷时，向东南抬手往自己嘴边来一下，“怪我怪我，是我没分寸了，不该乱开玩笑。班长别气别气，弄得场面尴尬，让女同学下不来台，就太失失风度了。”
唐斯忘转头看着向东南，“在宿舍时我就解释过这事，你没听。到教室后，起哄最大声的人是你。如果说现在让女同学下不来台了，那也是你们这些起哄者造成的，而非我这个被起哄的当事人。”
道德绑架这一套，是没法用在唐斯忘身上的。
他比谁都聪明，看得透彻，一句话就点出了这事情的本质。
向东南和其他起哄的同学都有些讪讪，唯有顾思诺忍着难堪，勉强笑着继续为自己圆场：“没事没事，只是玩笑话，我没有放在心上。”
唐斯忘没接她的话，拿起那张轮值表，用透明胶贴到墙上，让大家自行去看，不用再挤到他周围。
顾思诺讨了个没趣，红着眼回到座位上，埋头趴在了桌上，肩膀微微耸动。
傅雪晗撇了下嘴，也没去安慰顾思诺，转而和前头的谢妮说笑闲聊。
宋知野握着笔，笔尖顿在纸上，许久都没划一下。
-
到了上课铃响，第二节晚自习开始，却不见班主任的身影。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班里同学开始窃窃私语，细细嗡嗡一片，吵得像群蚊子。
过了十余分钟，隔壁2班的班主任过来说：“你们班主任刚才闪到腰去医院了，让你们自己自习，班长上讲台来代管纪律。”
“噗——”
傅雪晗正好拧开冰红茶喝，闻言喷得谢妮后背和头发全是水。
谢妮“哎呀”一声，回头朝傅雪晗瞪了瞪。
傅雪晗双手合十：“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谢妮脾气好，没跟她计较，摆了下手。一旁的宋知野抽出纸巾，给谢妮擦了擦头发的水珠。
傅雪晗也抽出一张纸巾，帮谢妮擦干净后背上的水。
三人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顾思诺抬起头，看见这场景，忽然有种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刚平复下去的眼泪瞬间又弥漫上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傅雪晗听见动静瞥了一眼过来，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宋知野看见顾思诺眼里的泪，迟疑了下，还是默默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不料，顾思诺却不领她的情，别过头切了声：“不需要。”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
傅雪晗见状，抢过宋知野手里的纸巾，阴阳怪气地说：“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思诺呛了句说：“傅雪晗你什么意思？”
傅雪晗白了顾思诺一眼，“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惯有些人欺软怕硬。”
“你——”
“安静。”唐斯忘拿着书走上讲台，目光朝这边扫过来，顾思诺顿时闭上嘴，傅雪晗也收了声。
宋知野虽然没说话，却也心虚地埋下头，抽出一张试卷写，不敢再分神想别的。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过去，快下课时，顾思诺拿笔轻轻戳了一下宋知野的后背，给她递了一张纸条。
宋知野回头，不明所以地接过纸条，打开一看：
【宋知野，我早上起不来，能跟你换一下值周岗吗？】
早自习值周，要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去其他班级检查自习纪律。
顾思诺一向是踩点到教室，提前不了到教室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刚被唐斯忘不留情面地拒绝，实在不想单独和唐斯忘一起去高三那边检查纪律。
宋知野迟疑了下，没有立即答应，她还不知道自己值周岗是什么。
万一被分配到什么去食堂检查排队秩序和卫生之类的苦差，怕顾思诺会后悔和她换。
但顾思诺想不了那么远，双手合十，无声地哀求：“求求你了，好知野乖知野。”
宋知野心软，无声应道：“好吧。”
顾思诺喜得眉开眼笑，又写了一张纸条：【不过，等会下课后，你要和班长说一声噢。】
宋知野点头，抬头看了一眼讲台。
唐斯忘坐在在讲台前，身体笔直，正低头记英语单词。他写得很认真，却能一心二用，教室里哪个角落有人说话，立刻会抬起头，轻咳一声作为提醒。
宋知野心里佩服他这种能力，不像自己，每次只能专心做一件事。
大概是察觉了什么，唐斯忘忽然抬起头，循着她的视线看过来。
宋知野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
几秒后，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埋首写卷子。
没写几道题，下课铃声响起。
晚自习结束，同学们陆续起身离开教室，回宿舍的回宿舍，去饭堂打宵夜的打宵夜。
唐斯忘坐在讲台上没动，宋知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收拾卷子的动作一顿。
傅雪晗叫她：“今晚宵夜有炒粉，我去饭堂打一份，你去不去？”
宋知野摇头：“我不饿。”
同桌谢妮说：“我去我去。”
两人结伴离开，没喊顾思诺。顾思诺黑着脸，起身时，重重推开椅子，发出“刺啦”的刺耳声。
向东南踱步过来，大概因为刚才开的玩笑心里过意不去，有些赔罪的意思，冲顾思诺说：“班花，请你吃宵夜呗。”
顾思诺脸上瞬间转怒为喜，笑嘻嘻地说：“行啊，那我可要宰你一顿。”说着，不忘问宋知野：“宋知野你吃什么，我给你打包回宿舍，难得东哥请客。”
“不用了谢谢，你们吃吧。”宋知野笑笑，指了指桌面的数学试卷：“我再写会题。”
顾思诺没有强求，只丢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就和向东南一起走了。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宋知野和唐斯忘。
唐斯忘收起课本，下了讲台后，却没有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而是朝宋知野这边走过来。
随着脚步声停在身边，宋知野下意识地绷直身体，盯着投在卷面上的那道影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笔。
“宋知野。”头顶上方，响起唐斯忘淡淡的声音，“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呃，没有没有。”宋知野脱口而出，又瞬间改口：“有有有。”
她语无伦次的紧张被唐斯忘看在眼里，他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话里含了一丝无奈：“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宋知野抬起头，“我和顾思诺换一下值周岗。”
说完，又快速低了头。
“就这事？”
“嗯。”
“行，我知道了。”唐斯忘说完，也没走，依旧站在过道上。
宋知野想问他为什么不走，话到嘴边，又觉得人家走不走是他的自由，她没有过问的资格。
纠结几秒，她决定自己走，站起身，刚把笔放下准备收起试卷时，一只节骨分明而修长的手落下来，屈指在她数学试卷上点了点。
“这题，这题，还有这题，都写错了。”
宋知野：“……”
大概是看出了她想走的意图，唐斯忘坐到她前桌的位置，单手拄在椅背上，长腿一屈，堵在过道，然后抬眸看她：“坐下。”
“……”
宋知野老老实实地坐下。
唐斯忘笑了声，声音忽然温柔下来：“我给你讲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