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因果

    阿木把柳欢拖出,认真端详柳欢好一会,确定他只是吓晕了,便把他和其它晕过去的人放置在一边,走到玄翳身边。

    魇魔奄奄一息地倒在宸允剑下,看着他问:“你可知朱厌在哪?”

    魇魔嘴里妖血溢出,面露狰狞恨道:“朱厌刚刚从窗口离开,他现在还在芜京,你们快去杀了他!”

    没想到这魔头居然这么配合,阿木不禁和玄翳对视了一眼,玄翳皱眉道:“你若撒谎……”

    谁知魇魔激动地看着玄翳,连咳出两大口血,双眼通红竭力悲愤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杀了他!抓紧时间不要让他跑了!”说罢,双手抓住剑刃往身上用力一捅,竟然自行了断了。

    这是多强的怨念啊,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确定魇魔真死了后,玄翳对阿木道:“你留下照看这些人,我去附近查看朱厌的踪迹。”

    阿木摇摇头道:“我去吧,朱厌的离火我有办法克制,殿下留下。”说罢就踩上软榻准备从窗户翻出去,阿木却被拉住了,玄翳把宸允剑给她道:“万事小心。”

    阿木看着手里的宸允剑愣了愣,露出一个笑:“知道了,殿下。”随即从窗口跃出,结果落在附近一个房顶上时,踩到裙摆被绊了一脚,险些摔落。

    她咬牙切齿地拽了拽飘逸的衣裙,施了诀,换回男侍装扮,开始搜寻周围的妖气。

    闹了一宿,此刻夜已深沉,芜京的热闹也已散去,重归平静。

    从普通人家看,梦蝶楼如同平常一般屹立在繁华中心,里面是彻夜的欢愉,但结界之内的梦蝶楼实则被清杀过一遍。

    玄翳和阿木杀了一室的妖魔,魇魔死后,那些耽于美梦的凡人失去控制纷纷晕睡过去。玄翳在这些喝花酒中的人群里看见几个神仙,当即召集了芜京其它值守的神仙,点清了这些被魇魔迷惑的仙家是哪些。

    来拜见的神仙收拾着梦蝶楼的残局,一边看着殿下坐在那些被迷惑的神仙面前写着罪折,心里不禁为这些即将被贬被罚的神仙叹息。

    玄翳把罪折写完施法送去天庭给天帝,又执笔画了朱厌的画像,招了此处地仙过来询问。

    地仙认真端详着朱厌的画像,过了一会儿,有些惊讶道:“这孩子是朱厌?”

    玄翳注视着他:“你见过他?”

    地仙颔首道:“是,我见过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孩子,不过小仙未曾感受他身上有妖气,看上去不过是人间十五六的孩子罢了。”

    玄翳轻笑道:“严格来说,朱厌不算妖魔,是远古神兽,会遮掩气息也是正常。”

    地仙受教的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小仙未曾见过他在此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小仙巡游时,看见他睡在一农户的草堆里,那时见他衣着不凡,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离家出走的公子就没有管,后来几次巡游都见他待在那草堆,便化身想送他回家。结果这孩子见我询问,便让我给他买吃的,我买给他了,谁知他吃了趁我不注意就跑了,小仙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玄翳沉吟一会问:“他那时让你买什么给他吃?”

    地仙想了一下道:“是城东孙婆婆的元宵。”

    城东元宵?玄翳皱眉,不会这般巧吧,便对地仙道:“待天亮,你带我去一趟那孙婆婆处吧。”

    启明星悬挂,夜色尚存,孙婆婆已经起床收拾今日要卖的元宵食材。

    她这辈子过得坎坷,出生时,人间战火,妖魔肆虐。好在有段时间神仙诛杀妖魔,人间一时安宁。她嫁给了心仪的情郎,生育了四个儿女。她和丈夫操劳着,拉扯大几个孩子,女儿出嫁了,儿子娶媳,很快三世同堂,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岁月静好过去了。

    直到某一天,涌现人间的妖魔又开始了杀戮,她先失去了女儿一家,逃难里,孙辈也被妖魔偷走了,再然后儿子儿媳也死了,老伴为了保护她残了一双腿。

    转眼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完好活下来了。为了照顾好残缺的老伴,她起早贪黑地卖元宵,养活这个家仅存的他们。

    从前老伴虽起不来,也会在她摆摊前帮忙揉好元宵,五年前老伴也死了,只能一切自己来了。孙婆婆佝偻着腰,把食材挑起慢慢走去城东的摊位。

    摊位前站着一个人,她看了笑了,把食材放下,边支起摊位边给少年打招呼:“这么早就来了,不多睡一会?”

    她在三十年前逃难来到芜京摆摊,应该是这孩子的父亲,也是像他这般大,新奇地站在摊位前看着她把白胖胖的元宵滚入水中。她心生怜爱,想起来自己死去的孩子,便多煮了一碗让他坐下吃。然后他没吃就跑了。

    十多年后的某一日,就看见他带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过来吃元宵。再然后,时不时这个孩子就过来吃元宵,她感叹这个孩子跟他的父亲长得好像,也疑惑他一直长不大的模样,心疼地想或许是他们家身子骨都不好,天天围着一个大毛领,每次给他装元宵都多两个。

    她年岁大了,身子也萎缩得厉害,挑起摊子的遮布得用竹竿弄半天。

    或许是昨夜收摊不细心,那遮布没整理好,卡住了,她弄了好一会也撑不开。一边安静看她的少年走上前,伸手轻而易举地撑开一片遮布。

    孙婆婆满是褶皱的脸上笑出一朵花道:“谢谢你啊。”然后慢慢去炉边烧水给等候的少年煮元宵。

    少年也没有坐下等,走过去百看不厌地看孙婆婆把一个个元宵滚入水中。直到一碗元宵煮好,他自己端去一边坐下吃。

    阿木搜寻了附近的城区,还是没有发现朱厌的下落,最后找的方向是之前她和玄翳入城的城东。昨夜人潮涌动的热闹街道在凌晨时分安安静静,她一眼就远远看见一个冒着暖气的小摊子。

    阿木认出是昨夜她和玄翳吃元宵的地方。

    她走过去,果然看见老婆婆正忙活着摆弄台面。老婆婆一见她便笑着打招呼:“公子,这么早,吃碗元宵暖暖身子吧。”

    她闻见那元宵的甜香,被勾起了食欲,但她全身上下只有宸允剑值钱,也没有银钱,只好讪笑道:“那个我没带钱,就不吃了。”

    老婆婆闻言,慈祥笑道:“没事,不要饿肚子。钱先赊着,回头给就好。”

    这话阿木深以为然,不饿肚子很重要,她吃完马上跟殿下拿钱来补上,还可以再带玄翳吃一顿,昨天都没有好好品尝。

    于是她就开心地端着刚出锅的元宵找位置坐,现在时间还是早了些,街上除了多一些早摊,也没几个人,元宵摊也只有一个客人正坐着吃。

    她选择那客人隔壁坐了下来,那客人正好也抬眼看她,她脸上的笑慢慢凝住。

    朱厌看了一眼隔壁桌新来的女子,又专心吃碗里的元宵,还没吃完一个,就有人坐在了面前,他抬头看,正是新来的女子。

    他挑挑眉环顾了下四周无人的空桌,不满道:“不许坐,去别桌。”

    阿木认真打量眼前人,不理会他的驱赶,开口确认:“你是朱厌吧?”虽然和印象里长得很像,但毫无妖气,还是确定一下,免得误伤。

    朱厌闻言也抬头打量她,他看得出来面前人是个凡人,还是个女儿身,至于身上的因果嘛……他倒是一愣,放下手里的勺子反问她:“你是谁?那玄翳是你什么人?”

    阿木皱眉:“我先问的,你得回答我,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朱厌觉得有道理,于是指了指自己:“没错,本大王就是朱厌……欸,停停停,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朱厌竖起一根手指叫停了阿木施诀的动作,他跟阿木商量道:“我现在还不太想毁了这里,如果你非要动手,这些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阿木看了一眼孙婆婆忙碌的背影,又扫了一眼人越来越多的街道,放弃了施法。

    朱厌见状,露出小虎牙笑问:“好了,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阿木盯着他道:“我叫元贞,是紫霄殿的仙侍。”

    朱厌一手支着下巴有意思地看着阿木笑道:“仙侍?如果本大王没有看错,那玄翳欠了你因果吧?”

    阿木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朱厌乐了起来,没想到居然一下子遇到玄翳的两个债主。

    他眼珠子一转道:“你被那玄翳给骗了。”

    阿木冷冷看他。

    他继续道:“你想想看,明明是玄翳欠了你因果,凭什么让你给他做仙侍,应该是他给你做牛做马才对。”

    见阿木看他无言,他循循善诱道:“所以说,玄翳在骗你给他卖苦力。是不是很伪善的神仙?不如咱们联手宰了他,报复他骗了你这么多年。”

    阿木叹了口气,解释道:“殿下从来没有骗我。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从前也觉得神仙都是坏的,但是后来我知道还是有很多好神仙的。至于殿下欠我的因果,我觉得他已经还清了,没有他,我早就饿死在人间了。”

    接着,她看着朱厌认真道:“你不要总是挑拨离间,就是因为你这样,三界才受了这么多苦难。”

    朱厌脸色沉了下来,瞪着她道:“都是因为我?你凭什么把所有过错都推给我?你又怎知我经历过什么?”

    阿木看着他,语气平静:“那好,我愿意听你经历了什么。”

    朱厌脸上的戾气一顿,被阿木认真的看着。朱厌冷哼一声:“本大王凭什么告诉你。”

    阿木莫名其妙看着他:“你不是觉得自己没错,那我想听听看你为什么没错,你又不讲了,那事情自然就变成你的错。”阿木看了眼他只剩汤的碗,把自己这份元宵推给他道:“你跟我讲,我把我的元宵给你吃。”

    朱厌看着那尚在冒热气的元宵呆了下,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人,怎么说呢,和那些伪善的神仙一样要杀了他,却又会一本正经听他说话。

    阿木耐心地等着,无名前辈说,从前的朱厌刚出世只是一张白纸。虽然后来的朱厌携带着戾气降世,但也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坏事,才变成这个样子。

    “你知道西海边有一个叫珠镇的地方吗?”好一会,朱厌问了这么一句话。

    “珠镇?”阿木摇头,她从没有去过海边区域。

    朱厌朝她神秘地眨眨眼道:“这个地方有我的秘密,如果你能弄清楚,我便任你处置如何?”

    阿木眼睛一亮,郑重道:“你当真?”

    这时,手里的宸允剑突然出鞘,猛地朝朱厌刺去,朱厌脸上错愕,随即戾气激得他眼睛嫣红,显出几分凶恶。

    但神情却又一顿,渐渐缓和。

    因为剑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阿木情急之下伸手牢牢抓住了剑刃,她的血滴落在那碗未动过的元宵汤里。

    阿木对他道:“是殿下来了,你别怕。”

    朱厌抬头,果然看见那地仙正随着玄翳正赶过来,远远望见阿木受伤,玄翳脸色清冷。

    朱厌看着眼前抓住宸允剑的阿木道:“元贞是吧,我记住你了。”说完,转身走出摊子就消失了。

    年老的孙婆婆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看了过来,阿木连忙一甩手,收起了宸允剑,对婆婆故作无事笑笑,婆婆也笑笑,继续低头烧水。

    背着的手被抓住了,匆匆赶来的玄翳心疼地施法止住血,语气带了生气,训斥道:“你在干什么?宸允剑是用手抓着玩的吗?”

    阿木见他生气,咽了咽口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我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你听……殿下,能不能先帮我把元宵的钱付了?”

    梦蝶楼内,阿木一边看着玄翳谨慎地处理她的手伤,一边把刚刚和朱厌的事情说了。

    “就这样,你拦住了我的剑?”玄翳蹙眉看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气道:“我给你剑是保护你的,不是反过来让你受伤的。”

    阿木老老实实任由他捏,等玄翳气消放手了,问:“殿下,珠镇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她觉得刚刚朱厌是真心想告诉她什么,这个珠镇很重要。

    玄翳给她倒了茶,缓缓道:“珠镇早在百年前被毁了。”

    阿木讶然,问:“为什么被毁?”

    玄翳叹了口气道:“因为风灾。”见阿木迷茫的脸色解释道:“那是在朱厌之乱前的事情了,是由西海龙王上报的,海边常有风灾,严重点刮毁村镇。珠镇只是一个小镇,离海近,被风灾毁了也属正常。”

    阿木闻言一愣:“龙王爷不管风灾吗?”

    玄翳温柔地看着她,慢慢道:“天灾乃自然定律,神仙的职责是降低损害,尽可能守护三界。神仙并非无所不能,也受天道制约。龙王虽掌管海域,但不能完全保证天灾不会发生。这珠镇被毁一事也是西海有载以来最重的风灾,我颇有印象,后来西海龙王特地施恩,让剩余的村镇鱼丰三年,以宽慰人心。”

    阿木点点头:“西海龙王听起来是个好神仙啊!”又思考了一下,道:“我觉得朱厌提这个不会无缘无故,我想查查这个珠镇当年到底什么情况。”

    玄翳不笑了,盯着她:“你就这么相信朱厌?他说不定是为了让你不杀他说谎的?”

    阿木微微侧头想,认真道:“我感觉他不是撒谎……当然,他挑拨离间我和殿下时被我识破了,这个朱厌挺讨厌的。”

    玄翳笑了出来,也道:“是,好讨厌。”

    他看着阿木思索的模样,温柔道:“既然你想查,我们就查看看吧。”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