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纤蛛母

    明侻现在正是焦头烂额。

    纤蛛母太能躲了吧,这魔头性情谨慎,喜食幼孩。每一次选好目标后,提前布下逃跑路线,抓到小孩后就跑,明侻等几个神仙一路追赶,被糊了一堆蛛丝不说,不慎还会被隐藏的蛛网缠住,一堆小蜘蛛围上来啃咬,好不容易挣脱,再追时,发现纤蛛母沿着错综复杂的地下蛛道不知道逃哪去了。

    收到太子殿下的询问,明侻头发又掉了两搓,妈呀,殿下查岗了,他还没进展。

    他只能天天蹲在那蛛道口,愁眉苦脸地看了又看。

    虽然大概率那些小孩都被吃了,但是就这么直接一把火烧进去,把蛛道都烧毁了,还是下不去手,万一还有孩子存活呢?

    身边站着的一个金线绸衣的神仙,有些不耐烦道:“你还在想什么?赶紧把这该死的的通道砸了,这魔头就算杀了,不要磨蹭了!”

    明侻站了起来,正色道:“紫闵仙君,我们还没有确定纤蛛母抓走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实在不宜冒然出手。”

    紫闵鼻子一皱,不屑道:“早死光啦!你们紫霄殿的就是优柔寡断,无非是想博个好名声。”

    “你!”明侻怒意渐起:“你含沙射影想说什么?”

    “欸,算了算了,紫闵性子急,明侻仙君就不要与他计较了。”站在紫闵身后的一个身形高大,相貌朴实的神仙上前劝和。

    明侻严肃看着他们:“紫闵仙君,骈黎仙君,我不是在为了所谓好名声做事。我们追捕这些妖魔,是因为他们残害无辜,如果为了杀他们,也殃及无辜,那神仙与妖魔何异?”

    紫闵冷嗤一声,傲慢道:“你自己的想法,可就不要代表所有神仙了吧?我辛辛苦苦修炼成仙,那是我自己的努力,和这些凡人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好不容易成了神仙还得给凡人卖命?别提什么正道的话,说点实在的,我跟妖魔拼命,他们坐享其成合理吗?本仙君又不缺他们这点香火,要是真怕妖魔,早就自己努力成仙了——说到底,凡人浑浑噩噩,本仙君凭什么劳心劳力?”

    “你!”明侻被这些话气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

    刚刚还当老好人的骈黎这时候却不说话了,默默站在一脸得色的紫闵身后。

    “他代表不了所以神仙,本太子总算可以代表一二吧?”玄翳和阿木得知明侻的地址,一路赶来,寻过来时,正巧把这段争执听完了。阿木抱着胸站在玄翳身边,看着紫闵和骈黎的眼睛里满是寒意,明侻惊喜地给玄翳行礼。

    玄翳笑着缓步走了过来,又问:“紫闵仙君,你觉得本太子够格吗?”

    “殿下恕罪,紫闵性子着急,也是急于杀魔,还请殿下不要计较!”骈黎连忙行礼,替紫闵赔不是。说罢,给紫闵使了个眼神,紫闵不情不愿地也给玄翳行了个礼。

    “嗯……”玄翳想了想,笑道:“可是我觉得紫闵仙君刚刚的话挺有意思的。”

    他从容地走到紫闵跟前:“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吧?还是玩笑的?玩笑的话,本太子就不计较了。”

    紫闵看着玄翳脸上那笑,心里憋下来的不满顿起,也不管一边使劲给他使眼色的骈黎,大胆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玄翳笑意更深了:“好,那本太子便好好计较计较。”

    他脸上的笑意味深长,慢悠悠道:“你方才说你是靠自己的努力成仙的,我记得仙君成仙前是某山道观里道长的独子,你父亲为了让你成仙,带着一群徒弟给附近百姓斩妖除魔,你修行低微,每每跟着去,都是由你最后一击杀妖。这些功德便都算在你的头上,才成了仙吧。”

    每有新的神仙飞升,都会来紫霄殿拜见,玄翳的日常工作便是知道每个仙君的底细,这也是太子职责之一。

    紫闵没想到自己那些陈年往事,玄翳会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当年成仙时,父亲就告诉他,成仙后独善其身,不必管人间事,图个逍遥自在便是。所以这些过往他早就如过眼云烟,如今被玄翳翻了出来,只觉脸上被扇了个巴掌,他瞪着玄翳道:“那又如何?他们心甘情愿助我成仙,也是我的本事!”

    玄翳挑眉看他:“那你就不算坐享其成了?”

    紫闵语塞,渐渐涨红脸,半天道:“一码归一码,你在偷换概念。”又不甘心讽玄翳:“你不过是命好出生就是神仙,凭什么管我?”

    “大胆!”明侻气红了眼,正要施诀惩紫闵时,已经有人抢先动手了。

    明侻还没有看清楚动作,紫闵已经狼狈滚摔在地,脸上一道粗长的血痕,他刚翻过身时,就被踩实了胸口,动弹不得。

    阿木甩了甩刚刚随手折下的木枝,居高临下看他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才会有不顾凡人死活的坏神仙。斩妖除魔本就是神仙天职,你不愿意为凡人卖命,那这凭着凡人功德修成的仙体也不必留下了吧……”阿木手中木枝凝上冰晶,正欲抽下,却又一顿往后挥去,身后急匆匆要阻拦的骈黎被狠狠撞击在树上,阻挡在身前的双臂被冻成冰块。

    “殿下!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口不择言!罪不至死啊!”紫闵看出阿木眼底淡漠的杀意,彻底慌了,顾不上肿胀的侧脸,大声呼救玄翳。

    阿木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把木枝抽落。

    木枝在落下时,却断成两截,阿木转过头看向玄翳,玄翳收起手中的宸允剑。

    阿木冷冷与玄翳对视,好一会道:“他若不杀,日后会干坏事。”

    玄翳也认真看阿木,道:“现在他罪不至死。”

    阿木半晌无语,看着玄翳眼里的坚持,她最终收回了踩压紫闵的脚。

    紫闵赶紧爬起来往玄翳身边躲,眼里害怕地看阿木。

    “明侻。”玄翳看着阿木,缓缓道:“领紫闵、骈黎去天仪处受罚,紫闵道心不正,造下口业,依天规,罚役八十年,抄八百遍仙道录,骈黎未有劝阻,反助长紫闵,罚役三十年。”

    明侻连忙领命施诀唤来附近执法的游仙,紫闵和骈黎白了脸,紫闵刚想辩解,却看见了一边面无表情的阿木,又闭了嘴。

    两个游仙卸去紫闵和骈黎的乾坤袋,用捆仙索绑好他们,领着玄翳的罚旨出发送去服役。

    明侻详细汇报了纤蛛母的情况:“那纤蛛母现在就躲在下面,下面蛛道太过于庞杂,明侻愚钝,还没有好的办法逼它出来。”

    “我下去吧。”阿木拾了地上一根粗木枝道。

    玄翳拦在蛛道口道:“你不必亲自下去,我有办法。”说着,他取出来一个棕色匣子,法力催动后,匣子里源源不断地涌出荧光,向着蛛道里去了。

    明侻开心道:“殿下的荧匣用来探路再好不过。”说完又看了眼阿木,他总觉得这位仙君好眼熟,于是他客气给阿木打招呼:“在下紫霄殿明侻,感谢仙君今日出手相助。”

    阿木闻言轻笑了出来,她指着自己道:“明侻前辈,你当真认不出我是谁了吗?当初前辈可是提点过我的法术呢。”

    明侻眼睛越睁越大,喃道:“你好像……阿木?可阿木不是……”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玄翳,玄翳也笑道:“嗯,阿木回来了。”

    明侻喜不自胜,这百年,紫霄殿人各自领任务散落各处斩妖除魔,能够重逢阿木,简直惊喜,他激动地上前拍了拍阿木的肩,又上下仔细看看她道:“你长大了不少,法力也变强了,果然没给咱们紫霄殿丢脸!”

    阿木一愣,有些尴尬道:“前辈,其实我不算紫霄殿的人了……”

    玄翳在一边看她,似笑非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你不是紫霄殿的人了?”

    “欸?可是天后娘娘说……”

    “她又不是紫霄殿的人,管不到你头上,我从没有说过让你走。”玄翳与她对视。

    阿木理了理玄翳的意思,迟疑道:“所以说,我现在还是殿下的仙侍?”

    “自然。”玄翳温柔看着她:“你一直都是。”

    绕了这么一大圈,她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位置,心里不由怀念曾经温情,她笑道:“能和大家一起斩妖除魔,真是再好不过了。”

    明侻在一边笑开了花。

    不一会,荧光陆陆续续回到了匣内,数量却少了一些。

    玄翳道:“我跟阿木下去,明侻守在这。”明侻领命,阿木跟着玄翳按照留下的荧光标记下去了。

    一路上的蛛丝密布,荧光断断续续地指引正确的路径,玄翳护在阿木身前施诀,将挡路的蛛丝都清理干净。

    他回头道:“蛛丝上有毒,那纤蛛母身上也有毒素,你万事小心。”阿木听话地点点头,跟着玄翳继续深入其中。

    走了快半个时辰,在一个拐角处,阿木突然拉住了前面的玄翳的袖口。

    玄翳身体一愣,回头怔怔看阿木,还未开口,阿木便一手施诀,一边拉着玄翳后退两步,拐角碎裂了一地被冻死的小蜘蛛。

    阿木放开玄翳的手道:“刚刚感知到前面有东西,果然有埋伏。”

    玄翳表扬她:“你的神识倒是灵敏。”

    阿木咧嘴笑笑,越过玄翳上前查看,她轻声道:“殿下,我们到了。”拐角的地方原本结着张大网,大网已经被阿木毁了,地上是密密麻麻的小蜘蛛,破碎的网后是一个入口。

    阿木捂了捂鼻子,入口处游荡着浓烈的妖气和血腥味,让她觉得脑子有些恍惚,她脸色一青对后面的玄翳提醒道:“殿下,纤蛛母就在里面。”

    玄翳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关切道:“你怎么了?”

    阿木按捺住被妖腥气冲击的心神,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道:“我们先隐身进去看看有没有还活着的小孩吧。”没有幸存者的话,她就要大开杀戒了,如此重的妖气,这魔头该杀。

    两人施法隐身进了入口,入口后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悬挂了高高低低许多吊床,吊床用蛛网结成,用蛛丝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围成了一个圈。

    洞内回荡着一个女人的哼唱,是一首民间的童谣,用来哄孩子入睡。

    阿木走近一看,脸色剧变,密密麻麻的的吊床上都是人类模样的小孩,但每个孩子的肚子都鼓得大大的,那肚子还时不时在微微抽动。

    而吊床的中心正围着一个长满人手的蜘蛛精,那就是纤蛛母。它那张丑陋的蜘蛛脸上,猩动的口中正哼着轻柔的童谣,身上的人手分别轻轻摇着那些吊床,仿佛一个耐心的母亲在哄睡自己的孩子。

    阿木和玄翳小心地绕到圈子的另一侧,刚一靠近这边的吊床,血腥气骤然加重,如果说靠入口处的那半边吊床是雪白色的,这半边就是血红得发黑,根据着时间,每个吊床沾染凝固的血色深浅不一。

    床内大多是小孩的残骸。

    这时,血肉被撕烂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个雪白的吊床被血瞬间染红,血水浸透蛛网做的吊床往下滴落。阿木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孩子的肚子被撕开了,肚子里钻出了一只婴儿大小的白蜘蛛,刚刚从人类小孩的肚子里破出,那畜生就开始就着还在因为疼痛抽搐的尸体啃食。

    纤蛛母也被这动静吸引,停下了哼唱,看着新生的白蜘蛛,猩动的蛛口吐出温柔人言:“宝宝,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吃得饱饱的,娘亲再去找吃的喂你。”

    玄翳搜寻一遍,传音给阿木:“抓了的小孩都被种了蛛卵,五脏六腑被蛛卵吸收了,救不回来了。”

    阿木回他:“殿下,你且退开。”

    玄翳还没有反应过来,阿木已经现身至半空,双眼似覆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冰下却有怒火在舞动。她施了冰燎术,无名前辈曾告诉她,有些法术不能随便用,这冰燎术便是其一,原因就是用起来太残忍,不似冰峨诀让对方瞬间冻死,而是在被火焰活活烧死的感觉下被寸寸冻死。

    纤蛛母刚被这个突然出现在洞府半空中的人惊动时,四周顿时响起一片细密惨叫,她连忙环顾四周,发现她的孩儿们在吊床上痛苦翻滚,似乎正在火中挣扎,但身上却是霜气渐起,很快冻成了冰雕,洞内迅速弥漫起寒气,冲淡了原本的血腥气。

    她悲愤中向阿木冲去,却一动不动,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也被冻住了,除了头部,意识到时,肢体被一股炙烤的痛觉煎熬,她却连翻滚的机会也没有。

    在她一声声尖厉惨叫中,阿木眼含霜气地俯视她,开口道:“朱厌呢?”

    纤蛛母忍住那越来越痛的煎熬,颤声道:“你来,我告诉你。”

    阿木便向她飞去,下方的玄翳喝道:“别过去!”

    玄翳情急施法去拦住阿木,却为时已晚。

    阿木已然靠近,纤蛛母口对准阿木吐出一团毒液,方才还温婉吟唱的女声此刻似恶鬼般笑道:“哈哈哈哈,给我的孩儿们陪葬去吧!”

    那团毒液甫一靠近阿木,便冻成了碎冰散落,阿木落在她的头上,翻手取出刚刚在外面捡的粗木枝,狠狠戳入她的一只眼,纤蛛母疼痛至极,边惨叫边疯狂甩着脑袋。

    阿木站在她的头上不动如山,冷冷道:“朱厌呢?”

    纤蛛母此刻已经疼得不行,只顾尖叫,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阿木叹了口气,扑哧扑哧扑哧三声,纤蛛母的三只眼接连被戳穿,原本八只眼的脑袋上只余四只眼,幸存的四只眼被戳瞎后的眼睛溅溢的妖血浸润,看起来十分惨烈。纤蛛母被这接连的痛觉刺激得脱力,脑袋无力地垂下。

    纤蛛母脑子一片空白,恍惚中,有个带着寒气的声音道:“朱厌呢?”

    她惧怕地浑身发抖,她成魔后从来没有这般害怕过,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手辣的神仙呢?

    就这么一出神,又一个眼睛被戳瞎,疼痛再次袭来,她死命喊道:“朱厌不在这!他去了芜京!”

    阿木确定一遍:“真去了芜京?”

    纤蛛母只想结束这种折磨,她方才被愤怒大意了头脑,孩儿死了就死了,还可以再生,她应该马上逃跑的,而不是跟这可怕狠绝的神仙对峙。她连连道:“是是是,我送他去的芜京!”

    然后她的折磨如愿结束了,阿木一捏拳,连同纤蛛母在内的所有冰雕都碎裂。洞内的妖气和血腥气消失了,只余缥缈的寒气,碎裂的冰尸块堆满了洞窟。

    阿木降落在玄翳面前,眼底的寒意还未散尽,她看着他道:“殿下,我们马上去芜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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